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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沙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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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丁闻心情还有些低落,她抱着胸,弓着腰,低头跟在女人后面。
想到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世界上消失了,还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替代,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丁闻跟原来的丁闻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她的父母家人、朋友和其他人对她的爱也将毫无差别的转嫁到对方身上。
她还有好多愿望没实现,想做的事情还那么多。
丁闻长长的叹了口气。
唯一让她不那么难过的点大概就是不用上班了吧,工作的时候经常觉得自己可能在某一秒就猝死了呢。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深秋季节,天色开始暗下来。
女人到底是没有留在那吃晚饭,坚持回来了。
对方脚步开始慢下来,走到公交站台上看站牌,于是丁闻跟在旁边站定,等车来了之后,便垂头丧气地跟着上了车。
车上乘客不多,对方找了个后排位置坐着,大概是有点疲倦,她揉了揉眼睛,然后歪着头假寐。
丁闻在她靠后一排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
琳琅满目的商店,五光十色的街灯,匆忙或懒散行走的人群。
这个天气公交车还没开空调,后排的窗子大开着,微风吹过来拂过发梢,丁闻眯着眼睛吹了会儿风。
“卖烧饼了诶,个儿大皮薄馅儿又多的烧饼嘞,东北正宗烧饼……”街边小摊上喇叭循坏着吆喝。
丁闻学着那口音绕了半天,“馅儿”这两个字却怎么都学不到精髓,她想起自己之前在视频网站上看别人发的挑战视频,内容是一个习惯了说儿话音的北方人挑战一天不说儿化音,如果每说一个儿化音就惩罚自己吃一个爆辣的辣椒,开始对方还是信心满满的,但录到后半段那人一看到辣椒就哭出声。
丁闻被这段回忆乐了下。
心中的淤堵化解了许多,馅饼摊子也早被公交车抛在车屁股后,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觉得自己跟着这人跑一天下来不止身体累,心情也是跌宕起伏的,这会儿都开始觉得有些困倦了。
正要伸个懒腰时,正在行进中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司机猛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停住了。
她被这突然的事故吓了一跳,刚刚差点被甩出窗外。
还没等众人抱怨,那开车的司机就拉开了车窗朝街上骂:“你他妈不想要命了是不是?你拦公交车!你脑子坏了?”
“我刚追公交车追半天你没看到,我都跑到站台上了你眼睛瞎把车门一关就开走是不是?”拦住公交车的中年男人走到驾驶座旁的街道上,在那敲着车窗气势汹汹地骂回来。
“你这是妨碍交通罪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有毛病真的是!这一车子人如果出什么事故了你担得起吗?”
“有没有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到公交站台你不给我停车!”
……
“滴滴……滴滴滴……”被堵在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
“滴滴滴滴滴……”“别吵了别吵了”“还开不开车了”“报警了啊”
车上有人不满地嚷嚷,还有拿出手机来录像的。
丁闻被周遭的声音弄得烦躁至极,索性直接爬下车窗。
下来了后才想起女人还在里面,匆忙转头去看。
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对方正皱着眉头看着前面嘈杂的场景,一只手放在胸口,大概是被刚刚刹车的动静震得心有余悸。
后面堵起了一长串的车流,有交警开着警车往这边过来。
有人吵着要下车,刚开始司机并不理会,直到后面乘客不满地将车门拍得震天响后他才开了后门。
丁闻看着那女人跟着起身走下了车。
下了车后她在街道旁踟蹰了会儿,踏步往家的方向走。
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大,晚上甚至还吹起了风,大约是冷,那人抱着胸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丁闻于是也学了对方的动作,像个影子一样抱着胸跟着走。
对方让人的时候她跟着也让人,快步走的时候她也跟着快步走,停下脚步的时候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直到对方歪着头看着一家店思考了会儿。
丁闻凝神盯着那家门店上的“沙县小吃”几个大字看了会儿。
——好像还是早上那家。
女人已经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店门口站着两个背着包的学生,嘻嘻哈哈的在打闹,玩着玩着有个突然原地起跳,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他旁边的人大笑着给了他一拳。
女人在俩人面前站着示意他们站开点,等俩人让开后才目不斜视地推门走了进去。
那两个男生面面相觑,看着女人走进门后,其中一个人耸了耸肩膀,跟旁边的人吐槽:“这女的跟没有嘴巴似的。”
“像咱们化学老师。”
“那个老巫婆?三十多岁都没人要。”
“我看她也差不多。”
“……笑死了哈哈。”
“哎前面那女的是不是前几天跟你表白那个?”
“前面好几个呢,你说哪个?”
“扎马尾那个。”
“不记得了。”
“唉哟她看到你了,脸红了脸红了。”
“有毛病,咱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从有怎么还没过来?这都多久了。”
“他有够磨叽的。”
“那女的还在看你。”
“烦死了。”
从旁边路过的丁闻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这两个人走了进去。
这个点吃饭的学生很多,三五一桌,零零散散空着位置。
她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女人排队买饭。
那人此时正在接电话,偏着头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说着什么。
丁闻坐的桌子很大,可以坐八个人,靠墙的位置上已经坐着三个女学生,她托着腮一边听几个人聊天一边看着排队的队伍。
这时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转头去看,发现是刚刚那两个人,旁边还多了一个男生。
多出来的那人身上穿着黑色毛衣,腰间系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手里还抱着个篮球。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往这边走过来。
桌上本来聊得兴起的几个女生顿时停住了话题,略显局促的坐着。
“这里有人坐了没?”黑毛衣男孩跑过来低头笑着问。
“……没有没有。”
“周起你来这儿,子睿你去排队。”那人转身往后挥了挥手,然后坐下来将篮球塞到脚下。
“我去排队。”
“啊?”
已经坐下来的人尾音诧异地向上扬。
几个男生很快就买到了饭,落座的时候有个差点一屁股坐在丁闻身上,她骂骂咧咧地起开了。
正在旁边生气呢,就看到女人终于买到了饭姗姗来迟。
对方在店里环顾了一周,然后往这边走了过来。
不要过来啊!
丁闻在心里咆哮。
但她的咆哮没用,那人很快就站在了桌边,看着这桌上的三男三女,迟疑了下。
黑毛衣男生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她跟男生对视了眼,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黑毛衣,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坐满了的位置。
“这里有人吗?”她问。
“没有。”穿着校服的人回答,跟另一个人对视一眼,挑了下眉毛。
坐在过道边上的是那位黑毛衣男生,对方看她坐到自己旁边,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饭。
旁观了一切的丁闻:造了什么孽要来坐这桌。
丁闻还是挪到了桌旁唯一的空位置上坐着。
“……咳。”穿着校服的男的突然咳了下。
“咋了你?”
“……没事,突然想起咱们那个可爱的化学老师。”
“哈哈,你是说三十多岁还没嫁出去那个?”另外一个人配合着道。
“是啊,因为一把年纪没人要,所以心理变态每天布置那么多作业欺压我们,可爱,真是太可爱了。”
“老女人真可怕。”
“尤其是那种凶巴巴的老女人。”
“对对,还有在路上碰到那种不会说话的女人也很可怕。”
“不会说话?”
“就是那种你们明明走得好好的,人家看到你非要凑到面前来让你们让开,但话都不说一句跟没有嘴巴一样的女人。”
“最烦的就是这种。”
女人本来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条,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后,握着筷子的手顿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穿着校服的男生盯着她笑得有些恶劣,开口道:“还长得又老又丑,真可怕。”
下一秒,女人面前那盘吃了一小半的、扁平的装着面条的白色盘子就被她拿起,扬手向对面挥了过去。
伴随着桌上几个女生的尖叫声,丁闻霍然起身。
那男生被砸中下巴,挥洒过程中部分从盘子上脱落的面条糊到了他脸上,又顺着他的脸往下滑。
“操!”他恼羞成怒地将脸上的面条拿下来,气势汹汹地起身,横跨着一张桌子伸手揪住女人的衣服。
在被他揪住之前,女人又迅速地挥手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那耳光显然非常用力,声音震得他同伴都抖了一下。
很快女人就被他揪着领子按在桌上,她挣扎了下没挣脱,还被捶了一拳。
“啊!”
丁闻惨叫出声。
四面八荒的声音朝着她涌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痛,她被压在桌上,侧脸挤压着看向她鼻子不远处的碗。
她愣住了。
背上被打的痛和乍然回到身体里的惊喜让她难以呼吸,几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诶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别打了别打了!”有人在远处喊叫,震得她的耳朵轰鸣。
她的衣领又被人揪着拉起来。
围巾早就滑落在地上,开得大大的领口被拉起来时露出大片肌肤。
“周起你疯了?人家是女生!”那片肌肤很快被人遮住,有人揽住她的肩,将那揪着她衣服的手掰开。
丁闻还有些呆怔,转头去看那人——是那个穿着黑色毛衣的男生。
黑毛衣男生很快就把她松开,皱着眉头不赞成地看向对面。
丁闻也跟着看过去。
对面那下巴挂了彩、左脸上还印着个巴掌印的人冷笑了一声:“呵,刚她拿盘子砸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说她是女生了?从有,你看看我下巴这血你再说这句话。”
丁闻脸上还挂着两滴泪,听到这话回声讥讽:“你配得起那张盘子。”
那人立马凶神恶煞地捏起拳头要冲过来揍她,但很快被身边的人制止住。
“别跟她计较,别跟她计较……”
“你们两个要打去店外头打,别在我店里打啊,不然我报警了!男生也不要欺负女生啊。”店家一脸晦气地赶过来。
丁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围巾,在脖子上围了一圈,抬手的时候她觉得肩胛隐隐作痛,心里骂了句:
傻逼高中生。
她也不理店里围观的众人,转身就走了出去。
刚开门往外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其他人的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呢,丁闻就感觉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一个踉跄,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来,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趔趄着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跟过来的高中生——周起。
“你有毛病?”
丁闻骇住,抬起自己的双手,低头看到身上又是那套无变化的睡衣。
脑中嗡嗡作响。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