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浅裁

8、合格新人

　　何慎叙有个计划，他想自己去赚钱，去打工。但一天下来，他被无数的店给赶了出去。
　　“你这么小能干什么？”
　　“行了，给你个馒头，以后别进来打扰我做生意啊。”
　　这是这些人对他说的话，无疑不在嘲笑他的弱小。甚至有人还报了警，他吓得马上带着何谨时跑了。
　　总算，在那个能把人冻死的夜晚来临之前，他第一个生意终于找到了。
　　卖玩具的老板本吆喝着卖玩具，何谨时被那些玩具吸引，眼巴巴瞅着。
　　老板看两个小乞丐盯着玩具不放，便开玩笑的，让他们收了几个玩具在街边帮他卖，当天还真的就卖出去了。何慎叙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让老板继续给他卖。
　　老板是个好人，答应了他，还给他和弟弟穿了新衣服，把地下室给他们住。
　　而第二天两人出门，一上午就卖完了一天的量，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长相帮了忙。
　　一星期过去，何慎叙加班加点，没放过任何一个能卖玩具的地方。他一双脚能踏遍半个城市，因为他想，除了生活费，额外的钱才能治疗他的手。
　　老板原本没发现他手上包着布是因为受伤，当发现不对的时候，那手上的伤口都已经溃烂，这要是夏天，估计整个手都要废掉的。
　　去医院看手的时候，连医生都紧紧的皱着眉，他问原因的时候，何慎叙撒了谎，说是不小心摔倒碰的。
　　医生带手套在伤口里又摸出了一些粘着皮肉的玻璃渣。
　　他说：“孩子，幸好你伤的是左手，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不过从事精密的工作是不行了。”
　　何慎叙问：“什么是精密的工作？”
　　医生想起自己家孩子在学钢琴，便说：“比如弹钢琴。”
　　从缝合到回去，何慎叙一直麻木张脸。老板问了他一句：“疼吗？”
　　“有点。”
　　老板给他递了支烟，“这玩意止疼，你试试。”
　　道路两旁，黄昏升起一丝白烟，没升多高就散了。
　　少年发出了咳嗽声……

　　这几天，何谨时跟附近的小孩玩耍恢复了不少活力。他看周围的孩子都去上学，而何谨时却只能蹲在门口拔草玩，心里落差很大。
　　他要赚更多钱，让弟弟过和别的小孩一样的生活。所以他问老板有没有一个地方招工不看年龄还工资高点的。
　　老板想了想说有，但是不一定要人。他想去试试，不过比较远，走了一半，何谨时走不动了，他就找了一个拉三轮车的老头，给了五块钱，让他载着自己和弟弟走剩下的路。
　　老板跟他们说，那个地方营业时间是夜晚，所以大白天去也蹲不到人。
　　三月回冷得措不及防，晚上更是冷的，空气进肺都是刺痛的。
　　他学到一个道理，人就不能过得太好，就像他们之前在徐武勇的控制下，只求能吃口热的，不被打就好，现在都实现了，反而养了一身娇贵的病。
　　“哥哥……我冷。”何谨时弱弱地说。
　　“乖……很快就到了。”他把围巾都塞给了何谨时。
　　冷吧，谁不冷呢？
　　他什么通讯工具都没有，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拉了手刹，车子也没有在红绿灯停。
　　他叹口气，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夜空被霓虹灯照亮，远远，人声鼎沸，就像天没有黑。
　　他们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故意远离他们。不过两个小孩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却不合常理。
　　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小孩，只有满街的男男女女，他们穿着时髦，模样年轻，其中，女人们不嫌冷大冬天还露出白花花的腿，害何慎叙都不敢低头看。
　　不少人被小小的何谨时吸引了目光，女人还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当然这副模样在何慎叙眼里简直就像个要吃人的妖精，迷惑的表面下不知道有多危险呢！他拉着何谨时走得更快了。
　　据老板的推荐，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菲戈俪的KTV，那里晚上来唱歌的人很多，做杂事的人手不够，经常招人去帮忙。
　　当然这种地方对条件要求很高，首先第一条就是外貌绝对不能差，可外貌不差的男生哪有那么多，而漂亮女生是不敢去的。老板也是看在他实在想赚钱，所以提出了这个地方。
　　地远，熬夜，但是相应的，他白天就有时间照顾何谨时，而且这地方活跟其他地方一样重，但是钱却多了好几倍。
　　他一定一定要得到这个机会！
　　由于实在找不到这个地方，他就找了个看起来极其斯文的男人问路，谁知道他还没说两句，这个男人的手就对他乱摸起来，他大叫一声，赶紧拉着何谨时跑了，他保证，那是他这辈子爆发出的最大力气了！
　　这个地方的人多得可怕，何谨时跟着他跑的都掉了只鞋，小脚光溜的露在冷风里，他立马说：“弟弟，你在这里等着，哥哥去把鞋子给你找回来。”
　　“不要！”何谨时紧紧地抓着他，“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我怎么会丢下你呢……”何慎叙只好抱起他，却没想到这一抱，却发现了何谨时体重特轻。
　　也是，这一个月来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改变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他最终在某处楼梯边找到了那只鞋，然后给何谨时穿上。再一抬头，就看到“菲戈俪”的牌子正在亮着。
　　就是这里了，他找到了！何慎叙压下内心的喜悦，连忙带着何谨时进去。
　　门口有几个迎宾，拦住了两个小孩，有人好心说：“这里未满十八岁不能进来哦，小弟弟你们赶紧离开吧。”
　　何慎叙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说：“姐姐，我是来找工作的，听说你们这里在找小时工，我想来试试。”
　　“不行哦，看你最多就十四岁怎么能工作呢！再不走我们就要打电话叫你爸妈了哦！”那个迎宾也最多刚成年，脸上盖满白又香的粉，那浓重的香水味差点没熏晕何慎叙。
　　“我真的可以工作的！”何慎叙这边不依不饶的，在里面打电话的主管立马注意到了，高跟鞋噔噔就窜了过来。
　　“门口是你们扯皮的地方吗？秦雪，你是想扣钱吗？”
　　她浓眉突兀，嘴唇也涂的血红，反而显得那张脸白的不像正常人。何谨时被吓得缩在了何慎叙背后。
　　“肖主管……对不起，我马上让他们走。”秦雪在肖主管看不到的地方撇了下嘴，她朝两个小孩说：“好了小朋友，你们也听到了，快走吧，别打扰姐姐工作。”
　　“求求你们了，我是真的很想要那份工作，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何慎叙又对着那个肖主管弯下腰，恳求她：“我只是需要钱供我弟弟上学，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求求你们了……”
　　肖主管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做过工作吗？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把这么一份优厚的工作给你，而不是给我认识的人呢？而且只要我给你工作你就能够胜任吗？孩子，你把这个社会想的太简单了。”
　　何慎叙被噎得说不出话，当这些话都听进他脑子里的时候，他才明白，一切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肖主管红唇一勾，又笑了，“你这脸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工作，但是呢，你只能先做一天，如果我满意，就让你留下来。”
　　何慎叙根据周围人一脑门子雾水的表情来看，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工作。
　　“当然，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随时走人，我不会拦你的。”肖主管头发一甩，侧眸望他：“想留下的话就进来。”
　　何慎叙内心燃起了一团火，他坚定的踏进了这个连地板都是金灿灿的世界。
　　肖主管把他带到换衣间，又把何谨时安排到自己的休息室，再回来的时候，何慎叙已经换好了一身西装。
　　那西装穿的他身量更小，加上脚上那双脏脏的运动鞋，显得不伦不类。肖主管想了想叫一个脚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把备用的黑色皮鞋借给了他。
　　整完一身后，何慎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很久。
　　在他还是莫许的时候，几乎天天见自己这个样子，而也就是半年的时候，他再看自己这样，无比陌生。
　　镜子里这个人是谁？是他还是莫许呢？
　　“还要看多久，别浪费时间了。”肖主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梦。
　　“对不起，我没习惯而已，下次不会了。”他认错的态度是锻炼出来的，他知道大部分人都受用这一套。
　　“行了，跟我走吧。”
　　肖主管带他在一楼走过，每个包厢前都会有一两个人站着看到肖主管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她一一点过头，又对何慎叙说：“你知道这些跟你穿一样衣服的人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吗？”
　　“不知道。”何慎叙竖着耳朵听肖主管接下来的话。
　　“不知道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的工资会是他们的一倍。”
　　何慎叙无声地张大嘴，他忽然心生不安，不过巨大的诱惑就摆在他面前，他实在不能仅仅因为害怕就放弃这个机会，而且肖主管说过的，只要他不想做也可以随时走人。
　　肖主管倒是很满意何慎叙安静的模样，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这份工作的。
　　他看着肖主管那双恨天高跟鞋，就这么到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要好得多，门口不站人，安安静静的，一扇大门便阻隔出了一个世界。
　　“等会你跟在一旁帮小易一起送酒，然后自己注意该做什么。这些没人会教你，如果酒撒了或者是你让客人不开心了，这天的工资都会因为陪酒而抵消掉。情节严重的我们会直接把你辞了。”肖主管又说：“记住，在里面不要随便说话，也不要去瞧客人，就这是这行的规矩，懂了吗？”
　　“懂了。”何慎叙答。
　　原来是送酒，他总算安了下心。
　　肖主管一路领他到了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那里有两个长得特好看的少年正忙着在盘子上放酒，看到肖主管也只是抬头说：“肖姐好。”
　　何慎叙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称呼跟楼下的人不一样。
　　他们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肖主管也像习惯了般。
　　“这是新来的，人不算笨，你们好好教他，争取让他过这一个晚上，你们以后的假我就批了。”
　　听到批假，两个少年眼神都亮了不少，连忙回：“谢谢肖姐。”
　　“嗯，你们别让我操心多余的事，好好工作，老板不会亏待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是，肖姐你去忙吧，我们会好好教他的。”
　　肖主管走后，何慎叙呆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而刚才那两个少年总算忙完了工作，便休息了下。
　　“累死了，今天不知道开了多少瓶酒了，手都快破皮！”两个少年聊了几句，然后忽然把视线放到何慎叙身上。
　　“我叫小易，他是小路。”小易说，“你叫什么？”
　　“我叫何慎叙。”他说完又补了句：“也可以叫我小叙。”
　　“成，我还以为肖姐要提拔个女孩子上来呢，没想到竟然是个新人。”小易说。
　　小路十分赞同：“不过幸好你是个男孩，要是楼下那些女孩子上来，我们这里也就不太平了。”
　　“不太平？”何慎叙露出疑问的表情。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这里可是菲戈俪的二楼，是砸钱的大户专门来应酬的地方，要么就是一些公子哥富二代来玩，反正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不过呢……”小易对小路使了个眼色。
　　小路立马领会，捧哏道：“不过也是能一步登天的地方。”
　　何慎叙表面似懂非懂，其实他已经把这几句潜台词听明白了。
　　“叮——”一旁的服务铃突然响起。小易立马换上副表情，端起酒水，对他说：“拿着那瓶酒，跟上我。”
　　“好。”何慎叙乖乖听话。
　　“千万别搞碎了，不然有的你赔呢！”小路嘱咐了他一句。
　　两人走出这个小房间，小易在一个写着205的房间门口停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扬起了嘴角，敲了三下门，便推门而入。
　　何慎叙汲取了一切能学到的动作，在进入后，他差点没忍住乱瞧，幸好他及时想起肖主管对自己的警告，于是全程都不敢抬起头，只看着小易的动作。
　　等出来后，小易便问他：“你刚才看到了几个人？”
　　他立马说：“不知道。”
　　“很好，你合格了。”小易笑了笑。
　　当晚，肖主管给了他拨了三百块钱，那崭新的钱味，多么奢侈啊，他拿着都惴惴不安。他曾富庶的过完了十三年，然又跌落到一块床垫上，还没摔明白呢，他就一屁股着地了，又陷进泥沼里。
　　没有一个十三岁小孩的经历比他还奇特，同一年里，从天之骄子转变成了个小乞丐。他觉得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三百块钱，他不知道放在哪里，这太珍贵了。
　　这是他的获得第一份工作，好像没费多大力气。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