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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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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一个,不过是个男孩子,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陈鸿仪低着头看着鞋尖,抬头便是即将隐入群山的夕阳,这个地方陈鸿仪从来没有来过,但是他看见的场景,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陈寅每一次下山,他都会坐在石头上看太阳落山,又早早的起来坐在那里看晨雾升腾。
他没有顾得上看一看那位的形貌,光是听声音,应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性,带着温暖和爱。
那位将曲着的腿放平,一双穿着黑色老北京布鞋的脚出现在视野里,袜子是纯白色的,到小腿中间的位置,大概是妈妈辈年轻的时候所流行的服饰,他还是没有看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将手边的杂草揪的一截一截的。
“男孩子女孩子都好,现在社会包容性很强,只要是你觉得合适的都行。”
陈鸿仪没有给出回答,过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了一样转头去看,那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带波点的白衬衫扎在蓝黑色的裙子里,裙子的长度刚好接上袜子,他想要大喊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想要追上去,脚就像是沾在地上了一样,一分一毫也挪不动。
他颓然坐在地上,不一会就醒来了,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两点,他坐起来将床头的那一杯凉水喝掉,再一次睡下,本以为心里有事便不那么容易睡着了,没想到很快就又进入梦乡,他梦见了小时候,他和陈寅两个人,带着祭品来祭奠个空棺的时候,他记得陈寅每一次都会嘀嘀咕咕很久,他的腿都跪的有些麻了还不算完。
“真是造孽呀!”陈寅破天荒的没有嘀嘀咕咕很久,今天他将祭品放好之后就开始坐在台阶上小声重复着这句话。
“师父。”陈鸿仪也不在意陈寅为什么不一样,他出声只是想提醒陈寅这是在祭坛,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敬畏的东西,这样大概是不大合适的。
“鸿仪呀,师父做错了,师父不该早早就离了老头子,不该从你妈手里把你接过来,要是你还在家呀,就不会跟着我到处跑受难受苦。”陈寅眼角泛红,陈鸿仪觉得自己只要稍不注意,他就会偷偷抹泪了。
“我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从前只会说我是你捡来的。”赌气一般的语气。
“那是骗你的,是怕你想她,但是她已经不在了,说起来也怪我呀,那个时候除了一手坑蒙拐骗的本事啥也不会。”还是第一次听陈寅这样贬低自己陈鸿仪有些无所适从。
“你是我爸?”陈鸿仪思考了很久,也没有领会陈寅话中的意思,便将这个最不靠谱的猜测说出来了,陈寅一愣,随后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含辛茹苦的养着你,就算不是我生的你,你也是该叫我一声爹的吧?说到底呀,还是心存芥蒂,你还是在怪我把那个小瘸子跟你关在了一起。”
“小瘸子?!”陈鸿仪听见这个称呼,也不再跪地上了,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寅,陈寅面露尴尬,“要不是我,他别说是站不起来,就连小命都没有了!”大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但是陈寅并不把一时的失态放在心上,他抬头对着虚空,“我这后半辈子全都赔给你了呀,这还不够吗?”
陈鸿仪知道那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便不言语。
“好了,回去吧,这死人的地界,我们这肉体凡胎的,待久了要影响气运的。”陈寅边走边说,陈鸿仪隐约记得自己想问什么,可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跟着他往出走,他不自觉的回过头,看见祭坛上的水果和点心都发霉了,再一回头陈寅也不见了,他朝着出口方向追过去,什么也没有。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再睁眼已经在一个密闭空间了,看起来应该是什么公共场所的卫生间,洗手台上还放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不知道是不是谁走的时候忘记了,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周渊澄从其中一个隔间出来了,他还杵着拐,右腿很明显的跛着,“你刚是不是要走?”他笑着去扯陈鸿仪的袖子,站的不太稳,陈鸿仪扶着他的胳膊,没有答话。
这不是那个曾经在幻境里的周渊澄,那个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站起来过,他总是在自怨自艾,就想着浑浑噩噩的过个几十年然后就死掉,他很少笑,就算是陈鸿仪变着法子逗他开心,他的笑容都是很短暂的。
“你刚刚干嘛呢?我叫你你都不应声,我还以为你走了,就急急忙忙出来了。”有了陈鸿仪扶着,拐杖也没有多大用了,被他拖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大,陈鸿仪才发现他们走过的地面都铺上了光滑的瓷砖。“不是,刚走神了没有听见,我不会丢下你的。”陈鸿仪下意识的安抚,周渊澄停下来静静的看着陈鸿仪。
就在安静的陈鸿仪开始发慌之后周渊澄开口了,“陈鸿仪,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几次这样的话?”
陈鸿仪愣住了,这话他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认真的,除了现在的这一次,他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来这句话了。
“算了,怎么说的和怎么做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下就让陈鸿仪想起来自己在做梦了,他说不会丢下周渊澄,结果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转身,周渊澄的腿已经好了,他走进病房拿了东西就出来了,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陈鸿仪就走了,陈鸿仪无意识的就跟上了,他开口叫了几声周渊澄都没有收到回应,他加快速度跟上,拉住了周渊澄的手,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是周渊澄的脸,陈鸿仪看不清,但是他就是知道。
“你不是答应了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不是你要走的吗?现在这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是周渊澄的声音,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也没有看见他的人,“怎么了?这会觉得难过了?”
陈鸿仪的嘴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勉强开口也发不出声音。
“我以为你不会因为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离开我,最起码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想错,明明那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也没有过三番五次的伤过你的心,你为什么不等等,说不定我就反悔了呢?”陈鸿仪事后也想过,所以在梦醒后他还是坚定的认为那是自己的执念作祟。
思考过后,陈鸿仪还是决定试着挽回一下,他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周渊澄的手机静音了,倒扣在桌子上,没有接到,本来准备实验结束给他回一个的,一番思索之后还是放弃了。
周渊澄从出院之后就开始不断的在梦里见到陈鸿仪,在现实生活中看见一些人错认为是陈鸿仪,时间一长,他也渐渐麻木,他经常假装不经意路过陈鸿仪有可能去的地方,但是无一例外的一无所获。
在看见陈鸿仪的未接来电的时候,他的心底又升起了一点希望,不多时便熄灭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以前周渊澄总是觉得陈鸿仪是带着神性的,但当他们分开之后才清晰的感觉到,他们是一样的,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摆脱“命中注定”四个字,所有奋力的挣扎不过是另一条通往命运的路。
傍晚的操场上有踢球的,有散步的,也有扎堆坐在草坪上不知道聊什么的人,周渊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最近不管是上下楼梯还是日常行走,总是有些吃力,感觉腿使不上力,他当是自己跟着陈鸿仪的日子过得过于轻松了,缺乏锻炼,他这几天晚上总是会到操场上跑几圈,也不多,几百米的跑道,不过三圈他就有些吃力了。
他今天还没开始跑,坐在草坪上玩手机,偶然间看见夕阳的余晖打在草坪上,这个场景莫名的眼熟,之前的他从来没有那些空闲就这样坐着消磨时间。
“怎么了?”是陈鸿仪,就像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一样,自然而然的坐在他身边。
“没事,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敢抬头,在看见陈鸿仪的时候,他就鼻子一酸。
“我给你打过电话。”他将手放在周渊澄的膝盖上,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见周渊澄不说话,也不催促,他的手从膝盖转移到脚踝,周渊澄的脚踝比较敏感,刚要伸手去打,陈鸿仪就撑起来将自己抱在怀里了,周渊澄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要将陈鸿仪推开,他一推,也没使多大力,陈鸿仪便放开他了。
“对不起。”周渊澄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失望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陈鸿仪又一次将周渊澄抱住。
“你是不是在笑?”周渊澄挣开陈鸿仪,正好看见他带笑的眼睛,现在的陈鸿仪和先前的不一样了,他对周渊澄更有吸引力了,一颦一笑都像是带着光的。
“我跟你说说这件事吧。”陈鸿仪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但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周渊澄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的那些我就不说了,其实这个分魂之术对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你,忘记了你摔断了腿的事情,等你治好腿醒过来的时候还可以正常的行走,但是记住的那一部分,他一直都站不起来。”他转头看了看低头看着草地没有半点反应的周渊澄,“现在你想起来了,但是你刻在魂魄上的那些,在回到你这里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对你产生了一些影响,你大概已经感觉到了。”他又伸手捏了一下周渊澄的脚踝,手便被周渊澄拉过去与他十指相扣。
“你说,我对你的喜欢是不是也受这个影响?”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刚开始他的脑子里有两份记忆的时候,他就开始想了,本来是准备找陈鸿仪问清楚的,可是后来陈鸿仪走了,这半个月下来,他那割裂的两段记忆也融合了,与其说是融合了,不如说是他没有亲身经历的那一段消失了。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有觉得我眼熟吗?”
周渊澄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你又没有见过我。”其实这话一点也不准确,就算是没有见过,人的感觉还是会被影响的。
“那你呢?你见过我,你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吗?”
陈鸿仪没有思考,“不是。”他是因为看见了两个人之间的牵绊,“我只是知道了我们之间有一些东西缠在一起了,所以才跟你接触的,接触之后觉得你很好。”
“你跟我才第一次见,你就亲我下巴。”
陈鸿仪没有想到周渊澄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那是睡觉睡懵了,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周渊澄刚准备起身,又被陈鸿仪拉着坐下来,他有一种明显的感觉,陈鸿仪不一样了,他的行为更加大胆了,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深沉了,那双眼睛的异样也消失了。他才注意到!
“你的眼睛,好了?”
“你仔细看看。”他往周渊澄身边挪了挪,更方便他观察,但是当周渊澄看着的时候仰起头亲周渊澄的下巴,旁边有几个女孩走过去,周渊澄不好意思的望过去,结果发现竟然是熟人,只能尴尬的打了个招呼之后拉着陈鸿仪走了。
“怎么了?”明知故问罢了。
“……”周渊澄一句话也不想说。
“应该快好了,也不用太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许不耐烦,但是陈鸿仪知道,那不过是炸毛了。
“还走吗?再走就出去了。”陈鸿仪挣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以前陈鸿仪也喜欢这种牵手方法,他给人一种握在手中的踏实感,但是今天没有,就算是周渊澄的态度已经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