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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冷静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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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鸿仪的认知里,人真正的死亡并不是心跳的停止,而是人三魂七魄的分离,当命魂被冥府收走之后,一个人的一生就完全的结束了。
“既然是假象,那么这些东西应该也不怕被砸吧。”陈鸿仪自言自语着,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周渊澄正盯着自己,他随意拿起一只香炉,里面还有香灰,鬼使神差的,他捻起一撮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味道,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陈鸿仪敏锐的的感觉到了。
门外的人不见了。
陈鸿仪放下这一个,拿起别的东西,不出所料,除了那一只香炉,再没有别的物件里面有东西。
这只香炉大概就是离开这个虚假世界的关键了,陈鸿仪想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旧报纸将它包住,离开了古董店,大抵是有些慌张,他连门都不记得锁上了。
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人,一个坐着轮椅,身上盖着一条花毯子,上面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纹绣十分的夺目,陈鸿仪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看起来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怎么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呢?”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仰起头,看着推着轮椅的那个人,若是再仔细看看就知道,那就是另一个陈鸿仪。
“那是,他可是只能认出来你的。”推着轮椅的人看着自己远去的背影,低头笑了笑,“我们呀,就要出去了呢。”他伸手摸了摸轮椅上的人的脸。
“手真凉,给你暖暖。”说着将自己的手从毛毯里面取出来,抓住了那一只手。
“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陈寅在陈鸿仪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孩子,总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充满了信任,所以才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被陈寅将命魂分两半,一半留在身边一半困在香炉里,亲手铸就了一个适合修炼道法的孩子。
陈鸿仪将香炉摆在客厅的桌上,凭着直觉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轻轻松松的就回到了真实的那个世界。
董应斓正在古董店里找一只香炉,董志通突然来电话说,很多年前陈鸿仪的师父就交代过,如果有意外发生就去古董店里找一只香炉,将里面的香灰就着黄纸点燃,就可以唤醒沉睡中的陈鸿仪。
她在这个古董店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根本没有见过任何一只香炉,起初她还以为会在货架高出,还搬来了梯子找,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正坐在地上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见了一声碎裂的声音,柜台上一只青花瓷罐碎成了两半,里面一张褶皱的报纸包裹着一只深紫色的香炉,半透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磨砂玻璃材质的。
但是董应斓不在意这些,她端起香炉就打车回医院了。
黄纸什么的早就被她忘在脑后了,还好董应添已经很有先见的准备好了,医院里是不准点火的,有烟雾报警器,所以这些根本就不能在病房里完成,董应斓也知道,拿着东西就到吸烟区点了,吸烟区没有人,黄纸点燃的时候香灰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到处都是。
要不是病房里的陈鸿仪很快就醒来了,董应添的电话打过来,她大概会狠狠地后悔一阵自己的冒失。
陈鸿仪呆滞的盯着天花板,董应添叫了他几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他醒来的同一时间,周渊澄应该也已经醒了,他已经对那个世界里的东西有了一些了解,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了,还在一个特殊的时空相伴了很多年。
大概是在陈鸿仪十几岁的时候,周渊澄偷偷地骑了那一辆刘叔收回来的旧车,摔伤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刘叔花了很多钱,后来在一个邻居老头子的口中听说了陈寅令人起死回生的本事,最终找上了门。
陈寅才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不过是用一些邪门歪道让两人产生一些本不存在的羁绊,最终以达到强留一个人在世上的目的。这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都是会受到惩罚的,陈寅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那时候的周渊澄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年纪小,加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整个人显得又黑又小,其实腿伤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个孩子长期跟着刘叔这么个气运不济,身体也不健全的人,受到了一些影响,不是什么大事。
跟着一起来的陈鸿仪第一次看见周渊澄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自己的死,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是成年之后的自己,告诉了陈寅,最终将两个人的命运串在了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了故事的发展过程就该是那个样子,他们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改变了命运,窥得了一线天机。
“怎么样?好些了吗?”看着董应添关切的模样,陈鸿仪有些无奈,这也是陈寅下的一步棋,没有他,陈鸿仪和周渊澄甚至没有机会相遇,最终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陈鸿仪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便提出,要回到道观里去看看,不要告诉周渊澄,最多三五天就回来了。
周渊澄安静的躺在床上,想着要是没有陈鸿仪,他大概不会被陈寅放在一个镜像的世界里十几年,那个世界里只有从香炉里越过古董店的门看出去那一方天地,如果不是和他待在一起的还有陈鸿仪,他大概是不会有盼头了。
他总是会嫉妒那个在外面的,健全的自己,他可以去读书,可以念大学,交朋友,甚至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和陈鸿仪约会。
陈鸿仪曾经告诉过自己,他们是一半的生魂,将来合为一体之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陈鸿仪的脾气总是很好,不管自己怎么发脾气,怎么闹,他都不会生气,总会变着法的哄着自己,明明他自己也会觉得不公平。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公平的,我们可以怨恨,但是我们也没有资格怨恨。”陈鸿仪推着周渊澄去那所他在现实世界里读的大学,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都是生动的,周渊澄开心坏了,一个劲的问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那是现实中的陈鸿仪去过的地方,事实上,命魂之间是没有感知的,陈寅不愿意陈鸿仪无知无觉的被困住,才用了什么术法让他能在幻境中感应到现实世界的自己的一切,陈寅死的太过于突然了,不然他大概就会知道,命定的结局也是由自己亲手促成的。
其实陈鸿仪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刚准备趁着周渊澄没有注意尽快离开,一抬头看见周渊澄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措,旋即示意董应添出去,独留下两人在病房中对峙。
安静了许久,周渊澄也没打算开口,陈鸿仪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我师父做的这些事的。”此话一出,陈鸿仪便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不可信了,但是周渊澄没有太大的反应,还是安静的看着窗外,窗外晴天的天空是淡蓝色的,天空没有云朵和飞鸟,却一样让人觉得自由。
陈鸿仪有预感,周渊澄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他都没有资格反驳,甚至于那些决定,他都只有支持这一个选择,果不其然。
“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吧。”周渊澄终于把目光移到了陈鸿仪的脸上,他看见陈鸿仪苦涩的笑,无奈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开,目光追逐着他离开的身影,甚至连他的一个回眸也没有等到。
陈鸿仪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地方去,那个古董店就在学校边上,要是碰上了他的舍友同学也会很尴尬,如果要他一直待在自己家里不出来其实也还好,就是一直白花着董应添给他的钱,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要是直接回到道观的话,大概会把自己饿死吧。
陈鸿仪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突然开始期待有无妄之灾的降临,将他带离这个世界,就不用为了这一点小事纠结半天了,其实他的心底还是自卑的,如果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或者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大概就不会在感情中如此被动了吧。
周渊澄看着陈鸿仪离开,心里突然开始空落落的,没有说再见,也来不及说再见,他不知道是该庆幸给自己留了后路,还是该遗憾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其实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本来他还在害怕自己会因为陈鸿仪说喜欢自己而动摇,害怕看见他的悲伤、眼泪,害怕陈鸿仪挽留他,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于那一句早已打好的腹稿,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没几天周渊澄就出了院,他没有再去古董店,董应斓也没有发微信问他,大概所有的人都已经默认了他们不会再有关系了,莫名的失落感席卷了他的心脏,兼职之余他开始偷偷地去古董店对面,上面已经贴上了店面转让的字条,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但是他再也不会在这个地方遇到陈鸿仪了。
那个存续在记忆里的,没有经历过的过去全都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他那时候想了很多,觉得他所处的那个虚拟世界里只有陈鸿仪一个是真的,他才会产生依赖,进而误把这种依赖当做喜欢,等到他走出去,见到了更多的人以后他就会想明白,就算是现在还没有想明白,那也只是因为刚离开没有多久不适应而已。
周渊澄开始刻意的忙碌,就算是再充实的日子也会留下那么一点闲暇,就这一点时间也足以让他陷入回忆很多遍,就算是累极了,在睡梦里也是陈鸿仪的身影,回想起来,陈鸿仪很少有狼狈的时刻,大部分的时间都有一种不落凡尘的感觉,他做事情总是很专注,每次看见周渊澄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回望他。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半个月过去了,周渊澄没有见到陈鸿仪一次,都说极度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看见谁都会有那个人的影子,实际上周渊澄连一个熟悉的背影都没有见到过,在学校里也见不到董应斓了,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催促着他,让他去和周围的人求证,他是真的见过陈鸿仪的,但是他没敢求证。
其实董应斓是想开导一下陈鸿仪的,但是她的创业计划刚刚起步,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坎,为了不让董应添看不起,她和几个舍友每一天都在兢兢业业的应付甲方,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说起话来都下意识的低声下气的,陈鸿仪也去董应添的手底下干一些杂活,一边准备自学考试,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知道他每一天是怎么过的,多年的冷静自持让他在人前从未出过错,但当他看见书本上的文字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神,学了很久依旧是脑袋空空。他不由得又有些焦虑,迫使自己更专注更努力,但是本该消失的东西并没有真的就此消失。
陈鸿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里行走的人群,他经常干这样的事,只是最近看着过往人群的时候,会有一种孤独感,融入社会其实很难,当初这种感觉被董应斓的热情冲淡了,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凸显了出来。
好几次萌生了想要给周渊澄打个电话的想法,都被自己掐灭了,说起来,陈鸿仪还没有好好的对周渊澄表达过喜欢,那天离开的姿态多狼狈,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出口,害怕他因为心软而委屈自己,害怕自己不够好,不能够弥补陈寅对他造成的伤害。手机握在手里,尚不知道如何开口。
董应添实在是不放心陈鸿仪的状态,找了一个活泼的实习生姑娘和陈鸿仪一起工作,那姑娘鹅蛋脸,微微有点婴儿肥,一双圆眼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活泼又灵动,光是看着心情就不错,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也不令人反感,总是穿着不同款式的卫衣和牛仔裤。
“哥,你是认识董经理吗?”试探性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倒不显得心机,“我看他总是偷偷看你。”第二句话一出口,陈鸿仪就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哦,我是认识他,他大概是担心我才看我的吧。”陈鸿仪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甚至于一天根本就见不到董应添几回,他们办公的楼层都不一样,偷偷看应该不存在。
实习生看着出了他的怀疑,“他每一天都会偷偷到我们楼层溜一圈,但是不往你跟前走,就瞟两眼又匆匆上楼了。”
陈鸿仪更加怀疑,想着或许董应添看上了哪个工位和他在同一方位的姑娘了,便笑笑不再说话,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姑娘和董应添差不多大,大概应该可以给自己出出主意,便问:“你有男朋友吗?”
小姑娘尴尬的笑笑,“母胎单身,阅文无数,一直梦想着找一个霸道总裁,所以没有机会交到男朋友。”她也不掩饰,反正她接触的不少女生都是这样。
其实董应斓的情况比起这个女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取经,到底要不要用还是另一回事,陈鸿仪便准备先隐晦的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