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命之交》荒裔

3、下

　　后面他们又去了其他地方，连舟有什么收获不知道，段凌只觉得自己能写出个长天幽冥美食录。诸如梨花谷果木适合烤肉，半浚天蒸羊一绝，照客眠梦貘冠绝当世，千莲坞盛产水兽，喜莲花叶入菜……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经历，段凌也得了相应的教训，比如不能馋了看见鸽子就打——也不能全怪他，谁知道年头里还有人飞鸽传书？！

　　一年之期将近，连舟带着他赶赴最后一个地点——枫岸。听说那地方遍是往生花，但除了都是一片红，跟枫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名字。

　　经过这些日子历练，连舟已习惯此处环境与新的力量，段凌的魂魄也恢复到全盛。连舟把他安置在一间大帝挂名的客栈里，这能保证不会有人在客栈里做些小动作，他自己则去领了牌子参加重明大会，走时倒兴致勃勃一点不把危险放在眼里，视那三千名额如探囊取物。

　　走前连舟仍絮絮叨叨地说些不要到处乱跑的废话，段凌止住他的话头，握着他的手诚恳地说：“听君一席话，浪费一刻钟。”他把连舟往外推推，“早去早回不送了！”然后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连舟无奈地笑笑下楼了，走出客栈回头看去，果然简单段凌半靠在窗棂上目送他，连舟的笑立刻真实许多，挥了挥手走了。段凌灌了杯茶，觉得自己就像是目送孩子去私塾的长辈。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后悔没挣一挣兄长的名头。

　　见连舟的身影渐渐隐没于人群，段凌扣了扣窗台，揪下一朵长到窗前的白花，顺手关上了窗子，那朵花被他抛向半空，落下时便化作段凌的身影靠在榻上，段凌自己则一翻身坐起来抓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下了楼。

　　重明大会的令牌是一支巴掌大的火红尾羽，段凌接过它晃了晃，那羽毛就化作金红的光点散开，又汇聚到他手心成了个金红的印记。

　　只见眼前景物虚化，白光一闪而过，段凌眨眨眼眼前就变成一片陌生的草木。他明白这就是进了用做比斗的小秘境，段凌四处看了眼没急着去找连舟反而就地坐下开始生火烤肉。

　　许是此处秘境不常开放，里面是兽类养的毛光水滑，胖滚滚地还特别笨，段凌轻松打到一只胖鸡，熟练地拔毛塞香草——不管是生前做杀手还是在幽冥里的游历，都大大地提高了他烧烤的手艺。

　　他吃着烤鸡配着梨花酒，仿佛一个出门踏青的人，一点都没有其他人的警惕，当然，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少。不一会儿就有人顺着香味摸到段凌的位置。

　　段凌把烤鸡架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拉开骨灵一箭射了出去，没伤人算是个警告。只听得一声带着惊恐的“喵呜——”一只巨大的黑猫从草丛里滚了出来。

　　“道友！”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随后拿着剑跟了出来，焦急喊道：“箭下留猫！”那猫见着他，一种那个体型不该有的灵活躲到他身后，委委屈屈地嚎了两声，把那人蹭了个仰倒。

　　段凌抬头一看，倒是个熟人——他和连舟游历到照客眠时住的一间客栈的老板。那老板也是个剑修，剑术高超，每日里不是练剑就喂猫，连舟几次跟他约战都被巨猫打断了，令段凌印象深刻。

　　后来他就负责给大猫投喂，稳住它，给老板空出时间去切磋，到了晚上就睡在猫身上被切磋完的两人各自领回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板要穿白衣了，不显眼点很容易被这刀枪不入的猫一翻身压在肚子下。

　　那老板惊喜地跟他打招呼，一点戒心没有地凑过来一起做，那猫委委屈屈地跟他后面，眼睛直盯着火堆上的烤肉。老板不大好意思地搓手道：“段公子，你看，”他指了指身后的猫，“猫不喜欢吃我做的，刚刚直接跑过来了我也没拉住，能，换点吃的吗？”

　　“行，”段凌三两下搞定手上的烤鸡，对老板说：“食材拿来。”老板利落地拿出一地的珍奇食材给他挑，一边照着盯着地上骨头吞口水的猫头打了一巴掌，打得猫耳朵都耷拉下来。

　　那些食材可比这些肥鸡的肉好吃多了，段凌挑了三个硕大的兽身，他和老板分一个剩下留给猫。架在梨花木架上，打了个响指，巨猫殷勤地凑了过去吐了团大小适中的火球，它对这个流程已经十分熟悉了。

　　猫火球十分适合烧烤，段凌一边吃一边对喂猫的老板说：“你们也想回到人间界吗？”

　　“那倒不是，”老板说：“我和猫就是来凑热闹的，大会开两个月，最后十天才关闭出口，我们来转转囤点新食材就回去开客栈了。”

　　“你们不打算回去嘛？”

　　“人间没什么好挂念的，”老板平静答道：“上次与连公子交谈得知我所在门派已无师承存世，无亲族无好友也无宗门的地方，我还回去干嘛呢。”

　　段凌很是认可地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恨铁不成钢地狠咬一口烤肉。

　　吃完，猫依依不舍地舔着毛，老板揪着它耳朵给它擦脸，见段凌要走，他头都没回地丢了个小瓷瓶过去，声音带着笑：“还魂丹，这里面总有些没天赋的老不死的看不得年轻人意气风发，你和你兄长可注意点。”

　　段凌把瓷瓶收入怀中，挥挥手，“谢了！”

　　段凌一边观光一边跟着红珠间隐隐的联系找连舟，找着找着随两月之期渐近，他发现有一撮人走的跟他一个方向，那些人还都是些瞧着一身暮气的，简单来说，大限将至神魂将散的样子。

　　他加快速度赶路，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有时候事就真的有那么巧，连舟暗叹一声倒霉，他撕下衣摆系在手臂上，战斗中吃下去的疗伤药简直算是安慰药，修复神魂上的伤势如给破缸中滴水——聊胜于无吧。

　　他又被围攻了。自他发现身边人渐渐增多就暗暗防备着，到最后几天那群人终于动手，一番缠斗后即使他有准备反击迅速干掉了大部分追兵，自身也受了重伤，毕竟那些人大都不把命放眼里，他自然就低了一头。而现在剩下的人像群疯狗一样跟在他身后紧咬不放，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他们了。

　　连舟摇摇头不去想那些没用的，闭眼调息。最后几天也没法退出了，与其逃跑不如背水一战拼一把。

　　“兄——长——”有人在他身后拖长声音喊，调笑道：“你可真倒霉，得亏我跟来了。”

　　“是啊，”连舟闭眼靠在山丘抿着嘴笑，“阿凌又要救我一次啦。”

　　追来的人踏入一片如云浓雾，雾中有人持剑站立如承雪苍松，剑光如水。

　　而另有一人站在那人身后拉开黑弓，脸上带着笑意射出一支苍白的箭，箭无声无影自人群中穿过。

　　不愧雪昏云醒见连舟，白矢穿流终黄土。

　　不负盛名。

　　人间七月，骄阳似火。
　　“又出门呢？”有人趴在桌上叹气，“你还记得我们都是魂体么，虽说，当了夜游官是不惧正阳之气，但你怎么还喜欢上了这炎炎烈日。”
　　“走吧阿凌，”另一人捞起他兴致勃勃地向外走去，“马车都备好了，晒不到你的，祖宗。”
　　窗外蝉鸣声声，远山如黛，风光正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