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鄙人姓怂

2、高跟鞋

　　从前我走夜路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像天神一样跟在我身后，保护我前行。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女主角他偷偷溜出来玩，没有带钱，睡在路边的时候碰到了英俊的男主角，然后被收留到男主角的家里。我记得那部电影叫《罗马假日》。
　　穿着高跟鞋跑路真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坚硬的水晶细跟打在路面上发出尖锐的刺鸣。一个人的街灯，一个人的清醒。有些许微冷，并不彻骨。目光游离。
　　碰到几个小鬼。

　　“哎，这妞不错诶……”金发黄毛，金属链扣，果然是小说里千篇一律的小混混造型。
　　“喂，哥跟你说话呢……”
　　没有星星，没有明月，亦没有救美的英雄。我一个人。
　　幸亏当初与沉谙留学日本时学过两年空手道。没来得及用多余的时间想念沉谙，腿脚开始运动。
　　漂亮的回旋踢和臂空斩，最后是一个过肩摔——那是柔道的技巧。阿忆是柔道高手，我自然会一两招。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每次一说起阿忆，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提醒自己，现在，这理所当然只属于苏雅安。而我，并不是她。
　　不知道沉谙现在过得怎样。
　　腹中开始饥饿。路边酒吧，狂放的披头士，黑色身影的诱惑。酒是一种你愈喝，想念便会愈演愈烈的催化剂，并不适合现在的我。我等了二十年的人，我可不希望是一个酒鬼。但是，我却是一个十足的酒鬼。
　　我该找一个能请我喝酒的。就现在。因为我没钱。
　　“你的回旋踢很漂亮。”他的声音粘粘的，在暧昧的灯光里，有一种暧昧的诱惑。
　　“想请我喝酒？”我挑眉，颇有耐心地打量眼旁这个男人。
　　没有阿忆华丽的外表和高贵的气质，亦没有阿忆高大俊朗的眉目和低沉沙哑的声线，我有想起了那个差点成了我未婚夫的男人。一个优秀得让许多女人趋之若鹜的男人，一个温柔得能融化南极冰山的男人，一个我一错过就是一辈子的男人。
　　若是，这一辈子，再遇不到。
　　“杰克丹尼怎么样？”男人除了有诱惑的声线，一无是处。至少在我眼里。
　　“我请你怎样？”我的高跟鞋厚度为七公分，加上167的身高，与身旁的男人相差无几。“身高也不够。”我想着，轻笑出声。
　　“嗯？什么？”
　　“没什么。”我摸出身上仅剩的20美元，放在吧台上，转身出门。
　　看来要遗忘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工程是很浩大的。我从现在开始便成了这项工程的包工头。
　　水晶鞋，漂泊的长旅。
　　还是一路向西。没有路了，便向北。
　　深夜，我无家可归。
　　冷风一吹，酒便清醒了许多。瞧我刚才干了些什么？我竟把身上仅剩的20美元大义凛然地丢掉了？
　　路旁的街灯从五米高的灯柱投下来，忧郁地打在我身上。身影被拖得老长，我想我现在应该像一只迷路的黑猩猩。路人很少，我得以狼狈在大街上而不至于被认成流浪汉。
　　我喜欢有清冷声线的男人，像我父亲那种，像阿忆那种，听着冰冷无情，久而久之便会成为一种迷恋。
　　头有些发涨。那是一种极度痛苦的状态。我不喜欢看见的那些从前如同浮云苍狗般躲藏在我记忆的背后，趁机偷偷溜出来，在我的脑海里肆意妄为。我知道他恨死我了。那个微笑，我要练多少次都达不到那样坦然的状态。他匆匆路过，却干净利落。
　　“现在我的眼前会出现一个王子。”我跟自己打赌，就赌刚刚那二十美元。我相信自己的运气，虽然我最近一直在走背运。我亲手毁掉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我逃离了赖以生存的家庭，我放弃了阿忆这个优秀的男人。
　　眼前这个人的身形修长，米白色的衬衫穿在身上，显得随意，然而表情却一脸严肃——我不禁想起了某次在希腊的神殿里看到的海神波塞冬的雕像。路旁的霓虹灯光斜斜地睨着他，想要一点什么暗示似的。他慢慢朝我的方向走过来，沉稳地走。我恍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擦身而过。距离被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拉长，我的胸口被一丝一丝扯痛。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还敢装！都没钱了还敢装！”一转身，我跌落进他的怀抱。手臂被狠狠地扯过去，环进他的身体。下一刻，炙热的、滚烫的唇俯身压下来，激烈地索取我口中的醇香，像在惩罚我的任性离开。
　　“唔……”我环住这个温暖的胸膛，“阿忆哥哥，放我走吧。”
　　他身体一僵，硬挺挺地直起身，眼睛看进我落魄的心里：“你就这么想要逃开我？”
　　“我想，沉谙比我更需要你。”我看向他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明净的双眸，“阿忆哥哥，从小我就在想，要是你是我亲哥哥那该有多好！我们三个人还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游泳，一起打网球，一起看焰火，听你讲童话……”这些话是真的，如果，如果……却仅仅只是“如果”，一个丝毫不能实现的假设。
　　“跟我回去。”他冷峻的表情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然，好像又回到从前那样，我闯了祸之后，可怜兮兮地跑进季忆的房间，躲在他的被窝里不肯出来，他只好替我向他的苏伯伯我老爹求情，之后黑着脸回到房间对我警告我不许再这样闯祸。
　　我慢慢蹲下身，脱掉脚上的那双鞋子，那双透明的水晶鞋：“好了阿忆，请替我对沉谙说声对不起，我借了她的鞋这么久……”我把水晶鞋双手递给他，霓虹灯光把鞋子打得五彩斑斓，像极了我爱的琉璃。真是喜庆的颜色呢！我似笑非笑的表情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却没舍得让自己停下来。心里一点一点的隐痛在此刻蔓延开来，我想我是故意不让自己好过。
　　他的嘴角有微许嘲讽的弧度，深棕色的眼神仿佛要看到我心底最秘密最晦暗的那个地方，我听见他轻哼了声：“既然不愿嫁我，当初又为何答应？”顿了顿，似乎在斟字酌句，“雅安，爱情不是你想玩就玩想丢就丢的东西。我更不是。”
　　看着他冷漠地往回走，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背，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辈子，我对你不起；下辈子，我一定努力爱你。”

作者有话说

　　诶。。慢更啊慢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