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旧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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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永安城城郊人迹寥寥，除了几个挑着担子到城中做买卖的商人经过外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唯有几间茅室蓬户的屋舍静静地挨在一起，屋舍两旁是稀疏的的树林，一株株树木无序排列，树种混杂，树冠疯长，夕阳映下的树影投落在地面的杂草之上，草丛中零零散散点缀着无名的小野花，随风婆娑，飒然作响，一片萧瑟，与城内的繁荣热闹之象戛然不同。
那姑娘一路魂不守舍地回了家，方才发生的一幕重重复复的在她脑海中放映，那位易家千金清澈的眸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才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阿晓，今个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姑娘听后微微怔愣，抬眸看见一位体态微胖手携着竹篮子的女人正好奇又关切的打量着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浑身脏兮兮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快告诉刘姨，刘姨给你说理去。”
女人的名字叫刘兰，年有三四十，是个带着五个孩子的寡妇，是前些年头北边大旱流离过来永安城投靠这边的远房亲戚的，结果城内的亲戚没找着，一路过来路费倒是所剩无几了，剩余的银两根本无法支撑他们一家六口子在寸土是金的永安城内生活，于是刘芳便带着几个孩子在城郊卖包子为生，为了方便也在城郊边的小村落落脚了。刘芳性格直爽，对村里的邻居们也是热情的很，常常给孩子们发馒头吃，村里的孩子都爱叫她刘姨。
那姑娘刚搬到这儿时同大家都不熟悉，再加上姑娘本性就是寡言少语的，同村里的人们也融不进去，村民们暗地里也总说她是个怪人，只有刘姨丝毫不在意她性子的冷淡常常照顾着她。时间久了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关爱，此时姑娘听到刘姨的这番话眼眶竟泛起了酸意，摇了摇头：“没人欺负我，只是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没事的”
刘姨没看到她眼中的一丝黯然，以为这小姑娘只是摔着了闹脾气，笑着说：“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走个路也能摔跤呀，快过来让我看看摔得疼不疼。”
“我没事的刘姨，真不用了。”姑娘说着把自己被马鞭划伤的手捂得更紧了些。
刘姨见她不愿也没多问了，又换了个话题道：”阿晓今早起的这么早到城里去是给你婆婆买药吗？你婆婆醒来时到处找你呢.“
对了，药！姑娘脸色微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翻了翻自己得口袋，原本应该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铜钱现在一个也不见了，她脸色煞白反反复复地翻弄着还是没找到那几枚铜钱，莫非是......莫非是她在城中逃跑时弄丢的？仔细一想她隐约想起她在人群中穿梭时有几个壮汉狠狠的撞了她一下，那几枚铜钱好像就是在那时弄丢的，方才她回来的路上顾着想易家的事了竟忘了她到城中要办的正事，她不免的有些懊恼，平时一向理智的自己竟因心中的执念而扰乱了方寸。
刘姨也察觉到了她的脸色，有些关切地问：“怎么这个脸色呀阿晓？莫非是药弄丢了？”
姑娘愣愣地点头：“嗯，应该是我摔跤时弄丢的，我光顾着疼一时忘记了。”
“你瞧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马虎呢，连药都能......”话说到一半刘姨发觉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了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说刺激她又放缓了语气：“哎......没关系的，不就几捆药嫲，明天刘姨去卖包子时顺带给你买回来就是了，不必这样垂头丧气的。”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对于这种小村落的村民来说在城里买几捆药是他们省吃省用大半个月才能买得到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长个记性吧，她心想。
姑娘黯然，没再说什么，想起家中病中的婆婆便与刘姨匆匆地道了别就朝家里跑去了。
“哎，你这孩子跑这么快作甚？小心摔着呐！”刘姨担忧地在后头喊着。
“娘，发生什么事了？刘姨的身后缓缓走出了位与那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孩，模样生的清秀，面相却有些尖酸刻薄，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嗤笑道：”哟，这不是村里新来的那个怪人么，整天无所事事还不理人的那个丫头，听说以前是个什么官员的千金，我瞧她倒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没有呢，摆什么小姐架子呢？"
女孩说完又略带撒娇地倚在刘姨的肩上："娘，依我看你就该离这种人远点儿，她家的那个湘婆可病着呢，怕是活不久了，可别被她传染了。"
刘姨听后不悦地皱了眉，教导道："你这什么话，好歹是邻里一场，那姑娘人还是挺好的，也孝顺，是个好孩子，你亲眼瞧见人家的品行了吗？不了解就别可别学人家乱说阿晓是怪人呀。"
女孩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自视清高的模样，咱们村里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喜欢她"随即'哼”了一声转头回屋里去了。姑娘在村里不受待见确实也是事实，刘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屋忙活去了。
那姑娘告别刘姨后沉默地回到家中。还未进院门院内便传来重重的咳嗽声，短促而又无力。姑娘眉头紧皱地加快了脚步，低矮的砖土砌筑的小院内空间狭小，泥泞的地面因为前几日的梅雨天而潮湿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的霉味，门开处，照进一抹余晖，亮的刺眼，掩上院门后又恢复了昏暗。她顺着声音推开了院中一处角落里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昏暗的屋中刺鼻的霉味混着一点血腥味扑鼻而来。
姑娘看清里面靠在灶台上虚弱的湘婆后吓了一跳，连忙冲了上去，看见湘婆手上无力的攥着一块手帕，洁白的手帕上染红了一片，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湘婆你怎么了？怎么又咳血了，明明今早起来看你时才好好的。”
湘婆讷讷地紧握着她的手：“是小姐回来了吗？”湘婆看见眼前为自己着急地直冒汗的的小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难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心疼地用自己的粗糙的大手握得她更紧了些，手上的老茧蹭着姑娘纤细的手，姑娘鼻子一酸，看着曾经那充满活力的湘婆变得如今这般愈发虚弱，越想越难过，面对这样的湘婆姑娘早已不见平时那般冷静又具有疏离之感的模样，倒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喃喃道：“湘婆，是阿晓没用，不仅没钱送你去医治还把给你买药的钱弄丢了，你本该拿着府中发的钱安享晚年过上更好的日子的，现在却要带上我这个累赘......"
湘婆听清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后微微下陷的眼窝霎时晶莹一片，老泪纵横："小姐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了，老身答应过夫人的，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小姐，应当是老身连累了你才是。"湘婆嘴唇颤抖着，最终伏在了姑娘的怀里痛哭”只是苦了小姐您啊......"说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姑娘的手颤了颤，连忙起身扶起她：“湘婆这是在做什么，地上寒凉快起来。我们起来说。"她说着，使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湘婆扶了起来：“走，我扶你去卧房里去。”
姑娘卖力地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湘婆去了卧房，替她倒了杯水又熬了点白粥喂她喝下湘婆才安稳睡下，姑娘终于松了口气。湘婆原是之前家中服侍母亲多年的婆子，直到家道中落，被血洗家门后带着她逃到了这里，两人无依无靠，她自己明白给湘婆添了许多麻烦，每次见到湘婆虚弱卧床不起的模样都让她无比自责，于心不安。
湘婆之前明明是个很康健无忧的人啊......近些年来，湘婆为了不让姑娘吃那些残羹冷饭，只能在闲暇时间偷偷做一些布鞋，衣物，然后带到城中贩卖换钱，不论严寒酷暑。渐渐的，年迈的她终是在一次次的来回中支撑不住病倒了，自从那次大病后便落下了病根，身子也是愈发愈弱。
有时，她偶然在半夜中醒来总能见到老人佝偻着背倚靠在院中的树下痛苦咳嗽的身影。冷风吹过，宅院里那颗孤独的老树上，树叶随风摇曳，飘离枝头，凌落满地，残破的院墙，佝偻的背影不知何时早已深深刻入她的心中。
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那一条条曲折不均的像是在墙上斑驳的印记，印满了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不知道湘婆还能陪伴自己多久，姑娘疲惫地阖上了眼，她竟有些想家了，可心念的家仅仅存于尘封的记忆中，她暗淡地眼神中映着天上残缺的明月，思索了半晌，或许那深入刻骨的被血洗满门的仇恨才是支撑她继续活着的动力罢。
"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