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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桃之夭夭 ...

  •   苏婉如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心里很是高兴——虽然她也不清楚她究竟是纯粹为姐姐新婚而高兴,还是因苏婉兮和穆王从此绝无可能而高兴。

      “不愧是皇家婚礼,哪怕是侧室也这么隆重啊。”苏夫人啧啧称奇,“我说,到时候婉如的婚礼,这规格必须得比今天的还要盛大。”苏夫人叮嘱着苏广成。

      “我知道婉如的心思,可这婉兮不才嫁给皇室吗,要是贸然让婉如也嫁给皇室,皇室肯定会以为我图谋不轨的。婉如你也不要急,要让穆王殿下彻底放下婉兮,也得需要上一段时间。你放心,婉如是我的亲女儿,我当然会让她比今天风光百倍地嫁出去。”

      “嗯,我知道。”苏婉如乖巧地点点头。她又想起那日宴席上的事,都怪自己操之过急,不仅没能如愿以偿,还殿前失仪,挨了几十大板。要不是皇上仁慈,说不定还会连累苏家。想起那日情形,苏婉如不免有些后怕。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反正现在姐姐已经嫁人了,还是你的侄媳,我就不信你还能不死心。

      苏夫人摸着苏婉如的头:“这下她嫁出去了,咱们一家也算是安宁了。只要她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娘,姐姐今天嫁人,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好听的,行啊,那就祝她长命百岁,夫妻和睦,多子多福吧。”话都是吉利话,可从苏夫人的嘴里说出来,就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婉如心累,不过好在姐姐嫁出去了,额娘和姐姐以后也是难得见面了,自己也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迎亲的队伍已经走远了,苏府也渐渐恢复了平静。除了地上的红碎屑,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坐在轿中的苏婉兮自然是不知道苏家人的心思,她被红绸盖着头,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吹曲的、起哄的、尖叫的、钱落在地上的,不一而足。

      “这是哪家的喜事啊,搞得这么隆重?”

      “苏府啊,苏府的大小姐和恭王的婚事,你不知道吗?”

      “可恭王不前些日子才和北国公主成亲了吗?”

      “苏小姐是妾啊,公主才是正室。”

      “妾?那这阵仗也太隆重了吧。官宦之家的娶妻都没这么大阵仗吧。”

      “人家可是皇太孙,能比吗?”

      在围观热闹的人群中,也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他坐在酒楼的最高处,冷眼观看着红艳艳的迎亲队伍。

      “真不知道此时的苏小姐会是怎样的心情啊。是为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开心,还是为做了妾室而难过,或是为一步登天成为帝王家的一份子而欣喜?”今天是个大喜之日,陈渊说话也跟着大胆了一点。

      方子琰的眼睛却跟着那顶红轿子由近及远,直到消失在漫天飘舞的花瓣中。

      “殿下若真的喜欢苏小姐,当时的宴会上何不恳请陛下赐婚给您和她呢?”陈渊注意到了方子琰的注视,大着胆子调侃了一下。

      “你好像忘了我当初救她的理由。”方子琰懒懒地靠在围栏上。

      陈渊见方子琰的脸色有些难看,急忙闭上了调侃的心思。
      可是殿下,您对她,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您自己恐怕都分不清吧。

      一路这么吵吵闹闹的,队伍总算是到了恭王府外,到了这里,所有骑马的必须下马然后走路进去,仪仗队也止步于此。
      “落轿!”女官随轿子入至恭王府前,花轿停了下来。

      “小姐,恭王府到了。”文茵在苏婉兮耳边低语。

      苏婉兮感到面前的车帘被掀开,一个陌生的女声响了起来:“苏小姐,该下轿了。”

      文茵和另一个丫头一左一右,小心地把苏婉兮扶下轿子。

      “苏小姐,因着您是侧妃,按规矩不能和恭王三拜,所以下官就直接把您领到您的住处了。”

      “好,有劳了。”苏婉兮低声道。

      在女官的引导下,苏婉兮被带进了恭王府,然后绕过好几个走廊,被带到了疏梅院。

      “苏小姐,你可以坐下了,等恭王殿下敬完酒,就过来了。”女官叮嘱。

      被盖着头的苏婉兮自然没法点头,只发出了一声“嗯”。

      苏婉兮无悲无喜,她灵台空明,脑子里一片空白。

      “恭王殿下。”女官的声音响起,“请您用秤杆挑去新娘的红盖头。”

      苏婉兮这一刻的心居然突突猛跳,她以为自己早已对这一切失去了期盼,可这一刻,她居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冬日。

      方景钰并没有给苏婉兮太多思考的余地,苏婉兮眼前一亮,那张俊逸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穿着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腰束月金祥云纹宽腰带,腰带上挂了一块古朴沉郁的墨玉。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剑眉星目,薄唇抿成一条硬朗的线。身体修长,背脊笔直。丰神俊逸却又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遥不可及的高贵疏离。

      他把秤杆递给下人,径直坐在了床上。

      苏婉兮一愣,女官的话就已经响起:“行合卺礼!”侍女就端上来两半葫芦,葫芦之间以红绳相接,两半葫芦盛着白酒。

      文茵把其中一半葫芦递给苏婉兮,苏婉兮接过。

      红绳不长,所以当两人都举起葫芦时,他们不得不靠近彼此。

      这是苏婉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方景钰。他的眸色很深,还挂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冰霜,让苏婉兮一时有些认不出他来。是了,苏婉兮自嘲,毕竟是跟着苏广成参加过北伐的人,怎么可能还是当时那个温润的男子?他见过最壮烈的风雪,眼里怎会还只有禹州的温情脉脉?

      合卺礼结束,下人们收走葫芦,女官大声道:“合卺礼毕,新郎新娘入洞房!”

      片刻后,所有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只剩下苏婉兮和方景钰。

      房间内布置得极为喜庆,朱红的床铺,朱红的帷幔,朱红的挂饰,朱红的贴画,还有一支朱红的花烛静默无声地燃烧,花烛里大概是加了什么香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可这一对新人却是相顾无言。

      方景钰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忽然意识到那个瘦巴巴的脏兮兮的小姑娘竟然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有着闭月羞花之色的苏府大小姐。

      他忽然笑了,禹州时,他就想过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孩若是跟娘亲一样落入风尘该多么可惜,幸好,她成了苏将军的女儿,她的美貌与聪慧,不必蒙灰甚至是被凌辱。

      “恭王殿下为何看着妾身发笑?”

      “我就是想起从前在禹州,你还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转眼间居然出落得如此出众。你再也不用过从前那般日子,我真切地为你感到高兴。”方景钰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原本还带着一点皇家气度的脸瞬间就变得温柔体贴。

      “殿下不必提起过去,往者不可谏。云纾也好,秦少游也罢,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是苏婉兮和方景钰。”苏婉兮冷冷道。

      “你说得对,”方景钰苦笑,“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婉兮。”方景钰似乎还不太习惯这个新的称呼,“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和芣苢已经商量好了,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娶了。我会一生一世照顾好你的。你现在是恭王侧妃,别说是禹州,全天下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欺辱你了。你也不需要操心任何其他的事情,安安心心在恭王府享受一辈子的清福就是。当然,如果你对管理恭王府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把它交给你去打理。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找专门的人来负责。”

      “怎么,你的冷公主放心把主持家事的事情交给外人?”苏婉兮扯起一抹冷笑。

      “芣苢是北国来的,她哪里懂得什么管理府邸?我找的也不是外人,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公孙先生。他之前一直在父亲的手下办事,现在我回来了,父亲也就把他指给了我。”方景钰解释得极为仔细。

      “当然,我也明白你父亲把你嫁给我的意思,无非也是希望能找一个好的靠山。虽说将军战功赫赫,但陛下是个喜怒无常又忌惮功臣的人。你不在朝政上你不知道,陛下已经杀了不少开国功臣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有父亲的照拂,苏将军和整个苏府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婉兮,要是陛下真的动刀动到苏将军的头上,对你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保你和整个苏府无虞。”

      方景钰这番话,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利害给苏婉兮分析得透透彻彻。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方景钰观察着苏婉兮的脸色,已经从之前的冰冷仇视变得缓和了不少,似乎是在琢磨着方景钰刚才的那番话。

      烛火跳了几下,照得墙上的喜字极为艳丽。

      “景钰,”苏婉兮已然换上了称呼,“我们是不是无论多么富贵,到头来都无法主宰的命运?”

      方景钰心中一凛,他看着苏婉兮的神色,并不是之前的冷漠,取之而代的居然是一种悲戚。

      他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婉兮,无论是从前的云纾和秦少游,还是现在的苏婉兮和方景钰,我们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你还记得你之前在禹州时跟我说的吗?你说你要让天下人都可以吃饱饭,穿上衣。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让所有人都过上有尊严的日子。可你现在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你觉得你要如何去改变他人的命运?”

      “是啊,”方景钰又叹了口气,他发现在苏婉兮面前,他似乎总是喜欢叹气,“所以我只能保存自己,等将来父亲成为了皇上,我就跟他一起努力,实现这个愿望。”

      “你怎么保证你的父亲有跟你一样的理想?你怎么保证你的父亲不会有别的儿子,不去宠信别的儿子?”苏婉兮一针见血。

      方景钰一愣,良久他才喃喃:“我的这个理想就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啊,是他说他做了皇帝以后要这么做的。父亲他,他是一个那么宅心仁厚,心存天下的人啊。陛下喜怒无常,又行事狠辣,父亲一直过得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可就是因为怀着那样的理想,他才愿意坚持下来的。”

      “景钰,”分明苏婉兮比方景钰还小了两岁,却比他还要看懂是非,“我们都没法保证自己不改变,如何保证别人不会变?你若真有这样的想法,还不如自己亲手去实现它。”

      “你是让我自己做皇帝?”方景钰瞪大眼睛。

      “还有谁比皇帝更能改变天下?”

      “可我现在是皇太孙啊,我爹都还没当上皇上,我得到什么时候去?”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我可以实现?”方景钰犀利地眯起眼睛。

      “我信不信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是你的心愿,你自己坚守着便是了。”

      方景钰被苏婉兮呛得愣了一下,当年那个还跟着他说相信的小姑娘居然转眼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也罢,我有我的坚守,你有你的活法,我们互不干扰便是了。你放心,将来真出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把你推开的。”

      “天色很晚了,我们就寝吧。”方景钰吹灭了花烛。

      “你不应该去王妃那里吗?”苏婉兮淡淡道。

      “这是我们俩的新婚之夜,要是我在芣苢那里睡,你知道外人会怎么耻笑你吗?”方景钰薄怒,这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王妃还真是宽宏大量,不愧是北国公主,能忍常人之难忍。”

      “她是北国的公主,她的命是为北国而活,不是为我,也不是为她自己。”方景钰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沉重。

      “听上去我们好像是三个同病相怜的人。”苏婉兮讽刺。

      “谁不是呢。”方景钰听出了苏婉兮言语里的讽刺意味,但还是轻声回应。

      两人和衣躺下,相背而睡。

      方景钰入睡得很快,想必是一天的事情折腾得他极为疲倦。苏婉兮却久久保持清醒,她无法抑制内心的疯狂跳动,好奇怪啊,明明对他早已失望,可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会为他躁动。

      或许从心底里,依然对这场婚事保持了一点点愉悦和欢欣吧。

      可她不敢转身,她害怕一转身,就会后悔。苏婉兮,你不能犯贱地再爱他了,他跟公主才是真心相爱的,娶你不过是身不由己。你要是再次爱上他,你在这对情投意合的人面前岂不会嫉妒到发疯?你要牢牢握住的,就是恭王府侧妃这个身份就够了!你还要主持恭王府的家事,把实实在在的权力握在手里才有保障。

      什么爱,什么怜悯,什么心,你通通都不需要!

      她一再这样给自己催眠,居然也就这么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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