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新辞》迟玉玉

32、观音

　　“观音？”帐中传来个低沉的声音，掩不住的笑意。
　　黄凭仙便一张巧嘴：“这位小姐曾于街头点化在下，兼有出尘之姿，堪称鄙人之观音菩萨，故而鄙人边请她盛装作陪而来。”司游龙不敢抬头，颔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请大士上前一步。”帐中人道。
　　司游龙缓步向前。帐中人道：“观音俗名？”
　　司游龙差点脱口而出，却又猛然想到自己如今乃是贡生，名姓在外，绝乎不能外扬了。
　　帐中的男人久久不闻言，便道：“请观音诵一篇《心经》可否？”
　　司游龙便按捺住心头的跳动，徐徐开腔。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宛如天女咳珠唾玉一般。
　　帐子倏忽解开，一个七尺昂藏、锦衣华服的男人大步向前来，如疾风一般瞬间便到了她跟前。
　　“舍利子……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声音在她额前出现。是那人的胸膛。她的鼻尖几乎贴在他的胸襟上。
　　很好闻。是乳香和刺柏的味道。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声音来自她头顶。隐隐约约的温热，包裹着她的四体。
　　“受、想、行、识，”声音来自她耳边。“亦复如是。”
　　吞云吐雾一般，字一个一个吐进她的耳朵里。
　　司游龙脑袋突突地跳动着，双腿差点站不住。
　　忽然，这人伸手去勾她的下巴，将她脸蛋儿抬起来。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他道。双眼仔细打量着她。她不敢抬起眼盖。目光在她光洁的脸蛋上流淌着，从发顶到眼窝，从鼻尖到颈窝，再往下去。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她心惊胆战，眯成缝的眼睛看着仅有的视野。惠融王有一圈黧黑浓密的胡子。好像还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这是做什么？”厅子外头传来朗朗说话声。惠融王放下她来，走出帐子去。
　　一阵哗然——“你是谁？”众人都问。
　　来人冷冷道：“将军也太孩子气了些儿，才回京就替王爷这般玩闹？”
　　“担待。”那人原并不是惠融王。只见此人立于灯烛之下，竟宛如神子。
　　“敢问是威远大将军？”众人中有人惊呼。
　　是威远大将军，那个半年便将北戎的闹剧平息下来的少年英雄。司游龙瞬间醒悟过来。方才，到底还不是惠融王。
　　“某有此机缘，才见得到观音娘娘。”将军含笑。“正好有一肚子佛经，要向娘娘请教。”
　　“什么观音，什么娘娘？”来人又哼道。“怕是王爷这样清正的人，见到今日这样渔色的场面，断乎不会高兴的。王爷不在么？”
　　“那么，王爷所指‘天人‘何意？”将军反问。
　　“‘异人‘。是能人世外之人。”来人仍旧冷笑，环视一周，道：“可惜诸位都错了。”
　　“可是……”将军沉吟半晌，微笑着：“我确实见到菩萨了。”
　　这下连黄凭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是，司小姐确实菩萨心肠，天人下界。”
　　“竟有此人物？”来人扇子一打：“不妨让下官见一见？”
　　将军转身入帐子中，牵起司游龙的手，沉声道：“不怕。”就往帐子外去。
　　司游龙通身玲珑打扮，项间、腰间、长臂都缠着珠宝，灯光之下真恍如天人一般。那些来客再次细细打量这眼前的女人，不禁啧啧赞叹。
　　文雪心脸色如冰一般，良久才又一声笑：“可不就是天人么？”疾步上前去，劈手抢司游龙的手，却被这个将军紧紧攥着。
　　“文大人鲁莽了。”将军道。
　　司游龙这才惊讶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文雪心的一张俊脸，又是吓了一大跳。
　　“这下倒是点了题了。这人系谁诸位可知？”文雪心道。
　　黄凭仙道：“知道是山阴来、住在刑部掌固先吴大人府上的司小姐。”
　　“到底不错。”文雪心笑道。“吴府的司游龙。今科女贡元。”
　　话音刚落，将军将手一松，文雪心便将她的手抢了过来，拉着她便往外走。
　　厅子里早炸开了锅。“这女贡元竟有如此姿容？”“文大人和她……“
　　文雪心拉着她一路走到院子里。
　　“做什么？文冰镜！“司游龙手腕都疼了。
　　文雪心松开她，将她拦腰抱起来大步走着：“吴夫人找你半天，自己在外却玩得开心？”
　　“与你又何干呢？”司游龙气道。
　　文雪心不答，将她塞进马车里，一叠声唤车夫开车去。
　　司游龙无奈地坐着，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男人。“你怎么跑去王爷的宴会上的？“文雪心盯着她，问道。
　　“别这副质问我的样子！“司游龙瞟他一眼，将如何遇到黄凭仙、如何去了王爷宴会一事都说了。文雪心只觉好笑：”凭仙是黄二郎的号，他原叫做黄心辞，是太子宾客黄大人的二公子。今天你才和他族妹结下了梁子，晚上居然又去如此帮他。你说好不好笑？“
　　“我大概就是这样的蠢材。“司游龙道。”你又来缠我做什么？“
　　“我何尝来缠你？“文雪心道。
　　“今日看榜如此举动，在宴会上你如此亲昵，算什么？“司游龙问。、
　　文雪心扇子一打，掩住嘴巴：“好龙儿，对不住，我素来不和女子交游，不知怎样才是个分寸。“
　　“合浦郡主还赠你彩绦。“司游龙轻轻道。
　　“到了。“文雪心打开车帘，扶着她下车去。
　　不一会儿吴府人都涌出来，尤其是范祈萱，见着司游龙便恼了：“多少人找了你一天！文大人都差点去找京兆尹了！“
　　“怎么总是和他有关……“司游龙低着头，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小婢女送她回房梳洗。不一会儿范祈萱也来了，问了她看榜后逃走的缘由，无奈地道：“太太请了刑部几位大人来为你贺喜。文大人是其一贵宾。“
　　“无赖人。“司游龙并不太松快，看着镜子里自己换下来各种晶莹剔透的首饰来。”这些明日还得送还黄公子。“
　　“这也是难得机会。“范祈萱沉吟一下，道：”正巧你也该结交一下京中的贵胄名臣，今晚的宴会也只是刑部的小聚而已。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黄府。“
　　司游龙点头。“只要见不到文冰镜，我怎样都开心。“真是不知何故，想起那人的得意洋洋的脸蛋便想一拳挥过去。
　　“对了。“范祈萱屏息半晌，柔声道。”今晚，真的没见到惠融王么？“
　　“只见到了那个高大壮的大将军。“司游龙苦笑。”倒是个标致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