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说句话》织尔

2、格查尔鸟

　　岑知南回到家，爸爸还没下班，她找出暑假买的书，翻了好几页才找到——格查尔鸟，象征灵魂自由。
　　不知为何，岑知南就觉得格查尔鸟与他很像。
　　正在想着，岑知南听见开门的声音，从房间出来就看见爸爸拿着一袋子菜进门，她说：“你回来啦。”
　　“嗯，今晚吃西红柿炒蛋和土豆丝，再炖个鱼。”岑靳晟把菜放进厨房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做饭。
　　岑知南八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这些年都是岑靳晟一个人照顾她，他期间也相过几次亲，最好的一次是和对方已经相处了几个月，有进一步的打算，但还是不了了之。
　　姥姥还问过岑知南，愿不愿意爸爸给他找个后妈。
　　岑知南是愿意的，她觉得能和爸爸过一辈子的是他的老婆，要是爸爸觉得那个阿姨挺好的，她不会有任何意见。
　　岑靳晟只是一个普通的装修工人，他的行业工资高些但每天起早贪黑，从小到大许多事情都是岑知南自己解决的。
　　记得母亲刚去世的那几天，有一天夜里岑靳晟加班，外面电闪雷鸣，岑知南从小就胆子小，她哭着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岑靳晟只好让岑知南去敲对门奶奶的门。
　　岑知南在对门奶奶家睡到凌晨四点突然坐了起来，喊着：“我爸爸回来了。”一开门果然看见岑靳晟在上楼。
　　其实这些事情岑知南早就记不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一星半点，岑靳晟有次喝多了酒，拉着她说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她。
　　岑知南并不这样认为，她五岁的时候母亲确诊尿毒症，一直到她八岁去世，这三年为给母亲治病家里借了许多钱，母亲去世后的那几年，父亲一边照顾她一边还着家里的欠款。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没觉得自己那时吃了什么苦，她照样上学放学，学校要交书本费就和爸爸要钱，偶尔还会有几块钱的零花钱。
　　直到快上高中，家里欠款还清，她觉得自己的零花钱渐渐多了些。
　　爸爸小时候过得不好，结婚了又遭遇这些事，他才是真正吃了苦的人，或许也正因如此，他的性格有些古怪，脾气上来一秒就炸，岑知南一直有些怕他。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岑知南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起来收拾好，热了热昨晚没吃完的饭，看了会儿漫画书，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学的时间，她换好校服去公交站等车。
　　上车后特意选了个靠窗的双人位子坐着，她戴着耳机假装在听歌，注意力一直放在窗外，见公交站有熟悉的身影，她不自觉变得紧张了些，下意识地理了理根本没乱的刘海。
　　岑知南看着梁言舟上车，刷卡，往车后走。
　　“梁言舟！”
　　她悄悄坐直身子，低着头搬弄手机，算了时间准备和他打招呼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抬头一看是一个个子和梁言舟差不多高抱着篮球的男生，男生跑上车搭着他的肩膀：“一会儿到学校一起打球去啊？哥们昨天新买的球，试试手感。”
　　梁言舟点头。
　　两人坐在岑知南身后的双人座，岑知南将窗户开了个缝，夏天的风带着暖意，将她的脸吹得发热。
　　感觉到肩膀被拍了拍，岑知南愣了一下才慢慢转头，就看见梁言舟正把着旁边男生的胳膊，而那男生的手正离自己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岑知南又看向他身旁的那个男生。
　　“你们……”
　　梁言舟松了手，指了指那人：“他找你。”
　　那男生笑道：“你好，我叫付易佰，高一十一班的。”又拍了拍他抱着的球，“这是三百。”
　　岑知南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有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是岑知南。”犹豫了一秒，她又对那个篮球招招手，“三百你好。”
　　付易佰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岑知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跟着笑笑，就听梁言舟说道：“你有话就赶紧问。”
　　“我问你，林莫莫是不是和你关系挺好的？你别怕，我就是想追她，你是她同桌，我就打算从你这入手。”
　　他怎么会知道她和莫莫是同桌？岑知南看向梁言舟。
　　梁言舟否认：“我没说。”
　　“你和我说说她都喜欢啥。”付易佰伸手拉住岑知南的胳膊，把她的注意力扯了回来，他掰着手指头数，“蛋糕？玫瑰花？零食？”
　　“我也不知道。”岑知南实话实说道。
　　她与林莫莫认识不久，林莫莫的喜好她还没有完全清楚，自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要不这样，一会儿回学校后，你拉着她来看我打篮球，你就在她耳边暗示，13号球衣的那个男生打得真好，怎么样？”付易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球衣，又说，“我二月生人，你应该没我大，你叫我一声易哥，等哥追上了林莫莫，哥请你吃大餐。”
　　“不用理他。”梁言舟看出了她的为难。
　　“梁言舟你是不是兄弟？”
　　“不是。”
　　付易佰瞪他一眼，生气地站起来和岑知南说：“你在这坐着，我不和他一起坐。”
　　岑知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强行拉起来换了座位，付易佰坐到她原来的位置戴上耳机靠窗睡觉。
　　岑知南刚一侧头，就看见梁言舟在看着自己，她顿时有些紧张。
　　“你……你作业写完了吗？”
　　一说出口岑知南就开始后悔，像他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没写完作业。
　　“我的意思是说，数学有几道题我不会，想问问你来着。”
　　“岑知南。”梁言舟突然叫她的名字，“你头发有些乱了。”
　　岑知南打开相机看了看，她的刘海被风吹飞了！
　　她立马拿出带镜子的小梳子梳了梳，弄好后将镜子往左偏了偏，看见梁言舟戴着耳机闭着眼。
　　岑知南看过许多关于青春的影视剧，剧中每当这个时候，主人公就会摘下他其中一个耳机，递给另一个人，两个人一起听着歌。
　　这个时候，会有背景音乐响起，会有微风拂过，会有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只是，这是影视剧里的桥段。
　　即使现在真的有风，风会吹乱她的头发，有阳光，阳光会照得她睁不开眼。
　　最重要的是，她不敢去拿梁言舟的耳机。
　　她以什么身份呢，同学？朋友？
　　她与梁言舟的交流并不多，最多的接触就是那次讲题了。
　　岑知南移开目光，自己戴上耳机。
　　岑知南啊岑知南，你和他只是普通同学，与其考虑这个，不如思考一下怎么把物理和化学学好，争取第一学年结束可以继续留在重点班。

　　下了车，岑知南路过那个胡同还是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梁言舟也在往那边看，就提醒他说：“你以后路过这，听见什么都不要往里面看，赶紧走。”
　　“怎么了？”
　　“就是……有打架的。”岑知南压低声音道，“开学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很血腥，很暴力，一定要远离。”
　　岑知南为了有效果，故意夸张了些，她指着胡同的角落，手舞足蹈：“就在那，有个戴帽子的黑衣服男生，一拳就把其中一个人抡倒，牙都打掉两颗，另外四个人拿着棍子，还有砍刀，地上一片血，还有个人纹了个花臂，胳膊上的刀疤有十厘米长！”
　　“都有纹身你是怎么看见刀疤的？”梁言舟抓到逻辑漏洞，笑着问她。
　　“哎呀，你就记住这里很危险就行。他们正事不干一点，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没什么好结果的，你千万不要和他们有关系，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走到教室门口，付易佰拉住岑知南，指了指手上的篮球示意她一会儿去看他打篮球：“你把林莫莫也叫上，要在无形中给她13号球衣的男生最帅的印象。”
　　梁言舟跟在身后，轻声和她说：“不想去就不去，没事的。”
　　回到座位，岑知南把付易佰的事情和林莫莫说了一遍。
　　林莫莫说自己周六给奶奶过生日的时候，付易佰的奶奶带着他们一家也去了，长辈们刚一见面为了套近乎就说他俩定过娃娃亲：“然后他们就开玩笑说等我俩长大就结婚，这叫商业联姻。我最讨厌了，我不喜欢被摆布，但是这个付易佰好像还挺乐意的，真是不理解他。”
　　岑知南也不理解，林莫莫的家庭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竟然还能用上“商业联姻”这个词。
　　“那一会儿你陪我去看他打篮球。”
　　岑知南有些疑惑：“你想干吗？”
　　“他想追我，我就让他追。”林莫莫故作风情万种地取下头绳，撩了撩头发，“他这样的男人，姐姐在电视上见多了，我陪他玩玩。”
　　岑知南吐槽：“电视上怎么演的？”
　　“我是他学生时代的白月光，又因种种原因，他对我爱而不得，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另一个女生出现，她很像我，在他们两人感情升温之时，我又出现在他面前，他发现，他还是忘不掉我。”
　　岑知南越听越不对劲：“打住打住，这听着你像是拿了女二剧本啊？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使坏陷害那女生，但是他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又和那女生修成正果，你黯然离场？”
　　林莫莫一脸认真地思考：“好像是？”

　　林莫莫先领着岑知南去学校商店买了两瓶水，才和她一起去了篮球场，一路还在和她讲，男生打完球中场休息的时候，如果有一群女生去递水，他一定会选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水，如果他一个都不选，那就是海王没跑了。
　　岑知南似懂非懂地点头，林莫莫摇了摇手里的水瓶问她：“这瓶是给谁的？”
　　“梁言舟？”
　　“聪明，知道为什么给梁言舟吗？”
　　“因为我们只认识他俩？”
　　“不经夸。”林莫莫啧了一声，“因为他和梁言舟是好朋友，我连他的朋友都能顾及到，会让他觉得我心细。”
　　岑知南感叹一声：“莫莫啊。”
　　“怎么，要夸我了嘛？”
　　“你这样当明星，真的经得起被扒吗？”
　　两人到篮球场时，球赛已经开始了。
　　岑知南对篮球一无所知，林莫莫也不懂，她俩听身后的男生给她们讲解了半天基础知识，还是听得一知半解。
　　“这个球……”岑知南前后左右看了看她俩站的位置，有些犹豫道，“不会砸到我们吗？”
　　她们离球场真的好近……
　　“砸到才好呢。”林莫莫拉着她往后退了退，挽着岑知南的胳膊，指着球场上的人说，“如果是别人砸到我们，那你就看看他是不是第一个跑过来，如果他正好离你近，说不定还能替你挡个球。如果是他砸着你，那正好还能有理由让他照顾你。”
　　“还是用第一人称吧，我不想被球砸。”
　　岑知南话刚说完，就感觉林莫莫用力拽了一把自己，一个球在她眼前飞过弹在地上。
　　林莫莫轻拍她的背问她有没有事，她还没缓过神来，反问她：“你不是说砸到更好吗？”
　　“被球砸一下多疼啊，那都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咱看看就行了。”
　　球场上的人来向岑知南道歉，岑知南有些害怕面对这么多人，躲在林莫莫身后，林莫莫应付过去之后笑道：“你不敢和人说话呀？”
　　“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多说话。”岑知南答。
　　“没关系，有我，以后我同他们说话，你躲在我身后就行。”林莫莫揉了揉岑知南的脸，“我们南南长得多可爱啊。”
　　岑知南觉得，或许有钱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不太正常吧。
　　岑知南拉着林莫莫到球场的边上，感觉自己应该不会再被砸到才安心坐下。
　　“知南你看，晚霞好美。”
　　岑知南闻言抬头，太阳不知在何时悄悄离去，只剩天边如火般浓烈的云还残留着它存在过的证明。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篮球场上，少年们在光下奔跑，因为进球爆发出的呐喊，空气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岑知南看着梁言舟，他是那样的潇洒恣意，进了球还和身边的人碰拳，只是随意地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往后抓了抓，就这样的微小动作，就让岑知南移不开目光。
　　落日余晖落在他身上，让岑知南突然就想到了昨天。
　　少年站在光里，被夏日烈阳烤着，足以让她面红耳赤。
　　耳边传来哨声，岑知南看着梁言舟向自己奔来，又停在自己面前。
　　他接过她递过去的水，道了声谢。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岑知南一时有些慌乱，她面上努力不动声色，话却不自觉地说出口：“这水是我自己喝的。”
　　梁言舟的动作停了停，林莫莫缓慢地转头看向岑知南，眼睛里写满：你在说什么呢？
　　岑知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又说：“你，你喝也行。”
　　“她开玩笑的，本来就是给你俩买的。”林莫莫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回去吃饭吧，我要饿死了，走吧走吧。”
　　林莫莫边说着，边挽住岑知南的胳膊把她拖起来，她走得很快，岑知南都有点跟不上。
　　“给你抠的，喝你一瓶水也要说！”
　　“我……我不是想要说这个……”岑知南小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