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说句话》织尔

1、第一章 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岑知南与梁言舟的初遇算不得美好，高中开学的第一天，由于她前一天晚上追剧追到半夜导致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她醒来后，手忙脚乱换好校服，拿了书包就往公交车站点冲，赶上了早高峰。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她晕车到头晕眼花，在人满为患的车里好不容易挤下去，又慌忙跑去学校。
　　路过一个胡同，岑知南听到些声音，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五个人围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
　　那些人拿着棍子，手臂上还有文身，被围着的那个男生一拳将其中一个人打倒，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岑知南害怕地躲到墙后，又偷偷探出头，只能瞧见那男生如刀锋般的下颌线。
　　但是他一打五肯定打不过啊！那我能做什么呢，我又不会打架，上学都要迟到了！岑知南思来想去，纠结地跺了跺脚，闭着眼睛用毕生最大的声音喊道：“警察叔叔，这边有人打群架！”
　　“警察叔叔，马路对面有人打群架！”
　　岑知南喊完头也不回地跑走，一路没停跑到学校，踏进校门的那一瞬间才放松下来。
　　她弯腰撑着腿气喘吁吁，缓了好一会，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看，见没人追上才长舒一口气。
　　找到自己的教室，岑知南选了离门最远的一排坐着。
　　季枫中学是市重点高中，管理也颇为严格，人都来齐了之后班主任开始开班会。
　　班会的内容主要围绕两点：校规校纪与高考。
　　“我姓宋，宋倾城。不出意外会是你们之中很多人高中三年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宋倾城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脸上的黑框眼镜并没有遮住眼睛里的凌厉，她声音强硬，不苟言笑，原本吵闹的教室立马就鸦雀无声。
　　“你们这一批一共有988个人，分为22个班，其中6个是重点班，5个艺术班，11个普通班，而你们就是重点班的一员。你们看看周围，现在坐在你们身边的同学，一学期过后 不一定还能继续坐在这，只有年级前240名才有资格继续待在这里。”
　　又说了接下来为期十天的军训、走读生与住校生的安排后，宋倾城想任命班里中考成绩第一的人为代理班长，她看了看成绩单：“第一名请假，顺延第二名，程逸你先做代理班长。”
　　“嗨，我叫林莫莫，以前是峄城三中的。”
　　身边坐着的一个梳着娃娃头的女孩大大方方地递给岑知南一块巧克力，岑知南接过后笑了笑：“我叫岑知南，很高兴认识你。”
　　“那我们就是同桌啦！”
　　岑知南本来想走读的，但父亲工作忙经常会加班，没有时间照顾她，她便选择了住校，每周六中午放学回家，周天下午回学校。
　　军训在开学当天的下午就开始了，军车一辆一辆驶入学校，岑知南和班里的其他女生一样探头看着，教官们整齐地小跑过来，口号洪亮整齐。
　　“好帅啊。”岑知南悄悄和林莫莫说道。
　　“我也觉得。”
　　教官先是说了说纪律，又让所有人将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全都取下，岑知南这才发现自己两个月前刚买的手链丢了，她掏了掏口袋，林莫莫在一旁悄声问她：“找什么呢？”
　　“我手链丢了。”
　　“什么手……”
　　“二排第五个，保持安静！”
　　林莫莫的话被打断，两人立马乖乖站好，岑知南觉得手链大概是今天挤公交的时候被勾掉了，心中一阵惋惜，那是她花了百元大钞买的手链。
　　军训第二天，岑知南就明白了一个词——蛇蝎美人。
　　用在男人身上可能不太恰当，但岑知南满脑子都是这个词。
　　站军姿站了四十分钟，岑知南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拿着水猛喝了一口，就看林莫莫凑到她身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眉心跳了跳，看看教官，又看看她，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哨声响起，教官要求练蹲姿，过了十分钟，人群中出现一个女声：“报告。”
　　“讲。”
　　“教官，我头有点晕。”话音还未落，林莫莫就倒了下去，顺势将岑知南也撞倒。

　　医务室里，校医给林莫莫喝了瓶藿香正气水，让她好好休息，岑知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校医走了才说：“你装得可真像，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不去艺术班将来参加艺考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参加艺考？”林莫莫皱着漂亮的小脸将藿香正气水一口闷，“我将来是要出道做演员的，我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林倩岚，怎么样，好听吗？”
　　“不如莫莫好听。”岑知南摇头，笑道，“那我要多收集一些你的黑照和黑料，等你红了勒索你，让你给我钱！”
　　“你敢！”
　　两人打打闹闹，听见门口有声音又立马噤了声，过了一会才相视一笑。
　　有了林莫莫的陪伴，岑知南觉得严肃的高中生活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军训之后就是正式的上课，岑知南刚到教室就听同学们在议论今天会来个新同学。
　　其实也不是新同学，那人原本就是这个班，只是有些原因导致他今天才来。
　　岑知南路过讲台时看了眼座位表，梁言舟。
　　好诗意的名字。
　　早读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语气带了些严厉：“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继而又对身后的人说：“你坐那。”
　　夏天的风穿过没有关上的窗户，吹起女生的发丝，岑知南被林莫莫轻轻戳醒，她睡眼朦胧地坐起身，只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朝她走来。
　　他路过她时衣角划过她的手肘，她闻见淡淡的皂香。
　　她顺着往后看，那人坐在她斜后方的倒数第二排，他对上她的视线，又很快移开。
　　那双眼睛淡漠疏离，又很好看。
　　岑知南在心里默默念：梁言舟。
　　高一在平和又带了些紧张的气氛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岑知南的理科不好，能考上重点班全靠语数英三大主科厉害，然而高二才分文理。
　　这就意味着，如果她物化生成绩不理想，她很有可能第一学期就要离开重点班。
　　林莫莫和她情况一样，但她好像丝毫不担心，还安慰岑知南道：“怕什么，大不了分了文理再考回来呀。”
　　林莫莫说她爸妈给她找了个清华家教，每晚和她一起写作业，给她讲题，她现在觉得理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高一的生活没有那么严苛，学校有社团活动，可以学习书法、绘画、曲艺等等，学生自愿报名。
　　岑知南看了一圈，没有感兴趣的，于是她便回了教室，教室里只有梁言舟一个人。
　　她坐回座位，看着面前的化学方程式就头大，有些烦躁地开了窗，一阵风吹过，将周围桌上的卷子吹落在地上。
　　岑知南急忙关上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卷子，余光看见梁言舟在帮她一起捡。
　　“谢谢。”
　　“不用。”
　　岑知南将卷子放回桌上，拿笔袋压好，和他搭话道：“他们都去看社团了，你怎么没去啊？”
　　“不感兴趣。”
　　“我看成绩单，你中考是班里第一诶，其实如果你军训来了的话，说不定就能当上班长了。”
　　“程逸也挺不错，比我更适合。”
　　梁言舟的声音温和平静，说话时看着岑知南的眼睛，眼神温柔，让岑知南有些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岑知南这些年来见过的，少有的几个长相帅气的男生中的一个。
　　是那种干净斯文的帅气，礼貌而又疏离，但并不高傲。
　　让岑知南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说几句。
　　“你的化学好吗？我有几道题不会……”话还没说完，岑知南就看到他本上写的物理公式，改了口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学习，我自己看书吧。”
　　“没关系。”
　　梁言舟伸出手指了指，岑知南立即将化学书拿给他，又搬了旁边同学的椅子拖到他身旁坐着。
　　离得近，岑知南切切实实闻到了他身上的皂香，淡淡的，带了些凛冽的香气。
　　梁言舟做题有自己的思路，经过他的讲解岑知南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侧头看着他，看见他一上一下的喉结，如刀削般的下颌线，薄唇，高鼻梁，还有深邃的眼眶。
　　“听懂了吗？”
　　岑知南回过神，连忙点点头，笑了笑：“你将来会选理科吧？”
　　“嗯，做题省事。”梁言舟将书合上，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快上课了，回去吧。”
　　“啊，好，谢谢你。”
　　“没事。”
　　“知南！”岑知南刚回到座位就听见有人叫自己，门口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朝她招手。
　　“宁宁，你怎么来啦？”
　　岑知南小跑过去，岳宁宁抬起胳膊张开手，一条手链垂在手心：“铛铛！你不是说手链在开学的时候丢了嘛，我又给你买了一条，正好当你下下个月的生日礼物啦。”
　　岑知南蹭了蹭岳宁宁撒娇道：“宁宁你真好。”
　　她并未注意到梁言舟在听到手链二字时投来的视线。
　　上课铃响，岑知南回到座位，老师还没来，岑知南让林莫莫帮自己把手链戴上。
　　“你说，班主任看见了不会给我没收吧？”岑知南晃了晃手腕，小声问。
　　“我把手链和你的手表连在一起，到时候你就说是手表自带的，没事。”
　　岑知南点点头，长叹一口气：“上完这一节课终于能回家了，我要回去睡到明天中午。”
　　两人正说着，岑知南的桌上被放了个本子，她转头，看见梁言舟抱着一沓作业本站在她面前。
　　“谢……谢谢。”岑知南立马将作业本抱在怀里，梁言舟的视线在她手腕停了一会才点头离开。
　　“怎么还结巴了？”林莫莫拿过自己的作业翻了翻，“下节课又是数学，我真是听得头都大了。”
　　这么说着，林莫莫凑近岑知南，双手捧着岑知南的脸摇了摇：“我们知南宝贝的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为什么数学这么好啊！”
　　“我三大主科最差的就是数学了……”
　　岑知南话还没说完，宋倾城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林莫莫！岑知南！给我站起来！”
　　两人立马起身，宋倾城阴着脸走过来，路过讲台时还将书扔在上面。
　　班级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上课铃打了十分钟了，怎么，聋了吗？老师不在就可以不上课？我告诉你们，你们自己不想学，别影响其他想学的同学！给我到门口站着去！”
　　这是岑知南上高中时第一次罚站，隔壁班的同学上体育课回来，路过她们时总会看一眼，岑知南低着头看脚尖，林莫莫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还向看她们的人摆摆手。
　　“知南，你别觉得丢人，等将来这都是咱俩的回忆。”
　　“什么回忆？”
　　“和女明星一起罚站的回忆。”
　　“……”
　　余光看到班主任往门外看，岑知南轻咳一声，林莫莫会意，默默看向前方。

　　终于熬到了放学，岑知南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等下课铃一打就冲出教室。
　　岳宁宁早就在门口等着，她挽上岑知南的手打趣道：“听说你们班最后一节课有两个女生被罚站了，让我猜一猜，其中一个不会姓岑吧？”
　　岑知南轻轻掐了她一下：“知道还问！”
　　再次路过那个胡同，岑知南靠近了些说：“就是这，当时有五个人打一个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胆子可真大，不怕他们报复你啊。”
　　“那五打一万一给那人打死了呢，我喊完就跑了，他们应该认不出我。”
　　“那你的手链会不会就是这个时候掉的？我们去找找？”
　　岳宁宁正准备过去寻找，被岑知南一把拉回来：“你傻啊，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会有？再说，万一真掉在这，人家在那等着找手链的人怎么办？不要了不要了，快走吧。”
　　岑知南拉着岳宁宁就跑，刚跑到站点岳宁宁回家的车就来了，岳宁宁被人群挤上了车，还不忘中途和她招手。
　　岑知南笑着向她摆摆手喊了声：“到家和我说一声！”
　　岑知南又等了几分钟车才来，她上去后还没站稳司机就开车了，晃得她向后倒去，她慌乱地抓了抓，没抓住前面人的书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一双手扶住了她。
　　她第一时间道谢，待看清那人后惊喜地笑道：“好巧呀，你也坐这趟车？”
　　梁言舟点点头，将拉手吊环让给她，自己把着最上面的扶手。
　　岑知南看了看吊环，她手臂都伸直才刚好够住吊环，气氛有些尴尬，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话题时，梁言舟说道：“扶着我。”
　　“没事，我能扶稳……”
　　岑知南话还没说完公交车一个急刹，她又向前倒去，梁言舟扶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回拉了一下，看着她没说话。
　　岑知南低着头拉上他的衣角，小声道：“我……我不能……”
　　梁言舟轻笑了一声，岑知南为了掩饰尴尬，问他：“我在北城南路站下车，你在哪站下呀？”
　　“北城南路西。”
　　岑知南点点头，那就是北城南路的上一站，她又说：“我们住得还挺近，那以前怎么没遇到过啊？你是哪个初中的？”
　　“宜川。”
　　“啊，我在你隔壁的七中……那小学呢？”
　　“望竹。”
　　“我是北芹，隔了两条街……”
　　岑知南觉得，她好像已经没必要再问他的幼儿园了。
　　“我们应该见过。”梁言舟垂眸，目光定在她的手腕。
　　“哪里呢？”岑知南好奇地问。
　　不应该啊，他长得帅，自己要是见过肯定有印象呀。
　　“不记得了。”梁言舟弯腰看了看窗外，“我到了，拜拜。”
　　“拜拜，明天见！”
　　岑知南看着他走下车，夕阳的光落在少年的周身，他走在洒满金色的路上，身姿挺拔，她仿佛能闻到梁言舟身上凛冽的皂香。
　　日斜归路晚霞明。
　　少年站在光中，连背影都足够让人动心。
　　岑知南，这是你心动的瞬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