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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背后月的视线的注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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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自从打开了藏有姑获鸟哀鸣的夏日的那扇门扉开始,我便陷入了京极堂那暧昧又明晰的世界里。
仿佛在泥沼里清爽地迈步一样。
于是我就好像瘾君子一般,不受控制地打开了下一扇门扉——
“全部都是……魍魉啊。”
等等等等,让我恢复正常一点,刚看完《魍魉之匣》这个妖邪的故事实在让我有些混乱。说不清是被谁附身的感觉,也许是关口,也许是阳子,也许是——魍魉。
所以接下来的文字,应该会带着某些神经质的混乱。
友人之一命令我列书单和游戏清单,其实我很想偷懒地说“京极堂系列的全部哟”,但这么讲大概会被那个负心汉再次强力吐槽或者抽打吧?
忘记是在哪里听到这句话了——“我想并不是crazy,而是lunatic。”
京极夏彦对月亮应该抱持着与我差不多的观感,令人疯狂、不,疯魔的银月啊,那琉璃色的摇曳月影其中蕴含着怎样侵蚀精神的毒液,甘美而狠辣,能够引领我们这些卑微而愚昧的人类跨过暧昧不明的境界线,进入邪狞的天国或是艳丽的地狱。
趁着原著的兴头,我同时也在看TVA的《魍魉之匣》,之前我只看到第四话而已,因为真的无法忍受自己继续半懂不懂地看下去。如今有着对原著的一知半解的辅助,终于能够安心地赞叹,的确是一部好作品。
第五话的TVA并非如前选自久保竣公的《匣中少女》,而是以关口巽的《目眩》为起始的,也就是,京极堂系列前作的《姑获鸟之夏》。
□□地笑着的少女,流过白皙大腿的经血,复制的世界,以及 ——
“打开了这一扇门扉,就是故事的终结。”
只看这一段,就有“疯人院真是家不错的公司啊”的感想,如此精妙的地步。
按照写作顺序来阅读京极堂的故事果然是明智的选择,我在看这本《魍魉之匣》的途中,偶尔精神松懈之时便会感慨:幸好之前看了《姑获鸟之夏》。
京极夏彦似乎是个对顺序执着之人,借由京极堂的口说出“万物都是有其顺序”的话,而其作品中也毫不留情地贯彻始终,若是无视写作顺序来阅读,那肯定会有无法理解之处、继而无法继续下去吧?而作者也没有一丝的同情与体贴,仿佛说着“是没按照顺序来阅读的你的错”一样,自顾自地叙述着。
万物都有一定的顺序,如果刻意地将这个顺序打乱,那么原本逻辑而理性的分析就能够被人为地变为所谓预言。
以我贫乏的知识与浅薄的智慧实在无法去理清《魍魉之匣》中的主线是什么。连主谋是“魍魉”还是“箱子”都不知道。而京极堂更是有比前作更多的喋喋不休。甚至我也无法分清,京极堂到底是唯物论还是唯心论的支持者。
抑或是,他只是站在两者的界限中间,的魍魉。
如前所说,不能以单纯的“推理小说”来分类京极堂系列,中禅寺秋彦这次不遗余力地抨击了推理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动机”。
犯罪动机只是大众为了将自己与犯罪行为远隔开的借由而已。
大部分犯罪并没有所谓的“犯罪动机”,而是被“通りもの”给附体了。一瞬的邪念。
就好像楠木赖子一样。
——列车正要进站,加菜子站在站台边缘,而自己,站在加菜子的身后。
一瞬的“把她推下去”的邪念。
可是,魍魉并不是能附着在人类身上的“通りもの”,而是迷惑人心的妖物。
所以要驱逐的不是魍魉,是人心。
和《姑获鸟之夏》一样,歪斜的是人心。
甚至无法定罪谁是谁非,连要斥责对方“疯狂”也显得是自己变成了卫道士而羞于出口一样。只好无奈地说,“在他的眼中,是认真的”。
没有人有资格否定他者的意志与精神。只是所居的“世界”不同罢了。
但是要交流是断断做不到了,才会定性对方为“疯子”或者是“愚者”,来衬托自己的正义与理智。
借以制定出能够堂堂地制裁他人的法律或者规条,来为这样片面的正义披上“合法化”的外衣。
可是,如果是法律也无能为力的行为呢?
如果是伦常上定性为“罪恶”、教义所不允许、世间所不认可的行为呢?
所做的也只能像京极堂一样,劝说不要再追逐真相了,最后又逼不得已地将所谓真实缓缓地说出口。
那是对身为“魍魉”的京极堂而言,厌恶到何种地步的工作。
《姑获鸟之夏》的启动者是关口巽,而这本《魍魉之匣》则是木场修太郎。
所以这本虽然有着更繁芜的理论为依托,却保持着前作所没有的明快爽朗的气氛。
京极堂说久保竣公是在作品中隐藏作者表情这一方面差劲的那一派,而京极夏彦则算是高明的那一派了吧?作者虽为同一人,但“讲述者”却仿佛在变化,连作品的风骨都随之发生了改变。
主角为木场修的时候,大爷身上令人着迷之处露骨地抛洒在字里行间,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
“啊,木场修真是个好男人啊”这样。
不过即便如此,木场家的大爷还是个有些歪斜的存在,过于纯粹,仿佛是为了与京极堂构成悖论一般的存在。所以有着能够引导他人步伐的魔力。
登场的那些缤纷角色中,引起我注意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作为大爷后辈的青木刑警。正直、年轻、明朗又生气勃勃的有能警官,就仿佛是清风一般。
即便是因为关口的登场而变得粘滞不堪的处境里,都会因为有他的存在而被涤荡一清。能够净化魍魉的惑音一样。
《姑获鸟之夏》中,关口与京极堂有关于白色点心盒的对话。没有揭开箱盖之前,箱中所装之物便是不确定之形态。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薛定谔的猫。
没有揭开箱盖之时,箱中之物暧昧而无定形,也就是说——魍魉。
因为魍魉本身就是这样考据也无从摸清底细的存在,所以对魍魉的认识也随着一同暧昧了起来。
京极堂关于魍魉本源的追溯的那一段阐述,可以说是点中考据癖的痒处,简直想拜其为考据之神一般的发言。“京极神”也不坏嘛。
因为魍魉的存在是如此暧昧,所以就算是认为匣中所装之物就是匣子本身也算不上是谬误。
那岂不是匣子本身就成了魍魉——
装载灵魂的这具□□,就是魍魉。
所以认为抛弃□□便能进入极乐净土,也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可是纯粹的科学被混入了宗教式的“极乐净土”的说法,于是便无法再维持其清醒,最终不免失败,因为从一开始就——
错了。
这就是《魍魉之匣》中犯人的罪吗?因为暧昧了科学与宗教的界线吗?因为成为了徘徊于唯物论与唯心论之间的魍魉吗?
魍魉到底是谁呢?
还是说,所有人都是魍魉呢?
魍魉到底被驱逐了吗?
还是说,只要有人心存在,魍魉就永久存续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永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