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海》吟游诗人小乐

11、第十一章 梦

　　“那可要说话算数哦。”
　　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露西耳旁传来，像骗子循循善诱骗局下的最后一句结束语，透着大局在握的愉悦和轻松。
　　露西缓缓睁眼，她依然举着拆信刀站在暗巷里。淡红色的诡异光团包裹她的全身，周围雾气氤氲。
　　怪物被刚才的雷鸣震飞出去，趴在地上长尾因疼痛而蜷曲着，牙齿淌出深黑色的血液，发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露西。
　　“我答应你，前提是我和乌拉先得活着离开这儿。”
　　露西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家伙一定听见了，他一直都能听见，该死！
　　“这简单，靠你自己就能做到。”
　　“你能不能靠点谱，我拿什么把这只大老鼠弄死，用牙咬吗？”
　　怪物突然收到重创，变得有些谨慎，手脚着地弓身趴着，随时准备冲撞过来。
　　“用魔法露西，你从小在学的东西。”
　　“我不会施法。”
　　“你刚才释放的的雷鸣波就很不错。”
　　“刚才那是……”
　　“好了，举起手臂，集中精神！”
　　耳旁声音突然变得严肃，露西下意识照做。眼前的鼠怪突然暴起，沿着墙角爬了过来。
　　声音继续命令：“别闭眼露西，永远直视你的目标。现在尝试调动魔网。”
　　“释放什么法术？”
　　怪物越靠越近。
　　“别闭眼，盯住它！”
　　“可我释放什么法术？我连戏法都没成功过！”
　　露西急了。怪物嗅到了这一点，突然加速，直扑上来。
　　情急之下，露西脑海里翻过所有自己课上学的的塑能系法术，背过无数遍的咒语脱口而出。
　　“苏伦…塞伦捏…梵威！”
　　念出咒语的一瞬间，古老而神秘的纹路从露西手掌蔓延，一道紫色光束如同飞弹般激发而出，旋转着砸向目标。
　　“哐。”
　　光束砸在了怪物脚边，碎石炸裂。怪物一跃而起，爬到了墙上。
　　露西急忙调整，手臂上抬。
　　这次她没有急，而是双眼死死盯着墙上灵活的目标，在对方一次急速的转角后，光束从手上射出。
　　中了！这次狠狠砸在鼠怪的嘴上，纯粹的奥术力量在它身上爆裂开来。
　　怪鼠失去平衡，从墙壁上掉了下来。紧着最后一道光束激荡着迸发出来，将鼠怪轰飞出去，跌落在地。
　　露西大口喘着粗气，虚弱感侵蚀她的全身，一时站立不稳，跪坐了下去。
　　身边的红芒散聚成一个人影半蹲在露西面前。虚实恍惚间，看不真切。但也能发现对方如火焰般的红黑犄角，和盘在背后的长长蛇尾。
　　梅丽尔女士说的没错，他是一只恶魔。
　　“瞧，我说过，你能做到。虽然你的奥术飞弹空了一发，但作为初次释放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露西没有理他，她现在连头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右手臂因维持法术而被震的生疼。
　　“那只鼠人已经死了，我帮你看着周围，你先休息。”
　　露西咽下一口唾沫，用手背擦了擦被咬破的下唇，艰难的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红芒有些担心，再次劝阻，但露西充耳不闻，径直从虚幻的光影中间穿过。
　　她走到乌拉面前，女兽人倒在血泊中，右肩上的创口正流出汩汩鲜血。
　　纱布，纱布！
　　露西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起来，找到自己当初在矮人城买的医疗包，里面有一些简易的纱布和止血棉。
　　露西给棉花浇上药水，敷在伤口处，再用纱布裹上，试图止血，一层层的纱布，一层又一层被鲜血染透。当她笨拙的完成这一切时，眼泪已经淌花她整个小脸。
　　露西试图将乌拉扛起，凑近能感觉到乌拉还有微弱的呼吸，异于常人的体格带来超常的生命力。
　　但同时给露西承重的压力。她感觉自己像驮着大自己好几倍食物的行军蚁。可她没有蚂蚁天生的力气，没两步，就跌倒在墙边。
　　露西无力的看向四周，发现恶魔正叉着手，靠着墙看着她。
　　“喂，有没有什么能瞬间增强力气的法术？”
　　“我知道有，但你现学也来不及了呀。”
　　恶魔摊摊手。
　　“所以你出来有什么用？”
　　露西没好气道。
　　“来指引你，露西。”
　　想不到对方却一本正经回应。
　　“你指引我？指引我去流浪！指引我有家不能回！没有你我现在还在魔法学院里上课……”
　　露西大吼，仿佛要把自己这两个月以来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我是指，你拖着走应该会轻松点。”
　　恶魔指了指露西背后。
　　之前被乌拉绑住手脚的女盗贼此时早没了踪影，看来她是乘着激战时跑了，地上只留下被她割开的绳索。
　　“还好她跑了，我现在可对付不了任何人了。”
　　露西拾起地上的绳索，把乌拉扛在了一块破烂的门板上，仔细捆好后，套在自己身上。女兽人的手脚和她的剑鞘拖在地上。
　　试了试，门板勉强能够挪动。
　　“所以你现在只能干看着？”露西鄙夷的看着旁边的虚影。
　　“我现在没有实体，爱莫能助。”对方摊摊手。
　　“你就不能帮我去警戒厅叫个人？”
　　“你误会了，我的出现只是你脑中的幻觉，别人看不见我的。”
　　“所以我现在像个和自己说话的神经病？”
　　“看上去是这样。”
　　“那你就多陪我说会儿，我好累，我怕自己待会晕过去……”
　　……
　　贫民窟夜晚的街道上，一个小女孩拉着绳索，拖拽着一个生死未卜的女兽人。女孩从手掌倒肩膀被勒出血痕，疲惫从脚底源源不断涌上来，女孩感觉下一秒自己就可能力竭跌进傍边的水沟里。
　　终于，她看见了人群，她害怕是那个逃走的女盗贼叫来的帮手，或是趁黑拦路的强盗……总之，在这里的晚上，大概率不会是城市守卫。
　　万幸是一帮赶路的挑夫，他们每天乘夜赶到码头，抢占最好的位置以供第二天招人的工头或船长看见。
　　在露西呼喊声中，有几个停了下来。
　　“三，二，一，走。”
　　他们把搭住两边将乌拉抬起，带着露西去了码头附近的一家诊疗所。诊所唯一的大夫被老婆从家中摇醒，匆匆赶了过来。一直看到乌拉得到护理，露西才算松了口气。当她想起感谢那几个挑夫时，却早不见他们踪影。
　　在长达六个小时的救治后，乌拉被送入病房，伤势逐步稳定了下来。
　　露西此时终于有空趴在病床旁，睡上一觉。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魔法学校的石堡里。脚数着一级级石阶往上，当数到一百三时，来到了自己的宿舍前面。
　　拱形门廊上雕刻着古老庄重的雕塑，深灰色墙壁被一届又一届调皮的学生摸的锃亮。露西拂过粗砾的拱廊石柱，就如以往她每次下课都会做的那样。她在犹豫，犹豫自己该不该走进宿舍。她能听见自己舍友们熟悉的欢笑声——今天是她们离开学院毕业的日子。
　　但不是自己的。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看着她，露西回头，是梅丽尔女士。
　　她永远穿着那件靛蓝色的长袍，大巫师帽下是棕黄色的头发。脸色年轻，很难让人相信她今年已经四十有余。椭圆形镜片下，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露西，是似乎能看穿她隐藏的所有心事。
　　“不去和舍友们道个别吗？这次分别可不知几时才能再聚了。”
　　“不去，这有什么好道别的。而且她们想我了随时来学院找我就行，反正我永远在这儿。“
　　露西叉腰坐在拱廊的石凳上。
　　梅丽尔笑着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用手理顺露西的灰色长卷发——露西很讨厌自己的头发，这让她本来就一团糟的学院生活显得更加特立独行。
　　“没有学生会永远待在这里，你终会离开的。”
　　“可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结业考试了，我的舍友都换了两届。”露西低着头，攥紧手里的书本。
　　“试炼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你能力多出众，而是让你找到自己的天赋。”
　　“算了吧梅丽尔女士，我就是没有天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像我这样入学十三年连最简单的戏法都学不会的学生，早就被学院赶出去了，对吗？”
　　“是，也不全是。让你一直留在学院的确是你父亲的决定，我们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但他不代表你，露西。魔法记载于书本，但流传于人，人才是魔法的承载者。”
　　“可我就是个出生比较好普通人。”
　　“露西，背诵《魔法通识》第一卷的开头。”
　　突然的抽查让露西有些恍然，但那些文字早已印刻在她脑海里，于是脱口而出。
　　“魔法的本质是改变魔网的规则，如改变重力以实现漂浮，改变元素以燃烧物体……”
　　“没错，是改变。女神恩赐给我们最重要的礼物，是我们拥有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力量，而学院仅仅是指导你的一个媒介一个起点。当你找到改变自己的东西必须离开时，你也就真正毕业了。”
　　露西当时很懵懂，古堡特有的祥和又给这场谈话附上了模糊的面纱，以至于现在露西已经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梦境。
　　迷蒙中，那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露西……”
　　“露西？”
　　被摇晃着再次惊醒，天已经亮了。
　　乌拉似乎早就醒了，正看着她。红发披散着，脸上因为失血看着有些憔悴。露出的虎牙也没以往那么神气了。
　　“乌拉你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本来看你睡那么死，不想吵醒你的，就是左手被你一直压着，麻。”
　　露西慌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