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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追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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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起初只是五脏六腑被撕扯,被蚕食,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充斥着刺痛感。
现在则是一种搅动的痛感。
是的,她觉得此时自己就像一摊散开的肉,有人一边生食她,一边将她搅动翻炒。
她苦不堪言,一边用力地挣扎着,一边不自觉地呜咽。
这一次,好像是她这俩辈子以来,最疼的一次。
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快要疼晕疼死过去了,她却咬紧牙关,紧握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期间在一旁的刀疤脸还踢了她好几次,随着身体的巨幅抖动,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内的支离破碎。
而此时,刀疤脸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脓包竟然消失了,他又用力一踹,恶狠狠地朝叶澜音啐了一口口水。
“敢耍老子是吧!”
“爷给你们看看,到底谁是妖怪!”
刀疤脸一脚踢开了叶澜音的帷帽,蹲下身,兴奋地伸出手,准备将她的面具扯下。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凌霄堂所找之人,因为,那女子也会一些障眼法。只是这凌霄堂堂主委实废物,连她都敌不过。
他暗暗地想,自豪之感更甚。
然而,在他的指尖已然碰到叶澜音的面具之时,他尖叫出声,惨厉而悠长。
因为,叶澜音突然扬起了拳,一拳正中他的鼻子,鼻骨发出“咔嚓”的声响,人也被这一拳带得向后倒去。
那扬向他的哪里还是瘦小的手,分明是千斤锤!
刀疤脸已经有些害怕了,他的腿忍不住地抖动,空气中开始流窜着一股尿骚味。
“格老子的,爷爷我怕你不成!”尽管如此,他还是铆足了力气,向叶澜音发起了进攻。
刀疤脸的拳头紧握,本就粗壮的胳膊现在更是壮了几圈,上面的肌肉膨胀而结实,根根血管在其间凸起,如果说平时的他像只好斗的牛,那么现在,他更像凶恶的穷奇。
此时二人面对面站着,刀疤脸的体型几乎是叶澜音的两倍,他那硕大的拳头,出拳时快而狠,一旁的人并未看清,却能感受到那冷然的拳风。
那拳头若精准地砸到了瘦弱女子的脸上,就算是隔着帷帽和面具,想来也必然会毁容。
多残忍呵……
围观的人不忍再看。
“啊!”
果然,惨叫声起。
可这哪是女子发出的声音,居然是那魁梧的刀疤脸发出的!
只见叶澜音一拳抵住刀疤脸的拳头,那声惨叫就是这样发出的。
叶澜音现在浑身硬如钢铁,刀疤脸出拳有多重,他的手骨就散得有多么彻底。
“跪下。”叶澜音收回手。
刀疤脸不愿受辱,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叶澜音将他踹倒在地,对着呆滞的人群道,“你们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来吧。”
然而,只有个别人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待这些人出完气后,叶澜音将他从地上扯起,又从他背后对着大腿一踹,他应力而倒,刚好跪地。
“磕头,赔罪。”
男子的眼神狠如厉鬼,他发疯似地咒骂,“你这个贱娘们,老子不服!你弄死我啊!”
叶澜音伸出脚,踩上他的头,迫使他的头磕向地面。
“疯子!你这个疯子!”
“贱人!贱人!”
“老子不怕!不怕!”
叶澜音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这个动作,对他的咒骂不予回应。
她的余光瞥到了他的荷包,看着刺绣粗糙,图案幼稚的荷包,她想到了那个逃走的小女孩。
放走她,是因为他也有这般小的女儿吗?
“逞强的话,你的孩子以后如何生活。”
男子闻言,虽起初有些震惊,惊异于她如何知晓,不过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他的若儿不能没有他,他这些年,白日里练武做工,晚上便去看那江湖追凶榜,行走在刀锋之上。不为别的,只愿能多赚些钱,给若儿更好的生活。
他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让若儿孤苦无依。
“对不起,我错了,我十恶不赦!我罪该万死!我该千刀万剐!我该五马分尸!我错了啊!”
男子使劲地磕头,地被震得“砰砰”响,血水顺着流到了地上,被震得有些荡漾,像层层血红浪花。
待男子自行磕了近三十个响头,他已经昏了过去。
叶澜音对那些救她的人们温声道,“你们解气了吗?解气了就可以走了。”
众人皆是点头。
她又从包裹中拿出几瓶药,蹲下身递向他们,却是无人敢要。
叶澜音叹了口气。
其实这样很正常,他们因她受到伤害,产生惧怕、后悔、怨恨的思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该记住的是他们的恩情,然后回报就够了。
叶澜音正欲将药瓶收回,便有个年轻妇人接了过去。妇人眉眼弯弯,“多谢你呀姑娘,姑娘刚刚好生威武,这样好的苗子,日后定是行侠仗义的侠女。能救姑娘,是我的福气。”
胸口的石头似乎又热了起来,却不灼人,是很舒适的温度,暖意蔓延至叶澜音的全身。
而后又有几人凑近接了药瓶,待这些受伤的人都走净后,叶澜音走到王阿婆跟前,伸手探向她的鼻子,有幽微的气息覆上了她的手指。
还好,还好王阿婆气息未断,还好叶澜音及时给她输送了一只魂蛊。
这是她花高价找师姐买来的蛊,可以养魂,适合只有一线生机的人。
因为它可以让人维持生机,却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魂蛊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给身体有缺陷的人填补空缺,断手断脚之人可以因它长出手脚。
而失去了魔丹的人,也可以因它幻化出魔丹。
魂蛊素以珍贵著称,巫族的毒师上万人,他们日日炼蛊,而魂蛊却是上百年才会出世一条。
因此,魂蛊万金难求。
最奇的是,魂蛊与其他的蛊虫不同,他称得上是药蛊,对人体几乎没有伤害。
唯一算得上缺陷的就是他的时效太短,一颗魂蛊维持的时间也不过五十年。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五十年只不过须臾,不过对于王阿婆这样的凡人来说,五十年已经很久了。
这原本是她买来给阿姐的,如今给了阿婆。
只是,这还不够。
魂蛊只能维持阿婆的生机,若要恢复,则是需要上好的药品。
她迈向了不远处呈看戏状的那几个仙门中人。
“有凝生丸吗?或者谷玉丸。”
这一众仙门弟子有五人,闻此言,无一不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女子怎知他们有这些丹药?
况且,她凭什么要得如此理直气壮?
其中个子最高的人上下扫视了她一眼,旋即冷笑着反驳道,“我们没有这些。”
“作为丹师,最基础的丹药都不携带在身上,泉凝那丫头是怎么教你们的?”
明悟山六大仙师之一的药师——泉凝仙尊,竟被她直呼名讳,还一口一个“丫头”,这小姑娘好大的胆子!
“你好生大胆!泉师尊的名讳也是你可亵渎的?”其中的一个脸长如马的男子愤然道。
“师兄,还与她废话什么?此等不敬师尊的人,应当把她挫骨扬灰,这才解气!”唯一的女修已然拔出了长剑,她旁边的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圆眼男子却是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又将剑收了回去。
“就算我们有,那凭什么告诉你呢?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方?莫不是真以为打趴下了蝼蚁,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吧?况且,你现在哪里像需要这些药丸的样子?”
说话的男子是那个子最高的人,他刚刚盯了她良久,发现她确实是修仙之人,只不过,灵力微弱。
“不是给我的,是给这位婆婆。”叶澜音指向王阿婆。
然而,他们却还是没有要将药丸拿出的样子。
“姑娘,凝生丸市价三十金一颗,你买得起吗?”一个地包天的仙门人讥讽道。
叶澜音翻翻包裹,找出了一对粉彩琉璃耳坠,递给了他们。
这些男修倒是无甚反应,那女修却惊呼道,“琉兰坠,这是瑶都琳秀阁的珍品!怎在你手上。”
瑶都是何处,叶澜音却是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重要。
“买一颗够吗?”叶澜音将耳坠递给了那女修,女修兴奋地去接,却被高个子男修拦住了。
“不,千金不卖!我们辛辛苦苦练出的药,凭什么给这种将死的老太婆用?”男子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凭什么?”叶澜音重复了这几个字。
“你们作为修仙之人,见百姓受苦却不管不顾。还问凭什么?”
她的语气平和,但对这些人来说,却是字字诛心!
“那又如何?修仙之人就应该所有的事都管吗?那你要不死了吧,以后我帮你呼吸,替你活着,如何?”
那高个男子此话一出,身旁的仙门人发出“哧哧”的讥笑声。
言罢,高个子便拔起了剑,一剑刺向了叶澜音。
其他的人的仙门人皆冷眼看着,因为叶澜音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并无何悬念与新意。
“乓!”
谁料,叶澜音伸手捏住了剑,长剑锋利的剑首被她一手捏碎了。
高个子被吓得手一哆嗦,断剑掉在了地上。
难不成,这人真的是前辈,所以唤师尊为丫头?
不然,如何解释她知晓他们是丹师,而不是其他派别的。
那高个子刚想出言顺个台阶下,那蠢笨的长脸男却已出手,还大声呵斥着,“还愣住作何?上啊!师兄打不过她,我就不信我们一起也打不过!”
众人应声冲了上去。
听那蠢笨师弟说他打不过这女子,高个子的颜面挂不住,也只好咬牙冲了上去。
眼看这几个人一同冲了上来,叶澜音也不施法术了,而是使用最简单的方法——贴身肉搏。这是叶澜音前世没有过的体验,却意外的酣畅。
不合规矩?
那就用她的拳头砸出新的规则。
以寡敌众?
那就一拳一个,一脚一排,让这众变为零。
剑气如虹?
那就捏碎这长剑,让他沦为废铁。
望着吐血在地的几人,叶澜音说道,“仙门中人日日在山中修习,却不曾缺衣少食,也不会居无定所。你们觉得是为何?”
“这是皇家出的钱,所以呢?”唯一的女修答到,眼神不屑。
“只是皇家的吗?且不说皇家在修葺仙门时所资助的金额,主要来自于对百姓们的苛捐杂税,平日里你们的吃穿用度,你们以为是如何来的?偌大的仙门,各个寻仙问道,从何来了这源源不断的资金?”
众人沉默了,那女修本想反驳,却不知如何言语
“那我告诉你们,这是来自于你们口中的蝼蚁,他们尊敬你们,同时渴望受到仙门的庇护,所以每年都会主动给仙门捐纳钱物,一人之力看似微不足道,但这宿州城有几万人。”
“蝼蚁成群,亦能撼树。”
那个圆眼的仙门人闻言低了下头,而身旁的女修却眼神一亮,因为她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你说他们捐钱物?可是我是澧国的丞相之女,我自踏入仙门以来,衣裳全是自带的绣娘所缝制,吃食也有自带的厨娘日日换新。这又如何算得上承了她们的好意?”
女子言语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骄傲感。
“这只是你的选择,不代表能抹去他人的付出。当你踏入仙门的一刻,已经在无形中承纳了这些。”
叶澜音不顾女修的挣扎,从她的胸前拿出了一瓶药丸,她拆开一闻,这扑鼻的桂花味,不就是谷玉丸吗?
她将药丸塞入王阿婆的嘴里后,正欲起身,就突然又一次跌倒在地。
痛!剧痛!
这一次的痛与之前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抽离的痛。此时周围仿佛围着成千上万只吸人气血的妖怪,她的五脏六腑被四面八方的力吸得碎裂开来,一块一块细碎的血肉好像要在白嫩的肌肤上破土而出。
而在众人眼里,叶澜音则是在来回翻腾着,如案板上不屈的鱼。
刀疤脸其实只是装晕,他怕再磕下去就真的死了。此时他托着沉重的身子,爬向了叶澜音,掀开了她的面具。
“哈哈哈哈”他蓦地狂笑,这不就是那个凌霄门花百金所追杀的人吗?
他平时都靠着赤身肉搏与人交战,此时早已没有了力气。
不过幸好,那王阿婆刺向他的是一根木簪,之前被他收在了衣袖中。
刀疤脸握着簪子的手有些颤抖,这百金,兜兜转转,还是归他黄霸所得了!
然而,那个高个子仙门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手握断剑,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叶澜音。
刀疤脸期待了这么久这一刻,如何能给这男子机会!
他大手一扬,就要将簪子刺向叶澜音的眼睛。
高个子仙人见状奔了过去。
此时,簪尖已经触碰到了叶澜音的睫毛,而那断剑的边缘也擦上了她的衣袂。
叶澜音早有所感,她自倒地开始,就在努力与这痛楚抗争。
她运用了前世做魔尊时惯用的心法,起初是使得痛楚更加剧烈了,她却在痛苦中感受到了脏腑在慢慢回黏,她在幽暗中窥见了一丝如萤火般的希翼,那点微光足以让她重振旗鼓。
于是乎,叶澜音忍着越来越强的痛感坚持了下去。
地上浸着一层水,在这烈日的曝晒中,蒸腾起了阵阵热气,却并没有要干的意思,因为,这是自叶澜音体中排出的源源不断的汗水。
慢慢的,她能控制住一些由内而外的拉扯力,算是扭转了局势。
可是,她来不及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这由于距离太近而变得模糊的簪子,身旁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不远处蝉鸣响亮,鹧鸪哀啼。
这些声音她分明之前没有听见,现在却清晰非常。
这种痛感顿消,听觉放大的体验在她前世消弭于世间的时候体验过。
她,好像又要消失了。
来世是会重生吗?还是会投胎?
亦或是,没有来世了?
可是阿姐怎么办……
叶澜音觉得自己可笑,上天可笑。
上一辈子肆意妄为,横行天下的女魔头,重生之后竟死得如此草率。
而这可笑的上天,为何让她重生呢?她明明前世死得那么决然,那么痛苦啊……
谁都可以重生,但不应该是她……
胸口的石头又一次炙热了起来,热得让她发烫。
不知为何,叶澜音竟生出一种,石头想让她反抗的荒诞想法。
可是,她来不及了
簪子又近了一步,刀也穿破了里衣,明明是快速的动作,叶澜音却觉得漫长。
那几个仙门中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想要看看到底是簪快还是剑快。
周围还有几个搭救过叶澜音的人,他们此时却不敢上前了,也不忍见这血腥场面,扭过了头去。
“且慢!”随着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刀疤脸和高个子都作痛倒地。
刀疤男摸了一把背后,发现了一个刀片状的暗器。
高个子也是如此。
可恶!被暗算了!
他们同时回过头去,看向来人,却是呆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