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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桑田 ...

  •   璎珞识得回去的路,一路跑到了巷口这才停下脚步。
      她不是故意要逃走的,但是她真的不想再看见那些仗势欺人的谄媚店主的模样,她不愿去细想那些人的眼神中到底是什么——是同情,是奚落,还是鄙弃?
      璎珞有些后悔,她没有跟那位小哥哥道一句谢就这么离开了。虽然又想折回去看看他,但是想了又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一直跟他,让他因为身边有她这么一个遭人嫌弃的下等人而难堪,还不如就这么不告而别好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这样就好了。
      璎珞年纪虽然小,但毕竟从四岁起就跟着师父学舞,在商团姐姐们的耳濡目染下,当然也比同龄的孩子对人情世故了解许多。
      她就这么心神不定地回到了街角的小木屋,愣愣地躺回了床上不愿意再起来。虽然已经过了晌午,但紫丞先前也分了些茶水与糖糕,她本就吃得不多,现在也不觉得饿。
      “那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呢?”想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璎珞闷闷地吐了口气,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方细绢——做工精致,针脚细密,角落处还绣着一个“瑛”字。
      这细绢是适才紫丞见她哭哭啼啼,为她拭泪取出给她的,而后她就顺手塞进怀里,临走前也忘了还给她。璎珞仔细地端详了很久,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才将细绢收回。这细绢看着就不是俗物,如果能把他卖出去,应该能换回不少钱吧,这样娘亲就不必……
      想到自己的娘亲,璎珞冷冷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紫丞与刘绪回到皇宫,宫女香荷正守在二皇子殿外等候许久,终于得见刘绪归来,还未等两人走近,便焦急地迎上去:“大皇子,二皇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刘绪下意识地往紫丞身后一躲,紫丞回身望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安慰完刘绪,他看向香荷:“怎么了?”
      “方才皇后娘娘派人来问,奴婢见两位殿下不在,也不敢擅自回应……”
      “母后吗……我知道了。”紫丞点点头,“香荷,你留下陪芍蓉一同照顾绪,我回屋收拾一番就去见母后。”
      刘绪扯了扯紫丞的袖口:“皇兄,我……”
      “无妨,母后既然答应了你,便知晓你我只是出宫一趟,不会过问其他。”紫丞笑着看向刘绪手中提着的小玩意儿们,全都是从集市里淘来的。这些东西宫里向来不缺,但世间事物大抵都是如此,亲身亲临所取回的,总要比旁的珍贵一些。
      大约是担心被母后嘘长问短,刘绪犹豫再三,还是把回去禀报的事情一并推给了紫丞。紫丞习惯了照顾刘绪,也没觉得有多么麻烦,他对香荷又多吩咐了几句之后,这才同刘绪挥手作别,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入了内殿,伺候的宫女端了盆井水来放在桌上,紫丞摆手叫她们退下,这才缓慢地褪下外袍。先前他一直有意遮挡,加之院中百花盛放,花香味掩盖住他身上的血腥之气,伤口未被香荷所察觉,但就这么去面见伏后也确实不妥。
      拆下裹着手臂的破布条,露出上面的血痂。布条已经被鲜血浸湿,反衬得它不似被洗濯过无数遍而变得暗淡失色。他将布条浸在水中,重新将伤口周围清洗一遍,敷上金疮药,再用一卷崭新的纱布将手臂重新包好。穿出宫的衣袍上也沾了血不能再穿,紫丞思索片刻,将衣袍与布条全部藏好,没有惊动宫女们。
      重新换上紫色锦袍,他立在铜镜前,确认上下瞧不出任何破绽。为了掩住药味,他又戴上伏后上个生辰时给他与刘绪缝制的香囊。
      “啊……”低头盯着香囊,他忽然想起落了帕子在那个小姑娘手上。若是别的倒也罢了,那帕子偏偏还是伏后亲手绣的,织品在民间并不常见,又有伏后的名讳,倘若被有心之人拿去……
      茫茫人海,也不知能不能再寻到她。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应当不会拿帕子胡作非为,但她又那样容易受人欺负,若是再遇见歹人……
      也怪他失策,没想到那小姑娘走得匆忙,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说。
      他叹了一口气,收住即将扯远的思绪,走出内殿,往皇后的寝居去。伏后的身体向来不太好,过了午后总要多睡上一会儿。紫丞在殿外等着宫女传话,片刻之后,伏后身边的大宫女才将紫丞迎入殿中。
      伏后坐在殿内,单手撑着额角,似是方才睡醒。紫丞走到伏后面前,恭敬地向伏后行礼:“见过母后,儿臣可打扰母后安睡了?”
      “今日这气候好,难免多眠了些,不打紧。”伏后温和地向紫丞招了招手,紫丞走上前去,她伸手牵住紫丞的,指尖轻轻摸索着他的指腹,“今日你陪绪儿一同去了集市?绪儿这孩子也真是胡闹,怎么不带随从就出了宫。”
      “母后,这是丞儿思虑不周,不要责怪绪。”紫丞摇摇头,“若是无人跟随,绪也会觉得自在些。何况绪已经答应了丞儿日后会更加勤勉,必然不会辜负母后与父皇的期待。”
      伏后听罢,无奈地笑了一声:“绪儿每回都这般说,等到了先生跟前又坐不住了。”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紫丞的手背,“丞儿,真是辛苦你了,非但要跟着先生他们学习功课,还得照顾绪儿。绪儿这孩子……我和你的父皇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紫狩大哥明日就会回来,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这次紫狩大哥会留得久一些,丞儿,你可得好好跟着师父修行,这样以后……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最后一句话,伏后说得很轻,轻到连近在咫尺的紫丞都没能听清。
      “母后?”
      “回去休息吧。”伏后松开手,“今日就别把自己压得太紧了。”
      紫丞虽尚年少,却比同龄的少年更加成熟,伏后的表情落在他眼中,并不如她所表现得那样轻松。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望着伏后眉宇间的倦色,终究还是没有开得了口。
      从皇后寝殿出来,刘绪在殿外来回踱步,一脸毛毛躁躁的模样。紫丞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儿,刘绪才猛地抬起头,望向站在殿门口的紫丞,半带埋怨地嚷道:“皇兄,你怎么不喊我?”
      “我以为绪不打算见母后,若是喊了你,岂不是让母后知晓了?”紫丞笑了笑,走到刘绪面前,“怎么还是过来了?”
      “我不放心皇兄你的伤……”
      话没说完,紫丞连忙捂住他的嘴,刘绪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连着呜呜了几声。
      “你啊……”
      “抱歉皇兄。”刘绪压低声音,凑近紫丞问道,“但是皇兄真的没事了吗?”
      为防被来往的宫女们听见,紫丞只得拉着刘绪沿着回廊往两人的寝殿方向走:“我已经上了药,没有伤及筋骨,过些天就会好的。倒是你,答应皇兄的事情,可别忘记了。”
      “我知道啦皇兄。”
      刘绪撒着娇,紫丞也知晓刘绪多半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许因为有他在,刘绪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天真无邪地做一个二皇子,享受着双亲与兄长的照拂。宫里宫外的那些事,献帝与伏后都瞒着刘绪,然而被一心培养为继承者的紫丞却是自小耳濡目染着长大。如今时局已不同往昔,各地群雄虎视眈眈,经历黄巾、董卓一派,汉王朝已岌岌可危,如今曹操独揽大权,献帝伏后皆受迫于曹操。
      紫丞自小便知父皇母后之苦,视曹操为仇敌,然而以他如今之力尚不能与之抗衡。他之所以自小刻苦钻研,除却双亲期许,他也同样想要将父皇母后从恶人手中拯救出来。
      回到寝殿之前,紫丞还是转道去拜访了他的授业老师。除了紫狩之外,献帝也请了其他师父来教导紫丞与刘绪,刘绪不爱学习,授业老师也对这位二皇子没辙,紫丞学了两人的份量,等到刘绪稍有兴致之时,才代替老师重新教刘绪一回。身为皇子,紫丞并无帝王架子,若是生在盛世,所有人都相信他定会有一番作为。
      只可惜……
      “前几日的功课我都看了,有几问你答的不错。”先生捻着胡须指着面前的卷宗说道,“不过这用兵之道……”
      “先生以为何?”
      “方法虽好,却过于凶险,实乃自损三千……”
      紫丞双目澄澈地望着先生:“先生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
      “这……的确如大皇子所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但未免……”先生盯着紫丞看了一会儿,大皇子小小年纪,又是自小跟着他学习长大,此一番言论,他竟有些看不懂这位大皇子了。可他看着又是如此光明磊落,叫人不愿意去怀疑他。
      先生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紫丞已经提笔在卷上重新写了一行字。待到先生回过神,他举起卷宗,将新写的文书递给先生看。
      “这、这是……”
      “父皇近来苦恼之事,若是用这个法子,先生觉得如何?”
      “大皇子……”先生颤着双手不敢接,甚至下意识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紫丞笑了一下:“这几日先生所授的功课之中也有提及这些,全赖先生教导。有了先生的法子,父皇心中想必也能宽慰许多。”
      “我明白了……”先生抬手拂去额角的汗珠,点点头,“老臣会及时向皇上禀报。”
      紫丞又向先生借了几册新的的卷宗,同先生道别之后,时间已经将要黄昏。香荷从膳房取了晚膳来,一直等在大皇子殿外。见紫丞终于归来,这才递上食盒。
      “绪已经用过了吗?”紫丞提着食盒问道。
      “回大皇子,二皇子正在您殿中等着您呢。”
      紫丞惊讶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受了轻伤,刘绪就这样黏着他,也不知道谁像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璎珞没有把这一天的遭遇告诉任何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地跟着师父东奔西走,过了几天后才辗转回了洛阳。手中攥着小师姐送给她的一只普通的银镯子,璎珞一个人慢慢地走在窄巷里,窄巷的尽头那间破瓦房就是她的家。
      周围的人们欢声笑语,或谈论着听来的小道八卦,或喝酒品茶,更有甚者当街抢起亲来。璎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夸夸其谈,自己那已经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简直是不堪入目,连成为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或者也许是有的,只不过……
      “哼,听说没,那家的女人又约了个野汉子回家。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为她家这么个小丫头考虑考虑。不就是为了两个铜板么,连点尊严都不要了。”
      “喂,说不定这丫头也是个野种。不过这璎珞丫头倒是生得标致,只可惜跟了这么个娘。要是落在个大户人家,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公子哥啊。哎,瞧她那年岁,好像跟如今的大皇子也差不多吧,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有了门道,说不定还能选进宫成妃立后。但是……哎,可惜了啊。”
      她们并没有发现璎珞,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她却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虽然在听到大皇子时,她的心微微一动,不知何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权当自己是多想了。
      璎珞在家门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了那扇已经不知重修了多少遍的木门。
      年轻的妇人正在纳着鞋底,看见璎珞便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珞儿,你这些日子在许都可累坏了吧?来,娘替你熬些稀粥。”
      妇人温柔地抚摸着璎珞的头发,璎珞仰起头看她——乌发挽起,在脑后扎一个小髻,斜斜地插着一支木簪子,没有任何的妆饰,却依旧貌美得像天仙一般。她的年岁并不大,也不过就快要三十而已,扑着腮红点了唇色仍然拥有少女的姿容,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一份岁月冲刷过的暗淡与疲倦。
      看着这样精致的脸,璎珞挣扎着退到一边冷着脸平淡地说:“这粥还是留给等会儿要过来的叔叔吧,娘,我一点都不饿。”
      她不是没有听到刚刚那些三姑六婆的话,可是她不愿意说而已——在外人面前,她是绝对不会说娘亲的半点不是,也不会显露任何一点的软弱。但不说,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娘亲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烙在她身上的印痕,为她冠上野种的污名。
      妇人万没有想到这平日里乖巧而懂事的女儿会忽然对她冷言讽语,一时之间竟也无话可说。她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从腰带里取了几个铜板,放到璎珞的手心:“饿了的话就去街口的张婶婶那里填填肚子吧,等……等一会儿娘去接你。”
      璎珞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过身就跑了出去。
      “珞儿……”
      妇人默然闭上双眼,坐回炕上自己纳起鞋底。
      冲出了家门,璎珞就开始懊恼——明明不是这样想的,明明不想这么说的……娘亲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自己还要……
      她低头又看了手中的银镯子,她这镯子一定能换不少钱,这样娘亲就不用继续这样卖身赔笑了。以后自己也可以帮忙赚些钱回来,等她们有钱了,她就可以和娘亲离开这个破旧的地方了。
      想到这儿,她头也不回地就往主城里的典当行跑去。
      “你这个镯子虽然材质算上中品,但是做工实在一般,上头的图案刻得也不是什么吉祥纹案,还讨不出个好彩头……”典当行的老人家笑呵呵地说着璎珞听不懂的术语,“这么着吧小姑娘,爷爷算你三两银子怎么样?”
      三两银子……璎珞看了看手中的铜板,点了点头,取过老人家递给她的碎银子,正准备离开,想了又想,还是取出了怀里的细娟:“老人家,这个值多少钱?”
      老人家接过小璎珞手中的细娟,仔细翻了翻看,忽得双手开始颤抖,一时间难以掩饰心里的惶恐与激动:“这绣艺,这线质,这纹饰,还有这柔软的质地……小姑娘,这这方绢布,我愿意用一千两买下它。”
      一千两?那她和娘亲几乎能用上大半辈子了。想着可以让娘亲脱离苦海,她几乎就要立刻答应下来。可是她正要开口,那位小哥哥细心为她拭去泪水的一幕猛然间涌上心头,他为她受了伤,还待她如此的好,这方细绢只是他无意落在她这儿的,她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去换钱财。
      她慌忙将细绢从老人家手里抢了回来:“不要,这个是小哥哥的!”
      老人家只当是自己钱出得不够,赶忙抬高价格:“小姑娘!那爷爷再加点钱!”
      璎珞连连摇头,全然不顾老人家的请求,拿上柜台上的碎银子转身就出了典当行:“不要不要,小哥哥的东西,才不会给你!”
      老人家心里一急,索性绕出柜台打算追上璎珞,璎珞吓了一跳,一路不停地奔去了街口,无视了周围人们打量过来的目光。
      她在街口停下脚步,回身望了一眼,老人家追了几步,碍于路人们的审视,没有真的追过来。她松了口气,绢布还被她死死地攥在手心,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璎珞赶忙将绢布摊开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叠好,郑重地塞回怀里。
      方才老人家的一席话她虽然没有听得太明白,但见他对待镯子与细绢的态度截然不同,她也能知晓这细绢的来历,还有小哥哥的家世或许比她想象得还要富贵。他是她曾经最为讨厌的公子哥,但他却又没有任何令她厌恶的地方。
      甚至,他于她还有救命的恩情。
      可是她在洛阳,而他生在许都,商团难得才会去许都表演,下一回有机会去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许都的人那么多,到了那时候,他也一定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被他搭救过。
      璎珞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她去了一趟许都怎么还变得贪心起来,明明在洛阳都生活得如此艰难,许都于她,有着天与地之间跨越不去的天堑。

      璎珞在外转悠了许久,她不愿意回去那间破旧木屋,去看娘亲在男人面前献媚。自然,她也不愿意去其他的婶婶那里,她知道这些人都在嘲笑她,嘲笑她有那样一个不自爱的娘亲。她出身低微,但她原本并不在乎这件事,这世上贫贱人家多如牛毛,她也只是其中之一。但跟随商团去过其他城镇之后她才明白,这世间本有许多赚钱的法子,而娘亲选择了最为人所不齿的一种。
      连累她也成为了笑柄。
      商团里的姐姐们对她很好,跟着她们去许都,邺城,建邺,时常会让她误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寻常的女孩。然而等她回到洛阳,回到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巷子,闻着屋子里娘亲为了吸引那些叔叔们点燃的低廉熏香,她才回到现实,回想起自己是这样卑贱的人。
      所以许都布庄的老板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痛恨这样的人生。
      璎珞抱紧自己缩在墙角,一墙之隔的背后,她仿佛能听见娘亲的低语与陌生男人的声音。她不敢仔细去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娘亲的声音中带着哀求,陌生男人施舍似地笑着。她的眼前好像清晰地浮现出那张令她厌恶的脸,她好想冲进屋子,好像告诉那个男人她不需要他的怜悯。
      可之后呢,娘亲又会低声下气地继续乞讨,为了她们的生计,承欢在不同男人的身下。
      她抬起手抱住脑袋,似乎只要这样,那些污言秽语就会从这世上消失,她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长大。
      脑子里充满了胡思乱想,她向后一仰,后脑勺磕在墙壁上,而后她听见了什么断裂的声音。璎珞愣了一下,呆呆地朝后一摸,现在的发髻还是商团的姐姐替她梳的,用一根娘亲给她的发簪固定着。那根发簪娘亲戴了许多年,传给她之前已经断过一回,娘亲用铜线勉强将它重新缠好。
      但现在,它又断裂开来。
      璎珞双目失神地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发簪,发丝散落下来,毛躁地披在肩头。有一撮弯发垂在颊边,发尖戳着她的皮肤。她轻晃着脑袋,发尖分明没有那么锐利,她却觉得每一下都如同针扎一般,刺在脸上,刺在心尖。
      她好像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屋里的男人丝毫不留情地踢开那扇快破了的门板。他似乎看见了坐在角落的璎珞,厌恶之余又带着些许恶意,走到璎珞面前,俯身盯着她的脸看。
      “啧,真是个小美人,如果你再大一些……”
      他的手就快要抚上璎珞的侧脸,璎珞避开他的指尖,照着手腕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啐!你这该死的!”男人吃痛地缩回手,一脚踹向璎珞的胳膊。小小的女孩受不住这么大的力气,后背砸在墙上,疼得她吸了口凉气。
      妇人听见动静,从木屋里冲了出来,挡在男人与璎珞之间:“珞儿她还小,不懂事,求求你放过她吧!下回,下回我一定会伺候好您的……”
      “哼,贱蹄子生的小贱种,也敢咬大爷我。”男人扬手便扇了妇人一耳光,“伤了大爷的手,把你们娘俩卖去百花巷都赔不起!”
      “我、我给您药钱。”妇人连忙从怀中取出男人刚才给她的银子,“求您放过珞儿吧……”
      附近的居民们大约是听见了动静,纷纷走出屋子看着这里的热闹。男人大约也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夺回妇人手里的银子,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留下妇人半搂着璎珞连连谢恩。居民们目光追随着男人而去,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十分默契地一齐望着妇人与璎珞。虽然他们没有看到事情的全部,但相似的场景在这个巷子里时有发生,他们也都能猜到个大概。
      “可怜这刚挣来的银子啊,又得还回去。”
      “璎珞这女娃娃长得虽不错,可惜这性子……啧,还真跟阿姐说的一样,赔钱的玩意儿。”
      “要我说,这丫头不是跟着商团学舞吗,还不如干脆寻个好地儿卖了,以她这姿色,肯定会被妈妈好好栽培……”
      璎珞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妇人一把捂住了嘴。妇人抱着她,沉默着将她带回了屋里,然后合上门,把旁人的话全都隔在屋外。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看着璎珞。
      “珞儿,我知道是他……”
      璎珞想也不想地将当了银镯子的三两银子砸进妇人怀中,头也不回地朝里屋走去。妇人握着银子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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