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袖竞月》慕离兮

1、1.惊鸿

　　时西元二零三年。
　　朝服整齐的臣子们正急急往许都皇宫走去，如今正逢乱世，各地战火纷乱，错过分秒就将面临灭国的危难。从木窗望着来往匆匆的人们，年仅七岁的男孩重又低下头翻阅昨日师父所教授的兵法书册。
　　“二皇子，不可以啊，大皇子正在……”皇宫内院里，几名侍女面带慌张地拦住华服男孩，不让他踏进屋内。
　　“让开啦！”二皇子刘绪蛮横地拉开拦住他的侍女芍蓉，跑进了内屋，“皇兄——”
　　紫丞从书册中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一脸气愤的刘绪，示意紧跟而来的几名侍女离开后，这才缓缓问道：“绪，怎么了？”
　　“皇兄！你不要再看什么兵法了嘛！”刘绪撅着嘴扯了扯小紫丞的衣袖，“我刚去问过师父了，皇兄今天不用去习武对不对。皇兄——陪我去集市玩好不好，母后已经同意了——好不好嘛。”
　　紫丞扭头看了看屋外依旧行色匆匆地文臣武将，又看了看手中仍剩半卷未读完的书册，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绪——我……”
　　“我不管我不管，听说今天集市里新来皇城的商团表演耶，皇兄我们去看看嘛。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念书！”刘绪一脸期待地看着犹豫不决的紫丞。
　　“你每次都是这么跟父皇和母后说，那一次真的实践过？”紫丞不由地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既然要出宫，还不去换上便服？”
　　刘绪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说罢，他便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寝殿。
　　紫丞看着刘绪跑开的身影，苦笑地摇摇头。他收拾好书册，叠在最下层的琴谱露出一个边角。他将琴谱抽出，这是他最近新学的，师父说这曲子有平心静气的作用，他下意识地哼起了曲调，心中若有所思。
　　“集市……为什么我也忽然很想去看看……”
　　偷偷溜出宫外自然是不会有随从跟着，紫丞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让刘绪保证绝对不乱跑乱逛。人声鼎沸的集市与紧张压抑又冷清寂寥的皇宫相比实在天上地下，哪怕仅仅只是从人群间穿梭而过，嘈杂的声响在耳边反反复复，也会叫人自然地松弛绷紧已久的神经。刘绪在身边念叨不休，对着一切都充满新奇，紫丞耐心地一一向他解释，渐渐也不由自主地从狼烟烽火中放下心思，融入了周遭的闲适之中。
　　“皇兄！你看你看，那边的糖人好有趣啊！皇兄你去那边的茶馆等我哦。”说着，刘绪便急匆匆地往不远处的糖人摊子跑去。
　　紫丞几乎下意识伸手过去，无奈刘绪却难得跑得飞快，他也只能虚抓住衣袖一角，又很快从指缝间滑走。他抬头看着对万般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的刘绪，仿佛困在笼中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的飞鸟，默叹一声，向着他跑去的方向呼喊：“绪——别乱跑。”
　　现下的刘绪想必是不可能听进去的，他的心早就被摊位上形形色色的糖人吸引了去。紫丞对这集市上的种种倒是提不起兴趣，索性就向着不远处的茶馆走去，打算在那里等玩心难收的刘绪回来。

　　清脆的黄鹂啼鸣打破清晨里皇城的宁静，温和的阳光照进许都东街尽头一间并不起眼的木屋之中。屋内年约六岁的小女孩揉了揉依旧惺忪的睡眼，在榻上翻了个身，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笃笃笃——”
　　忽得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榻上的小女孩这才慢慢地掀开被褥，起床穿衣。
　　“珞儿，起来了吗？”门外的女子声音温和而又清甜，细细地低声说着，“今天师父要带着你的几位姐姐去表演赚些回洛阳的盘缠，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么？”
　　屋内的小女孩匆忙应答：“嗯，师父放心，珞儿可以的。”
　　“哎……”门外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璎珞打了盆水来，理好妆容，先前的睡意也跟着烟消云散。她托着腮望着窗外，木屋在街尾，几乎从不见有人从面前经过，冷清得像是隔离于许都之外，而今日却难得地有了些生气。她过去在学舞坊里就听那些姐姐们谈论着许都的气派与繁华，尤其是城北集市更是人流涌动，叫人目不暇接。
　　她跟随商团师父学舞，一路来到许都，而她尚年幼，商团的师父并未让她一同去表演。为了赚取回洛阳的盘缠，这几日商团的演出比前几日更加卖力，往往到了深夜一行人方才折返。
　　再过几日，她们就要回去洛阳，而她还一个人待在这个无人的小房子里，得一直等到月色正浓。
　　她又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从椅子上跳下，装好师父交给她的荷包，悄悄出了木屋。她记得师父说商团今天会去贵人那儿表演，她不清楚那个所谓的贵人是谁又在哪里，她对许都的了解仅仅只有集市这一个地方，她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北边走，她想总是能碰见商团的人，还能看到姐姐们的表演。
　　许都的集市比她想象中得更加繁杂，那些年轻少妇们都守在首饰摊边挑选着珠玉珍宝，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也在父母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糖人。不少富庶人家孩子更是衣着华丽锦袍，身后跟着三五随从。
　　璎珞不由自主地低头望了望自己。
　　身上的衣服还是从洛阳临行前娘亲为她补好的破旧布衣，衣布的颜色早已被洗得发白。青灰色的短布裙更是舞坊的姐姐穿旧后才送给她的，一双舞鞋在长年累月的排练学习与跋山涉水之中也被磨得破烂不堪，鞋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这样的行头在繁闹的集市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几乎能感受到周围人盯着她的惊异目光。她躲进人群之中想找到回去的路，只是在这偌大的集市中堆满了人，她小小的个头，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过了许久，她艰难地挤出人群，站在路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再抬起头时，她发觉自己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先前路过的首饰摊也不知在哪个方向，她焦急地原地打转，更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害怕地缩紧了身子，却又不敢哭——她生怕一哭会招来人们的讽刺嘲笑，她见过太多“贵人”对商团的不屑一顾。璎珞只能悄悄跟着人群走向他们涌去的地方，只希望能够绕出这个迷宫般的地方。
　　终于走到一个茶馆前，璎珞挤出了人群，早已饿坏了的她看着茶馆里的人们品茶吃着点心，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碎银——刚刚给师父买了一支木簪子已经花了她不少的银两，现在恐怕连一杯茶水的账都付不起了。
　　她抱着膝坐在茶馆前，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不让任何人看见。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茶馆前，不怀好意的三个无赖壮汉围着璎珞上下打量起来。
　　璎珞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个个目露凶光，不由地缩着向后挪了几步。
　　“哟——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标致的啊，嘿嘿，如果卖到天香阁去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啊。”为首的男子蹲下身子凑了过去，伸手揉了揉璎珞的小脸，“嘿——这么仔细一瞧，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啊，不如跟我回家去怎么样？”
　　璎珞的身子微微颤抖，气势上倒是不输人，她倔强地甩开男子的臂膀，恼怒地大喊：“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哼，就凭你个小女娃还想反抗？”为首的男子不料想璎珞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恼怒之余伸手就想把璎珞带走。
　　“住手。”
　　众人怔住，为首那男子更是僵在原地忘了动弹。三人只看见一身紫袍的少年把璎珞护在身后，正气势逼人地瞪着他们。少年衣着华贵，一看便知身份不俗，起码也是名门贵胄，这三个无赖敢在许都地界明晃晃的抢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风里来雨里去这许多年，竟被个无名小少年给吓住，着实丢面。
　　为首的男子定了定神，恶狠狠地咬牙道：“哼，哪里来的小子敢管大爷我的好事，还不快点给我滚。”
　　紫丞只瞥了一眼，却没有搭理他，他转过身扶起跌坐在地的璎珞，轻声低问：“你没事吧？你先进去茶馆里避一避，等会儿我去找你，好么？”
　　璎珞听话地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往茶馆里跑去，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偷偷看他们。
　　“可恶，还想跑？”三个壮汉气急败坏，为首那男子更是抽出腰间的匕首，旋即向着紫丞的手臂划去。紫丞本无意伤人，反手一挡，男人手腕一翻，直向着紫丞的手腕划去。紫丞眉心一皱，几乎立刻缩回手，锐利的刃身仍旧割破了他的衣袖，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三人见势，也未将面前的少年放在眼里，正打算破门而入抓住逃走的璎珞，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生生弹了回去，狼狈地跌成一团。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撑坐而起，正欲说什么，却看见紫丞的周身自血痕处开始散发隐隐的紫色光芒，茶馆的门口这时更是显现出了那道紫雾一般的壁垒。
　　“这……这是什么妖术！”为首的男子惊骇地倒退了一步。
　　早已目瞪口呆的两个跟班心惊胆战地丢下手里的短刀，驾着瞪圆了眼的男人逃走。三人的到来像是一幕荒诞的闹剧，在许都内早已屡见不鲜，茶馆里的茶客们宛如看戏般目送着那三人逃走，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这才开始议论起方才的一幕。
　　“这位小少年可真是了不起，未想到竟会有这般年少的修仙士。”
　　“是啊是啊，你看他周身的那道紫雾。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什么时候可能修得这样的术法啊……”
　　“这个小姑娘真是走运啊，这三个无赖可是这里出了名的地头蛇，上头有人罩着，没人敢动他们，这回可真是多亏了这个小少年啊。”
　　璎珞一直躲在茶馆的栏杆后观察着馆外的情况。先前她眼见着紫丞被那男人划伤，几乎立刻就想要跑出去，若非是身后的茶馆小二及时拉住了她，恐怕她早就自觉地自投罗网了。
　　她咬住下唇，双手紧紧地攥住衣摆，目不转睛地看着捂住手臂微微喘息的紫丞。直到那三名壮汉消失在街头这才急忙忙地跑了出来，想也不想地撕开自己的破旧布裙，替他包扎起来。
　　商团里练舞有个跌打损伤是常事，但这样的刀伤她还是第一次见。璎珞从来没有替人包扎过伤口，一急一慌下血非但没有止住，甚至还因为她的挤压又渗出了些。她慌张地看着紫丞，见他脸色发白，自以为又惹了麻烦，懊恼地吸了吸鼻子，眼眶也微微发红：“小哥哥，血止不住……怎么办……怎么办……”
　　“你别哭啊。”紫丞微微一笑，低声安慰道，“我没事的，我自己就……嗯，你就像这样绕一圈，然后再打一个结就好了。”
　　紫丞腾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耐心地教着璎珞如何包扎。其实伤口并不算深，他本可以自己处理，只是看着璎珞坚持，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璎珞认真地学，生怕弄疼他一般轻轻地将布条缠在他的手臂上，又打了个结。血已经止住，紫雾也渐渐淡去，而那些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见他无碍，也不多做停留，各自重新投入到自己的日常中去。
　　璎珞打量着紫丞，他的打扮是她从未见过的，比商团里最贵的舞衣看起来还要华贵，现在却染了血色，半边袖子也被划了一道裂口。自小她就知道，那些富庶人家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伶人，而她们也得罪不起。在她眼中的富家子弟性格恶劣，先前就有一个姐姐因为没能讨得公子爷的欢心，商团被找了麻烦，连累师父给那位公子爷赔了好些礼。
　　兴许是许多不好的回忆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又或者是紫丞与众不同的温和触动了她心底那一根弦，她鼻尖眼角一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就不会……你的衣袖上都是血……怎么办，怎么办……”
　　“不碍事的……”嘴上是这么安慰着，不过真的就这样回宫一定会被父皇跟母后追问，而且刘绪肯定也要问长问短。一边想着，紫丞一边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来——模样清秀可人，比起宫里的宫娥们相貌还要出众许多，然而残旧的衣裳沾上了几滴殷红的血迹，又撕了布条帮自己包扎伤口，这衣裳早就已经不成模样，脚上的一双舞鞋也不复原型，不能再穿了。
　　想了又想，他微笑着说道：“如果真要还我的人情，就陪我去集市吧。”

　　混乱仿佛并没有影响到集市分毫，就如同这样的场景本就是许都的一部分。
　　紫丞在摊贩前停下。
　　“哎哟，这位小公子，请问需要点什么？”这集市的小商小贩殷勤地看着紫丞，自知是来了位大主顾，“这位小姑娘是小公子的妹妹？呵呵，长得都很标致呢。”
　　璎珞一直低着头跟在紫丞的身后，连眼也不敢抬一下。听到有人提及自己，这才偷偷地瞄了一眼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紫丞——只是略略一瞥，她又收回了目光，双靥也微微地隐着些许红晕。
　　良久之后，紫丞拿过摊上的一只翠玉簪子，端详了一会儿，抬手慢慢插进了璎珞有些凌乱的发间。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惊然抬头：“啊……小哥哥，你……”她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不住地摇着头，“不……这个不行……”
　　“不喜欢？”紫丞淡淡地笑了笑，将簪子又放回了原处，“那走吧，我们去布坊。”
　　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却又有些迟疑。紫丞看了她一眼，伸手过去，指尖险些碰上她的，指腹轻轻擦过，转而捏住她的手腕。璎珞讶异地抬起头，本能地跟着他走，才刚走了几步，紫丞便又转过身来，解释道：“她不是我妹妹。”
　　璎珞与商贩一齐错愕地盯着他看，约莫眨眼的功夫，那商贩便释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公子慢走啊。”只是璎珞却依旧不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起：“小哥哥，刚刚那个人说的是什么‘原来如此’啊？”
　　“……没什么。”
　　紫丞心知商贩错想了什么，他避之不答，没有向璎珞解释，只是一路拉着她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布坊。
　　刚一踏进坊间，璎珞便吓得想要缩回脚掉头就走。这布坊内的设施算不上昂贵，却也价值不菲。架子上展开的绫罗绸缎是璎珞从未见过的材质，丝滑柔软，缎面莹莹泛白，就算是商团偶尔得了贵人的赏赐，也没有这般质地。而桌上那一卷一卷的绸布看上去索然不比架上的昂贵，但是色彩绮丽，与她身上早已经变得暗淡无光的淡粉色衣裙成了鲜明对比。
　　而坊内正在挑选布料的几位富家少妇也开始用别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哟，这位小公子是来挑衣服还是布料的？”体态略微臃肿的店主谄笑着招呼着紫丞，“咱们坊里的裁缝可是新做了几件紫袍，不知道小公子需不需要瞧一瞧？”
　　“不。”紫丞微微一笑，“不知道贵店是否有适合这位小姑娘的衣裙？”
　　店主略略一怔，瞥了一眼眉目微蹙的璎珞，目光复杂地在璎珞与紫丞之间来回游移，支支吾吾地接话：“这个……我倒是要看看。阿钟，去看看……”
　　“不必了。”
　　璎珞骤然间抬起头，眉眼已不如先前那般的低顺，她似乎已经隐隐动怒，眸光异常清澈，眸底隐藏的情绪仿佛不属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少女。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也不需要你们这些所谓的有钱人这样轻贱我！有钱人很了不起么？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我发誓，我将来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我不需要你们这样装模作样地可怜我！”
　　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沉默寡语的璎珞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紫丞一时愣住，见她转身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拦住她，却不料她竟然挣开了他的手臂，就这么气冲冲地跑走了。
　　她哭了？
　　他分明看见了她跑开时眼角的泪花。
　　“这位小公子……”店主不知所措地低声询问，“需不需要……”
　　紫丞没有搭理他，而是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了布坊。可是当他赶回街上，璎珞早已经跑开没了踪影。
　　他有些懊恼：“刚才的话……伤到她了……”
　　“皇——兄长！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听说你受伤了！”
　　出神之际，刘绪从远远的人群中跑了过来，看着紫丞焦急地大喊：“刚才那个害你受伤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绪……我没事的。”紫丞有些走神，喃喃地应答着他，“此事一定不要告诉父皇母后还有师父，知道么？”
　　刘绪撅着嘴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可是……”
　　“听我的。”紫丞回过神来，望着刘绪叹了口气，“绪，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么？”
　　刘绪茫然地看着紫丞，他点点头，跟着紫丞朝往集市折返回去。两人在首饰摊前站定，刘绪看着摊上的珠钗玉环，纳闷地拉了拉紫丞的袖口。
　　紫丞的目光落在先前看中的翠玉簪子上，方才挑这根簪子的时候他并未想太多，只是印象里母后的饰盒中放了许多簪子，就连那些宫娥姐姐们都会戴上一两支，想来是姑娘们都会喜欢的。他并没有施舍那个女孩子的意思，在宫中他早已习惯了如此相互赠予，未曾想会被她这般强烈的抵触。
　　如此的情绪，他还不懂。
　　那小商贩见他身边换了一个人，奇怪地问道：“咦，刚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呢？”
　　紫丞沉默了片刻，仍是将那根簪子买下，小心地收入怀中。
　　“皇兄——这个是给谁的？”刘绪好奇问道，“是给母后吗？”
　　紫丞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了。
　　他这才想起，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