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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庆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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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会是必不可少的,这一仗中功劳最大的自然是高恨男,薛礼也有功劳,却够不上提级。
李靖从代州的元帅府赶到了雁门关,庆祝黑鹰军的胜利,同时他也带来了一项艰巨的军事命令,那就是要苏烈在过年前收复朔州城,他已经派了两路人马出楼烦关,准备侧翼配合。如果黑鹰军能在年前收复朔州,将是在新年中给朝廷献上的最好的一份贺礼。
军营中的篝火燃起来,士兵们围坐在旁边纵情地唱着歌,跳着舞,饮着酒。而所有中高级的军官们也聚在中军大帐,一起举杯畅欢,李靖与平阳公主坐在中央,苏烈和程咬金陪坐两边,其它各位将军们坐在两厢。酒过三旬之后,大家的话题自然落在了昨日的大战上。谈到昨日的战斗,高恨男又成了众人睹目的对象,但高恨男面沉似水,不拘言笑,英俊异常的面孔就好象是一张白板,丝毫没有因为胜利而得意高兴,她只是在默默地小口饮着酒,酒味虽然醇美甘甜,但到了她的口中品到的却是苦涩难咽。她还在想着那一个老问题:她到底做得对不对呢?众人对她的夸赞吹捧,她也一句没有听见。
只有薛礼知道高恨男在想些什么,可惜他是坐在最后面的帐外,离大哥太远,不能抚慰她这颗犹疑的心。但是,薛礼一直在注视着这位大哥,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如果他见事不好,一定要上前去阻止。
高恨男确实又有些冲动了。她看到苏烈与平阳公主坐在一起,看到他如此殷勤地对平阳公主说着什么,他那张本来十分冰冷的脸显露出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微笑,这种微笑应该说是十分满足,满足得让人看来都可以称作是容光焕发了。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苏烈这样开心呢?高恨男清楚地记得,只有在苏烈见到高红采时,眼睛里才会发出象今天这样的光。高恨男愤怒了。看来,苏烈那天夜里所说的话全部是谎言,他在欺骗公主,让公主以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呸!还是程咬金说得对,他只是一个混蛋。他如果有情有义,又为何用情不专,养了不少的姬妾呢?
高恨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愤怒,难道是因为嫉妒吗?
“高校尉!”李靖已经在叫她第三声了,高恨男依然没有听见,她旁边的一位牙将连忙推了推她,她这才蓦然惊醒。
李靖一笑,问道:“高校尉有什么心事吗?”
高恨男尴尬地也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靖道:“高校尉有何心事尽管说出来。”
高恨男心思敏捷,连忙道:“元帅,我在想突厥人一败之后会不会据守朔州不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有些不好办。”
李靖点了点头,鼓励道:“高校尉,你且说说看。”
高恨男沉了一沉,这才道:“朔州有两道屏障,一为桑干河,一为马邑关,如果我是颉利,一定会派重兵守住这两道门户,绝不出战,拖得你们筋皮力竭,再一鼓作气,举而歼之。”
李靖道:“你说得很好,但是我方士气高涨,敌方士气低落,敌若只守不攻,军心更会低靡,只怕没有了战斗力。”
高恨男道:“元帅的话也对,但是突厥却占有天时和地利,如果颉利可汗会用兵的话,不会不知道。”
“什么天时地利?”程咬金忙问。
高恨男道:“这是在寒冬腊月,我军是北攻,北风呼啸,不利我军,若是在初夏时节进军倒是不吃亏,这就是敌人占了天时。敌人又据守着天险关隘,所以我军也失去了地利。”
李靖思索了片刻,笑着问道:“高校尉可有破敌之策?”
高恨男道:“我也说不好,不过,我们如果能诱敌出来,再从后包抄,先夺下马邑关,或许可以取得胜利。”
李靖来了兴趣,问:“你说怎么个诱敌出来,从后包抄呢?”
高恨男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朔州的地势我并不清楚,所以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如果有一支军队能够绕到敌军的背后,从北向南进攻,夺得天时;再以一军诱敌出击,到时两军夹击,敌军必乱,以为我军已夺下朔州,一定会弃关西蹿;那时朔州只是一座空城,几乎是无险可守,得之极易。”
李靖笑了笑,道:“若是敌军还坚守不出,那支绕到敌后的军队不就是孤军深入,陷入了死地吗?”
高恨男脸一红,嗫嚅着道:“元帅说得是,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过。”
李靖转头看了看苏烈,两个人相视一笑,没有说话。他们肯定早已研究过了,有了破敌之策,那当然是高极机密,象高恨男这种中下级的军官是不会知道的。
李靖又回过头来向大家劝着酒,苏烈也回过头去与平阳公主说笑。高恨男紧闭着嘴唇,瞟着苏烈的笑脸,暗暗地咬紧了牙关。
“高校尉是扬州哪里人氏?”李靖忽然又问道。
高恨男愣了愣,答着:“江都。”
“哦?”李靖长长地苦笑一声,道:“那地方我去过,我曾随河间王在武德七年征辅公佑时到过那里。江都是一个好地方,当年隋炀帝就是为了去看扬州的琼花,不惜劳民伤财,开挖了千里的运河直达江都,最终遭至了天下大乱,他也死在了那里。哎!前朝教训不能不借鉴啊。”众人都在点头,却听李靖话音变得轻松起来,捋着胡须笑着问道:“人都说扬州出俊杰雅士,高校尉果然是不同一般,想来也读过不少书吧?”
高恨男恭敬地道:“在下的确读过不少书,不过那都是四书五经、文史诗赋之类,却没有读过什么兵书。”
“高校尉原来是个文雅之士,不知能不能就今日之事吟诗一首呢?”
这是考试,还是怀疑自己的身份呢?高恨男生性多疑,但元帅发下了话来,她不得不作。她只想了想便吟道:“一夜北风寒,横扫雁门关。铁骑十二万,不教胡马还!”这首诗倒算是首《塞上曲》,没有一丝一毫的女人之气。
“好一个‘不教胡马还!’”李靖赞道:“高校尉好大的口气啊!”他确实有些怀疑高恨男并非男子,此刻听了这首诗,也将怀疑抛开了。
高恨男有些脸红,连忙谦虚地道:“见笑,让大家见笑了。”
程咬金哈哈大笑,嘲讽地对苏烈道:“苏将军手下真是能人辈出。连这么文儒的秀才也有,只是身为主将,一定比部下强得多。哈哈!苏将军的部下会作诗,苏将军一定比他还能,就烦苏将军也吟诗一首,助一助兴如何?”
“我哪会作诗。”苏烈臊得满面通红,虽然他自小也念过书,却一心想着带兵打仗,自然从没想过去吟诗作赋。
“苏将军不要客气,象我这样的大草包从小也没有识过字,当然不会作诗,苏将军比我强得多,我见你帐中书也罢了一大堆,你又有那么高的学问,怎能不会作诗呢?”程咬金紧抓不放,就是想让苏烈当众出丑:“来来来,不要假谦虚了,你又不是和我一样的大草包。”
苏烈恨得心中直咬牙,却也毫无办法,只好将脸憋得发紫,冥思苦想,他不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尤其是在这么多部下的面前丢脸,不然他就是个大草包。
平阳公主连忙在旁边打着圆场:“苏将军当然会作诗,他还会唱歌呢。刚才已经有人作了诗,还让他作首诗不免太无味了,这样吧,就让苏将军唱一首歌好吗?”
平阳公主以为自己的这个台阶做得特别好,却不知那日苏烈所唱的歌只是童谣,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她如此一说,苏烈更加难堪了,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
高恨男忽然道:“如果公主想听唱歌,那就让我来唱一首吧。”
众人都看着她,公主点了点头道:“也好。”
高恨男操起筷子,击着空碗,打着节拍便唱了起来:
“漳水悠悠芦花白,
河北女儿名红采,
手若柔荑能织锦,
心似灵镜赛秀才。
十四嫁得少年郎,
郎恋富贵黑心肠,
抛妻杀翁为作官,
又有新人在身旁。
世上但见新人笑,
哪有谁闻旧人哭,
山泉在山清洌洌,
山泉出山浑污污。
漳水涛涛芦花飘,
河北女儿红采娇,
可怜身随烟波去,
白云渺渺风萧萧。”
歌声清澈动听,曲调平淡却有味,叙述的是一个生世凄惨的少女,但是在高恨男唱来却似讲故事一样得无动于衷,连同情的语气都没有。
苏烈愣愣地注视着高恨男,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就象是定在了那里。
李靖看了看苏烈,又望了望高恨男,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平阳公主却拍着巴掌,笑道:“这首歌真好听,它叫什么名字?”
高恨男笑了笑道:“它叫《红采歌》,是我在河北学的,河北人都会唱这首歌。”
平阳公主想了想,道:“《红采歌》?对了,我也会唱。”她说着就唱了起来:“红采妹妹嗯唉哟,长得乘那么嗯唉哟,聪明伶俐嗯唉哟,讨人爱那么嗯唉哟……”
现在,高恨男可以感觉得到苏烈充满痛苦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她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能让苏烈这个铁打的人感到痛苦,对她来说就是欣慰。
平阳公主象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高校尉,你能给我讲一讲红采的故事吗?”
“是!”高恨男答应着,道:“这只是我听到的一个传说,说得是漳河边有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叫红采,与她爹的养子青梅竹马地长大。”她说着故意望了望苏烈,苏烈已经把目光移开,正在默默地喝着酒。公主也看了一眼苏烈,问道:“那个养子叫什么?”高恨男道:“谁知道他的名字。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那个养子嫌他的养父管得太严了,就总想着要跑。后来,红采的爹为了要收住他的心,就把红采嫁给了他。但是这个养子却在洞房花烛的晚上逃走,后来他当了贼。”
“那后来呢?”平阳公主连忙问。
高恨男笑了笑,接着道:“后来这个贼领着一大群盗贼攻进了城,并且抢夺了他养父了家产,把他杀了。”
“这个贼真是狼心狗肺!”平阳公主骂着又问:“那么,那个红采妹妹呢?”
“红采妹妹跳了河。”高恨男告诉她:“后来红采作了漳河的河神,传说漳河的芦苇就是她死后变的。”
“她真可怜!”平阳公主说着又问:“那么,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养子呢?”
高恨男道:“后来改朝换代了,那个养子一下子由贼变成了开国元勋,还作了驸马。”
“这太可恶了,他那么坏,难道就没有报应吗?”平阳公主问。
“当然有报应。”高恨男道:“后来他带兵出征,路过漳河,于是漳河发起了大洪水,把他和他的军队全部淹死了。”
“活该!”平阳公主骂着又问:“高校尉,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高恨男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河北人,怎么知道?对了,我们将军是河北人,公主可以问一问他,他一定知道。”
公主果然问道:“苏烈,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苏烈正饮尽一杯酒,怔了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真的吗?”公主天真地问。
苏烈叹了口气,道:“传说就是传说,怎么能当真呢?”
高恨男的心在冷笑。
“那个红采妹妹也是传说吗?”公主还在问。她到底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脑子里全是幻想。
苏烈忽然有些悲哀,低声道:“红采妹妹却是真的。”
“哦?”公主睁大了眼睛,忙问:“你见过她吗?”
苏烈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高恨男,这才道:“她是前朝的人。”
高恨男猛然饮尽了一杯酒。
程咬金虽说是一个没有本事的国公,但却精明得赛过了狐狸。他一眼就看出了苏烈的心思,这个平日里就是刀砍在身上也不会皱了下眉头的硬汉,为什么一提起‘红采’这个名字,脸就会变得这样难看呢?程咬金笑了笑,不怀好意地道:“苏将军是河北人,好象是河北武邑人吧?那里好象也有一条大河,是不是漳河?赶莫苏将军与这位红采姑娘是同乡?”
苏烈的脸变了,恨恨地望了一眼程咬金,没有回答。公主也在疑惑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够回答。
李靖忽然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舍家卫国的男儿汉,何必去扯这些不着边际、儿女情长之事?”见元帅开了口,公主与程咬金只得作罢。
高恨男站起身来,道:“元帅说得极是,今日的庆功会上本就应该多些阳刚之气,少谈些儿女情长之事。话是由末将而起,末将愿献一剑舞,一来赔罪,二来助兴,不知可否?”
不等李靖答话,程咬金已抢着道:“好,好!我只知高校尉会使刀,不知道你还会用剑,我倒是要看一看是你的刀好,还是你的剑好。”
高恨男走到苏烈面前作了个揖,道:“将军,能否借您的佩剑一用?”
苏烈愣住了。
平阳公主不解地问:“这满营的将官都有剑,你为何单单只借苏烈的呢?”
高恨男道:“公主有所不知,虽然大家都有剑,但只有我们将军的剑是宝剑;只有宝剑舞起来才好看、才有气魄。”
“好,你拿去。”苏烈痛快地答应了。
在营外的薛礼心却一沉,他猜到了高恨男的心思。
接过剑来,高恨男暗暗自喜,心道:“上回你全凭了这把宝剑才脱了一死,如今宝剑在我手中,看你还用什么来防?”她想着,向大家一抱拳,宝剑已舞了起来,但见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果然是青光满天,剑气纵横。程咬金大声喊道:“好!好!实在是好!”许多人也跟着齐声喝采,只有苏烈在心不在焉地喝着酒,高恨男看在眼里,步步向他靠近。
薛礼一跃而起,手里已握着了一把刀,在帐下道:“元帅,单舞不如双舞,我与大哥来一回刀剑舞。”说着,也不等到李靖同意,已跳在了苏烈的身前,挡住了高恨男。
高恨男暗暗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与薛礼刀剑相交,叮咚作响。程咬金也不管是真是假,只是一味地喝彩,带动别人也跟着喝彩。
高恨男总想将薛礼引开,但薛礼死守在苏烈的身前,就是不上当。高恨男知道,除非是杀了薛礼,不然她根本无法接近苏烈,但她怎么能那样做呢?不管怎么样,薛礼还是她的兄弟。
看着薛礼一招“漫卷西风”大刀斜挥过来,高恨男以为抓住了机会,脚往前一跨,闪过一刀锋,身已到了薛礼的右侧,一剑直着刺去。在外人看来,这是刀剑互刺,可是这一剑顺着薛礼的右臂而过,到了他的身后。薛礼的身后坐的就是苏烈,高恨男心中暗喜,手下正要加劲,将剑的速度提快两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苏烈的咽喉。可是,就在这时,苏烈的手却漫不经心地往前一抓,还未等高恨男反应,已抓住了她的手。薛礼转过身来大吃一惊,刀已握紧,准备随时与人拼命。
高恨男也吓了一跳,她没有料到看似毫无防备的苏烈会猝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那么准、那么稳;她还以为苏烈已经被她把心说乱,仍然在喝着烦闷的酒,没有注意到她的意图。一时间,高恨男怔在了那里,不知道这一剑是该刺还是不该刺。
“你用完剑了?”苏烈却象恍然无知一样,从高恨男的手中接过了宝剑。与其说这是接,倒还不如说这是夺过来的。
“嗯。”高恨男含糊地答着,自动地松开了手退下去,她还没有忘记说了一声:“多谢!”
苏烈随手将剑回鞘,仿佛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喝着酒。
薛礼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也跟着抱了抱拳,退出了帐去。
高恨男何尝不是冷汗淋漓,这个苏烈简直太狡猾、太厉害了,看来行刺他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苏烈怎么会这么奇怪?他明明知道高恨男心怀不轨,以他的聪明,绝不会猜不出高恨男的意图的,这一次正好可以揭她的底,判她的罪。他难道是个傻瓜?或者是跟程咬金一样,只是运气好罢了?
高恨男回到自己的营帐,薛礼也跟了进来,他看看四周没有他人,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好险!”
高恨男没好气地道:“你还是我的兄弟吗?”
“我当然是大哥的兄弟。”薛礼理所当然地道。
高恨男道:“那我们还是早早地分手的好,免得将来我拖累你。”
薛礼道:“大哥这是什么话,你我在关帝爷面前一个头磕下去,大管怎样,我已认你是我的大哥。大哥若要上刀山,我就跟着上刀山;大哥若要下火海,我也跟着下火海,决不后悔。”
“好!”高恨男道:“可是今天我要报仇,你为何一再阻拦?”
薛礼沉吟了片刻,这才道:“这些日子我跟着大哥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觉得自己好象长大了很多。大哥要我去做什么,我一定会照着去做。但也因为如此,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不会永远阻止大哥去报仇,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现在,突厥人就虎视眈眈地堵在我们的门口,不打败他们,我们总也过不安稳,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报国,等把突厥人赶走了再去报仇。大道理我也讲不来,只是觉得你要是杀了苏将军,国家就少了个大将,突厥人也就少了一个对手。”
高恨男沉默了,这些道理她都有想到过,她比薛礼还要懂。
薛礼润了润喉咙又道:“我觉得苏将军的人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他太严厉了,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将军。他每天也跟咱们一起操练,咱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咱们穿什么,他也穿什么;咱们在地上滚来爬去,他也是一样。他从来没有让咱们觉得他是个攀不起的将军,他好象跟咱们一样就是个兵。他把咱们当成他的兄弟一样看待,从来也没有摆过架子,搞过特权……”
“别说了!”高恨男恨恨地打断了他的话。她自己何尝不知道,苏烈确实是一位好将军,如果……如果她与他之间没有仇恨,她一定会敬佩他,甚至会象每一个少女一样的爱慕他。这些日子与苏烈相处久了,她看到的他越来越好、越来越完美,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爱上了他。可是,她与他之间有仇,有着深如鸿沟一样的大仇,怎么合也合不上,怎么忘也忘不了。
高恨男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很佩服他?”
薛礼挠了挠后脑勺,还是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是你心中的偶像,所以你不希望我杀他,是吗?”
薛礼望着他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大哥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大哥要杀的人就是我要杀的人。只是后日,他就要出征了,大哥如果杀了他,到时临阵换将,只怕士气不振,要是打了败仗,又让突厥人攻了进来,河东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遭难。我是想说,如果等打败了突厥人,大哥要杀他报仇,我绝不阻拦,到时我也会助大哥一臂之力,哪怕是死在了乱刃之下,我也绝不后悔。”
高恨男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道:“你果然是长大了,果然明白了许多事理。”
薛礼一喜,道:“大哥答应了我?”
高恨男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这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有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有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昵?就是在苏烈向别的女人献殷勤的时候吗?想来想去,其实苏烈也没有向平阳公主献什么殷勤,他们之间只是说了会儿话,互相笑了笑而已。
薛礼道:“以后大哥要是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你就看了看我,我一定会帮你。”
高恨男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多希望自己的丈夫是薛礼这样啊!可是她对薛礼并没有什么爱恋之情,有的只是对一个小弟弟的关心,就算是有十个美女围在薛礼的身边,她也不会有半点的醋意。
苏烈忽然招高恨男去见面,高恨男忐忑不安,难道是苏烈已经怀疑到了她吗?她走进苏烈的营帐,苏烈只一个人坐在大案前,硕大的中军帐内也只有她这一个部下。她的心又跳了起来,这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可是苏烈显然有了准备,他正用那双象鹰隼一样尖锐的眼睛盯着自己。
高恨男终于使自己镇定了下来,行过礼后,冷静地问道:“将军招末将来有什么事吗?”
苏烈没有马上回答,先是用冷峻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看得她十分不自在的时候,这才开口:“元帅与我商议了一下,觉得你在庆功会上的所说很好,决定采纳。”
高恨男一怔,尴尬地道:“我……我只是随便一说,当不得真的,将军要三思而行。就象元帅说得那样,如果诱敌不成,深入到敌人后面的军队必定陷入死地。”
苏烈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有办法将敌人引诱出来,这个你不必担心。”
高恨男没有在意他的话,她在意的是他的笑。她进军营这么长时间,这还是苏烈第一次向她笑,她有些痴了,心又动了起来。哦!这多象少年时的他呀!少年时,人生只有一个少年时。苏烈的少年时代很短,但是她知道。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苏烈仿佛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问了她一句。
高恨男连声应答:“知道了。”
苏烈接着道:“这是一件很机密的事,那支穿插的军队在战斗开始前绝对不能被敌人发现,所以人数不能太多,太多了容易暴露;但人数也不能太少,太少了会无济于事,起不到震摄敌军的作用;我想五百人应该是可行的。”
高恨男点了点头。
苏烈又道:“当然,这支队伍是在冒险,很可能全军覆没。统领队伍的人也会面临种种意想不到的难题,我实在想不出我的手下还有谁能够担当此任,胜负的关键也在此一举。”
直到现在,高恨男才明白苏烈找她来的目的,几乎有些不相信地道:“将军难道是要我去吗?”
苏烈点了点头:“你胆大心细,是个合适的人选。当然这次行动的危险是很大的,你如果不敢独挡一面,我可以换人。”
“好,我去。”高恨男一口应承,她不怕死,还想着早一点死,难道还在乎冒险吗?
苏烈道:“你可以带着你的义弟薛礼一齐去,人马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就必须悄悄出发,绝不能走露半点消息,明日天亮前你们就要渡过桑干河,否则就很可能被突厥兵发现。”
“是!”高恨男答着。
苏烈又道:“我这里有朔州的地图,你过来看一下。”高恨男走过去,苏烈指着地图道:“你们第一夜可以到这里,第二夜可以到这里,然后你们可以休息一天,第三日直逼马邑关的后面,看到信号后便可以抢关,这时的马邑关一定是空的。”
高恨男点着头,收起地图,问道:“那将军在哪里?”
苏烈神秘地一笑,道:“我依然在桑干河与颉利对垒,只要你抢到了马邑关,颉利的五万大军必然崩溃,李绩将军会在半路上收拾他们的,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去攻打朔州了。”
高恨男依然有些怀疑,问道:“如果我赶到那里,马邑关不是空的呢?”
苏烈肯定地道:“马邑关一定会是空关。”
“为什么?”
苏烈诡秘地道:“以大唐朝的公主作饵,还怕引不出关里面的突厥兵吗?”
高恨男恍然大悟。
苏烈拍拍她的肩膀,将令箭交给了她,意味深长地道:“胜败就在此一举,我希望你能以国家为重,把个人的恩怨抛开。”
高恨男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苏烈看着她,悠悠地道:“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仇恨,我也不想知道。但你三番两次地行刺与我,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来。”他说着,从桌案上取出一支箭递给高恨男,高恨男接过一看,正是她那日在句注山暗算苏烈的那支箭。
高恨男紧握着这支箭,心往下一沉,冷冷地道:“你难道不怕我真得杀了你?”
“你不会。”苏烈肯定地道:“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很矛盾。你一定调查过我的一切,但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正大光明,没有做过龌龊亏心之事。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又十分聪明,就算有人让你来行刺我,你也不会马上动手,因为你也是大唐子民,也关心这场与突厥的战争,当然知道我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我想你是不会做出让仇者快,亲者痛的事。”
“原来他把我当成了买人票过日的杀手。”高恨男放下心来,却又问道:“你既然已经看穿了,为什么不杀了我?”
苏烈道:“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就是缺乏象你这样的部下。”
“你这是在邀买我吗?”
“随你怎么想。”
高恨男道:“你就是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恩的,而且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等着你。”苏烈道:“但我希望那是在战败突厥之后。”
高恨男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完抱着令箭大步走出帐去。她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因为泪水已经沾满了她的脸,她很想作一名象苏烈这样刚强的男人,可是她做不到,她毕竟还是个女人,还有着女人软弱的一面。
苏烈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刺客已不会再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最其马在这场战争期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