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夜之前》康加

12、第十二章

　　温昭尔跟周聿外婆其实只见过一次面，应该是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刚结束那会，她来学校给周聿来家长会的时候。

　　德致是在高一下的期末考结束后进行文理分班，班级顺序按艺术班，理科奥赛班，再到文科奥赛班，最后是平行班，温昭尔和周聿一个分在艺术班，一个分在理奥班，刚好隔着一堵墙。

　　那时候艺术班的班主任正跟理科奥班数学老师处对象，两个快四十的人同时遇到了生命的第二春，感情比蜂蜜还腻歪。

　　于是温昭尔就经常被她们班主任叫着去给理奥班的数学老师送东西，都是一些小玩意，经常是串钥匙，又或者一把伞。

　　每次她才刚走到隔壁班后门，周聿就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正正好好地转过头来，看见是她后，都不用她招手，特别自觉就从后门走出来，就好像她来他们班一定是找他的一样。

　　不过温昭尔确实每次都把东西让他代为转交。

　　周聿当时还经常调侃：“你们班主任怎么就逮着你一人使唤？”

　　温昭尔：“不知道，应该是比较喜欢我吧。”

　　她那会没想太多，单纯就是阐述事实，因为那时候她们班主任确实特别喜欢她。

　　周聿却像是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似的，悠悠道：“喜欢你还让你跑腿，不该把你当宝贝供着，时不时还给你扔点钱吗？”

　　温昭尔刚开始还没听懂，琢磨过来后幽幽地盯着他：“你才是王八。”

　　每每这个时候，周聿就跟逗完猫后怕猫炸毛一样，很带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才肯正经道：“知道了，会替你送的，放心。”

　　现在回想，他俩似乎就是在这种看似平常，事后想起却有些小暧昧的对话和动作里不知不觉地越着线。

　　等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两人关系早就掰扯不清楚了，温昭尔见到周聿外婆的那天，家长会刚结束，她把妈妈送到校门口，回到自己班级，打算补作业，听到有人过来敲了敲她们班的门，抬头一看，就见到周聿那张熟悉的脸，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面容陌生但看着就很优雅贵气的老太太。

　　周聿倚着他们班的门，开门见山地问：“现在有空吗？帮我个忙？”

　　那天刚好高三理科小组在参加一个市联竞赛，有个组员身体不适没法参赛，年段长临时找到周聿，想让他顶上，他本来答应好老太太要带她逛学校，现在只能来拜托温昭尔。

　　周聿三两句就交代清楚，温昭尔听完往他身后正对着她露着亲切笑容的老太太身上看一眼，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刚开始还挺紧张，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但想到对面这位是周聿外婆，就有些不知手脚往哪里放。

　　老太太反而比她要随意些，还主动先开口：“小同学，你就当陪我这个老太太散散步聊聊天，不用紧张。”

　　温昭尔忙点头应好。

　　两人走走停停，德致校史悠久，校区是宜市高中里占地最大的，还被评为什么最美校园，不过温昭尔对德致的了解实在不太多，有时候路过一些建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叫那个名字，就只能抱歉地朝人笑一下。

　　老太太好似并不在意，说是参观学校，眼神却时不时就落在温昭尔身上，眼底温和带笑。

　　两人都把德致里里外外都转了遍，周聿那边还没结束，最后温昭尔亲自把人送去校门口，送上了车。

　　老太太在离开前，喊住她：“小同学，周聿刚才嘱咐我不准乱问问题，但我实在忍不住了，能现在问问你吗？”

　　温昭尔一愣，没想到周聿还这么叮嘱过他外婆，脸莫名烫起来，忙道：“可以的，您随便问。”

　　老太太眉眼展开，和蔼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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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昭尔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竟然还记得她，走过去，还在想要怎么称呼人，便听她笑道：“小同学，还记得我吗？”

　　温昭尔点头：“记得，周聿外婆。”

　　老人哈哈笑起来：“嗯，是我，我刚才还以为认错人了，看来我这老太太的脑子还行。”

　　温昭尔也笑了下，问说：“您这是？”

　　“老咯，洗个澡都能摔条腿，”江月华摇摇头，颇为无奈道：“脑子还行，身子不中用啊。”

　　正说着，一旁刚才来找温昭尔的中年女人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她掏出来看，对江月华道：“小少爷电话，应该是看我们不在病房，打过来问的。”

　　江月华接过，看了温昭尔一眼才接起。

　　温昭尔没太懂那一眼里的意思，就听她对电话那头说：“病房里闷，我让陈姨推我下来走走。”

　　对方似乎是问了地点。

　　江月华回：“就在后头小广场这里。”

　　等挂断电话，江月华看着温昭尔说了句：“等会周聿要过来。”

　　不知为何，温昭尔莫名感觉她说完这句话后的表情像是在等她的反应，有点不解，但也点了点头说：“好。”

　　江月华眼神微闪，试探问了句：“你们最近有联系吗？你跟周聿。”

　　温昭尔一愣，有点被这话问住了，不知道怎么样算有联系，她跟周聿加了微信，但一句话都没聊过算吗，想了想，说：“有遇见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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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聿刚走到住院楼后头的广场入口，脚步顿住，有点意外温昭尔会跟老太太一起，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着还挺和谐。

　　这会，夕阳已经落山，天际是一片绯红带金的晚霞，晚风轻快地吹过，有几片银杏叶簌簌落下，正好卡在她衬衫后领口，她像是没注意，还在专心地跟老太太说着话。

　　也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好聊的，周聿站在那看了会，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抬手替人拿掉那片银杏叶，温昭尔察觉到，人下意识顿了下，转身看到他又是一顿。

　　瞄见他手里的东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干嘛。

　　江月华跟陈姨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个眼神，看周聿问：“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没应酬了？”

　　听语气明显还计较着昨晚他喝多的事。

　　周聿有点无奈：“跟您说了，昨晚是意外。”

　　温昭尔下意识看他一眼，她很少见到周聿跟家里人相处的一面，有点新鲜。

　　老太太冷哼一声，想着温昭尔在这没下他的面子，说：“那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我这有陈姨呢，用不着你们来看，正好你把昭尔送回家，然后赶紧回自己家去。”

　　周聿：“……”
　　温昭尔：“……”

　　--

　　两人出医院时，刚好赶上晚高峰车流，温昭尔被堵在车里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怎么就上了周聿的车，明明就两步路，她散步回去都比现在快。

　　周聿手肘支在车窗沿上，单手控着方向盘，龟速地跟着前头的车流在有一步没一步地挪动着。

　　车窗外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听着就让人心生急燥，但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一点没受影响，神色淡然，温昭尔看着他，觉得他这人好像从高中起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不骄不躁，从容不迫的，感觉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慌。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聿侧过头：“怎么了？”

　　“没有，”温昭尔摇摇头，突然想起刚才他和他外婆的对话，好奇说：“你很经常应酬吗？像昨晚那样？”

　　她记得以前他们两个去楼顶吹风的时候，旁边也有其他班男生偷摸着蹲在那喝啤酒，有几个认识周聿的，还会问他要不要一起，但他每次都拒绝了。

　　温昭尔当时还觉得周聿没有跟那群人同流合污，虽然成年人喝酒很正常，但她确实想象不出来有一天周聿也需要喝酒去应酬。

　　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还是高中时候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周聿瞥了她一眼，然后说：“还好，昨晚是特殊情况。”

　　是他自己又灌了自己一杯，而且因为喝太猛，看着更像是喝多了。

　　温昭尔点点头，哦了声。

　　狭小的车厢又安静下来，周聿把车驶上另一条主干道，虽然速度依旧是不紧不慢，但比之前的龟速快了不少。

　　路灯到点亮起，层层叠叠的，像无数个失焦的橙黄光点。

　　“你跟我外婆，”这次轮到他开口，他食指在方向盘上随意点动着，问：“怎么碰到一起的？”

　　“她先认出我的，”温昭尔如实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我。”

　　周聿摇摇头，似是不意外地笑了下，“正常，老人家都比较念旧。”

　　念旧？

　　温昭尔困惑地看着他，她跟老太太也就只有那次带她逛学校的一面之缘，谈念旧好像有些过重了。

　　周聿没解释，边看后视镜边打着方向盘，把车拐了个弯后利落地倒进车位，随后转钥匙，熄火。

　　然后才把侧过正对着她，面色淡淡，眼神却认真许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以前一直把你当外孙媳妇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