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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不见繁星见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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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群山巍峨,连绵不绝,翠峰如聚,天空中雾霭沉沉,一片灰蒙,寂静如此,但闻山间几声晨鸟啼,吹过一阵阵萧索的簌簌风声。
“嗬——哈!”
一个玲珑娇俏却充满野蛮气息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几十米开外,杂草丛生之间,一只山鸡扑腾着羽翼,时而蹦起时而逃窜,惊慌失措地躲避着少女手中的弹弓石子。
“小山鸡,你别跑!”
山鸡似乎感受到她的气势,换了一个方向,跑向荆刺遍地的山腰,少女停下追赶的脚步,再往山上走,很容易被荆棘刮伤皮肤,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这样下去,肯定吃不上那只美味的山鸡。
“呦呵,挺聪明的嘛!”
还好出门前穿了用苎麻跟朝阿婆学织的一件粗布衣裳,遮身护体应该无碍。
不过她所谓的遮身,其实只能遮住女子的重要部位,她嫌麻烦又没甚耐心,没有织完民间女子的那套衣制样式,朝阿婆数落她不知羞耻时,她自觉山里整日都无甚人走过,何必学那些女子恨不得把眼睛也蒙上才好。
此地女子很是保守,未出阁前,出门都会戴一顶白色的纱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见天光,似乎此地的风俗是男子一旦见到女子的真实容貌就要娶她为妻。
女子衣裳也是白色居多,诡异得很。
“咯咯咯咯咯!”
少女闻声一脸诧异,猛地从树后冲出来,神色更是气愤,可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一个人影。先前她一直悄声躲在树后,打算埋伏那只低头扒土的山鸡,没想到它自己着火了,正高兴,下一瞬,火烤的山鸡就不见了。
施展了隐身术站在阿蛮前面的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他一直在这座山的洞府中闭关突破炼血境大圆满,修行修得大脑都迟钝了,下意识随手放了一把玄火,山鸡是凡物,根本禁不住烧,一眨眼就没了,骨灰渣子都没剩下,本来还想解解馋。
“是谁在那里!敢跟姑奶奶我抢山鸡,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语气很是嚣张,当然如果她没有神色慌张地偷偷从左手手肘环绕的褐色布条间扯出一柄锋利小刀的话,她就好像是此地群山之主,义正言辞地撼卫自己的山鸡。
青衣男子看见少女之前躲在一棵树后面,以为她在玩耍,现在看来是误会了,抢了她的山鸡不说,谁也没吃到。
他瞅了一眼她的新衣服,又有些不满。
“你好歹是个女子,怎么如此不知羞耻,衣不蔽体,言语也甚是野蛮粗鲁。”
少女闻言猛地回头,还是没有看见说话的男子。
“装神弄鬼,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那人轻轻一挥手,身影显现在她面前。
少女也看清了偷袭之人的模样,着一袭飘逸的旧青衫,比两个她还要高,少女抬头,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她虽鲜少涉入世事,但关于美之一字,她多少还是知晓的。
那男子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朱唇贝齿,面如冠玉,翩翩公子,皮肤比不少女子都白皙,一股林下远尘埃的清冷气息,偏偏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平添万种风情。
“你还要看我多久?”
少女回过神来,但是目光如炬,依旧落在他身上,根本离不开,也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何尴尬和不妥。
“你长得好看,看你一眼又不会掉块肉。你要是长得歪瓜裂枣的我还不乐意瞧呢!”
男子冷笑一声,没有搭理她,转身离去。
“喂,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出现?你莫不是山神?”
“山神?”
男子飘然的身子一顿,少女急忙跑过去跟在他身后。他仿佛习惯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的样子,瞧见她跟着,步伐也放缓了一些。
“这个世界上,只有神仙才会飞吧?你是神仙吧?”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一双黑色的眼睛水灵灵的,其中仿若投影有一汪清透静谧的碧海。
男子见她目中清澈明朗,没什么恶意,他也许久没有与人说话,心弦一动,微微一笑,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
“你也可以这么说。”
少女瞪大眼睛,丝毫不记得她之前因为自己的山鸡被抢而生气的事情。因为朝阿婆跟自己说过很多关于神仙的事情,她知道这附近有凡人看不见的一座山门。
只是不知神仙收不收徒,她也想学一些术法来傍身,这样下次见到山鸡,一把火烧过去,就不用她漫山遍野跑来跑去折腾了。
“我不打算收徒。”
“啊?”少女霎那间脸红耳赤,她还什么都没说,那些小心思也还没来得及细想,山神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是转眼又有些失落。但悲喜都只是刹那闪过,丝毫不留于心。
青衣男子想了想,之前的确是自己抢她山鸡在先,但又不想与她惹上什么不必要的凡间因果,影响道心和修行,如收养少女的那个凡人老妪一样。
“也罢,我抢了你的山鸡,你可以说一件事,我帮你去完成。”他并不是慈悲,只是不想与凡人有什么纠葛,如今要以因果相报。
“什么事都可以吗?”少女一边思索,一边问道。虽然仙人不收徒有些失落,但她确有一事,一直没有头绪。
“嗯。”
“朝阿婆前两天又要替我说亲,可我不想嫁人,现在这样在山里待着就挺好的,可是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村子里的适龄男子她一个都不喜欢,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同一个地方,困委于一间小屋子里,每天起早贪黑,忙这忙那地相夫教子,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样的生活太可悲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女双手交叉背后,低头不断踢着地上枯黄的落叶。
现在明明是初夏,万物生长,这也太碍眼了。
青衣男子走出之前闭关设下的禁制范围后,准备离开,转身回头,看见她一脸忧虑之色,完全不似刚才抓山鸡时的生动活泼。
“你既在凡俗,又何必去违抗。我于此地划下禁制,旁人难以察觉。你若忧心无处可去,此方天地内,你或可得一夕自在。”
少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子周身云雾缭绕,踏空而去,倏然隐于云间,不见身影。
“只可得一夕自在啊,可是一生那么长。”
少女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朝空中扔了一块石头,没有砸中树头飞掠而过的山雀,反而掉下来差点砸到自己的额头。
这两日打猎也没收获到什么猎物,只好采摘一些山间的药草装入竹篓里,回去讨朝阿婆开心吧,希望她已经不生自己偷偷跑进山里的气了。
少女手脚灵活,爬山上树都很轻松,凌空跳跃翻跟头都不在话下。
烈日头不再,她蹲在山间溪流旁把采摘好的药草清洗干净,又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泡脚,与小鱼小虾玩了一下午,用岸上的树叶折一只又一只的彩色小船,看着它们随溪水漂流,忘乎所以。
日落西山时,远方传来幽幽空谷的钟鸣,天色慢慢变暗,少女才恋恋不舍地背起竹篓下山。
朝阿婆家是离山最近的一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村子里的人似乎很敬重她,又似乎很畏惧。但少女从不感觉畏惧,相反,她觉得朝阿婆很是亲切和善,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朝阿婆从很久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就在照顾她的三餐和日常起居,教她读书写字,还会告诉她很多村子里与凡俗间的奇闻趣事。
少女远远看见熟悉的屋子时,朝阿婆在家门前的菜园子里弯腰浇水,听见少女在叫自己,也远远地朝她招手。
“阿蛮,回来啦,这两天饿坏了吧?快净手进屋吃饭。”
“好嘞!”
少女蹦蹦跳跳,将竹篓放在门前的空地上,走到水盆前洗手,眼睛早早就瞄见了正冒气的饭桌。朝阿婆看见草药,眼角都有了笑意,更何况本来也没有生孩子的气,只是为她着想,说了一些她不喜欢听的话。
“阿婆你吃饭了没?”
“等你呢,我忙完再吃,你先自己吃吧。”
少女挑了个最大的白瓷碗盛饭,刚坐下,朝阿婆走进屋来,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少女大口大口地扒饭,她很是欣慰。
可下一瞬,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掐指一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骤变,吓得少女不敢说话,只低头吃饭。
末了朝阿婆只是轻声叹气,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少女今天在山里的境遇。
夜深人静时分,烛火摇曳,神仙的故事只说到一半,少女就在卧榻上熟熟睡去,看来这两天玩得很累,没精力再听她问的关于那个山神的事情。
白发苍苍的老妪吹熄烛火,屋子里漆黑一片,可她再熟悉不过,有些费力地起身,走出屋外,夜风微凉,她抬头朝山间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她慢慢看不见通往仙门的道路,明明知道山门就在那里,而他也在那里,可她就是无法触摸得到。
那有一条走不了的道路,她曾心心念念了半生。
而今只见一轮银月山头挂,乌云密布,繁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