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雨季之初

7、7

　　陆旻彦转过弯来，数道人影从不知哪个角落钻出来跟在他身后。陆旻彦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身影，眼神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身后男子抬腕看表，略略走近，说道：“三少，时间可能会有点赶。”

　　陆旻彦面无表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恩。”

　　“三少，是否要留下几个人？”男子沉吟着，低声问道。

　　陆旻彦闻言转头，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刻，似笑不笑，似怒不怒。不咸不淡道：“萧楚，这就是你最大的毛病。”

　　萧楚被他看得背后一凉，身子骤然抖了一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陆旻彦收回那道如能温柔噬人的目光，摆摆衣袖走进电梯。

　　迟艾在原地默默坐着，脑子里被陆旻彦突然出现的事实炸得闪闪白光，糊成一片。她眼睛瞪得大大，仿佛黑曜石一样的眼仁映着月光显得清澈无比，却因着那微微的失神，更显得无助无比。她方才还能鼓足气力对付他，现在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仿佛灵魂也被抽离了。

　　半晌，她自言自语喃喃道：“这儿不能待了……”低低一叹巍然悠长，似乎要把胸肺中的郁气尽数吐出。她眸子深处是深深的恐惧，仿若惊弓之鸟。

　　这时节，劲风明月，清冷孤寂。

　　迟艾突地站起，飞奔下楼。这面前的一切入得眼入不得心，倒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凭着本能迈步下楼。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往往会生出超越极限的能力，迟艾只觉风在耳边呼啸，一层层下去，天旋地转。

　　电梯门一开，陆旻彦就见着外面等着的人，倒是面熟，认出是刚才见到过的，叫做林森。想到自己亲眼见着的情形，不由得不错眼珠地多看了他两眼，带几许危险味道。

　　林森却并不认得陆旻彦。一个陌生人这般打量自己，也觉几分怪异，便也多看了对方两眼。电梯门缓缓合上，把对方隔绝在外。

　　这一天晚上，陆旻彦连续被三个人认为是“莫名其妙”，这也算是一个纪念吧。

　　见到林森的出现，陆旻彦眯了眼，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拂袖而去。

　　林森越想越觉得奇怪，凭着自己职业，总是有几分特别的敏感。但半晌思索无果，也就摇头作罢。心里想到专程跑来这里要见的人，暖暖凉凉，纠纠葛葛，如藤蔓绕树，柔肠寸断。

　　他到底还是见到了她离去的那背影。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足够他认出她来。那一瞬间心里泛起涟漪，火花闪亮，满室华彩。他不由得满心焦躁，按捺不住想见她一面，早早落跑。这地址自己只来过一次，却好像久已印在了心里一样，熟稔非常。

　　站在门口，竟有几分近乡情怯。他手抚着她的房门，这时节铁门凉得刺骨，他却好如浑然不觉。心里沉吟着，沉吟着，屈了手指，却下不定决心扣下去。

　　指尖的凉意犹在，让他想起曾握住过的那个人的纤细手腕。早已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但那暧昧朦胧的酸涩情意，似乎永远都无法湮灭。让他至今念起，仍不能淡然。

　　这么站着到底不是个事儿，林森心情复杂，缓缓扣门。

　　箜 箜 箜……

　　没人应……

　　好……失望……

　　林森忐忑的心渐渐凉了下去。这个时间，她还没回来，能去了哪里？他想起数天前，自己打听了她的地址，巴巴地跑来找她，她也是不在。那时自己一转念，想起以前跟着她时的情形，一掀脚垫果见一把钥匙，心里几分释然，几分得意，鬼使神差便开门进去了。虽说后来确是吓到了她，挨了一顿暴打，到底也还有几分小小的开心。可是这次，他却说什么也无法操作自己的身体俯身去掀那尺余长的垫子。

　　如果在，还好说。他这次，是万万不会再拿来开门进去……吓她的了。

　　可是……要是不在的话……

　　林森打个哆嗦，还是不要想了。他继续叩门，略略加了点力气。

　　依然……没人应。

　　林森额头抵在她门上，质感冰凉，他却觉得正好缓解自己的燥热。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紧贴了一会，脑海里一个字也没想起来。

　　这个时间，她能去哪里？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林森使劲摇头：瞎想什么呢！真是关心则乱。

　　这么一来，着急见她的心情渐渐淡去。想起上次在她这里受到的待遇，一阵阵心寒。

　　算了，先回去吧。

　　转弯之前，林森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门，依旧是黑漆漆地兀立在那里。

　　迟艾的九厘米高跟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甩脱，她仅穿着丝袜，定定地站在楼梯间的门口，兀自呆住了。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却丝毫抵不过她心跳的速度。她手缓缓抚着胸口，一下一下，似乎这样才能把那颗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着激动，而上蹿下跳几乎就要破喉而出的躁动的心安抚回去。

　　林森的背影就在眼前。不用多看。和他一样，仅仅一个背影，已经足够她认出他来。

　　迟艾觉得自己这一天，真是变故丛生。

　　可是，似乎，如果这样的话，那陆旻彦的出现，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欣喜，脚步跟着一动，就想追上去，却生生地停了下来。这浅浅的一喜，终究被理智打压得烟消云散。他的背影就在眼前，她却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能迈步上前。

　　事到如今，她只落得这样一个，目视他背影的境地。

　　林森走到公寓门口的时候脚步减缓，终究还是消失不见了。直到此时迟艾才能迈得动步子冲上前去。可是夜色茫茫，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她只觉天昏地暗，日星黯淡。由着自己脚步自行出门。星星点点的水汽弥漫上眼眶，她伸手拂过眼角，额头上，脸颊上，手背上，却落上星星点点的冰凉。她抬头去看，乌黑的眸子星亮脆弱。

　　鹅毛般的大雪翩然落下。

　　夜深烟火灭，霰雪落纷纷。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