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雨季之初

1、1

　　随着汽鸣的破空声响起，有些古老的渡轮便如以往一样晃晃悠悠地起航，留下一轮一轮的水波映着月光，泛出飘摇的银色。

　　这个时候，船上的人通常是不多的。迟艾站在船尾，手扶着湿冷的船舷，银色的光晃进她的眸子中，仿佛眼睛本身发出的亮色。会有凉凉的风吹过来，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水汽，扑向她的脸颊，相当真实的质感。迟艾伸手贴贴脸，湿湿凉凉，透过指尖抵达心里。

　　空空荡荡的夜色像面前这黑色的潮水一样涌上来。

　　22：20。

　　只要二十七分钟，疲惫的渡轮便可以由河的左岸走到河的右岸。一声汽鸣破空而来，像一堵不受欢迎的大坝止住了迟艾的思绪。迟艾摇摇头，狠狠地皱着眉头，好像要甩掉什么的样子。然后她转身，离开。

　　售票的男子看到迟艾总是会灿烂地笑：“又加班哪？”

　　迟艾浅笑地应着：“是啊。”

　　男子热情依旧：“女孩子别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别总是这么晚了才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

　　迟艾依旧浅浅答应：“哦。我记得了。”

　　迟艾略略偏头示意便下船离开，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还远不到这城市休息的时候，此刻仍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迟艾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信步走着，围巾的一端被甩在了身后，她也懒得伸手拨回来。这条每天来回的路上似乎永远有她感兴趣的新鲜事物，她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23：22。

　　公寓的看门老大爷总是好心地等着迟艾，陪着她坐电梯到十七层。迟艾有这么个毛病，从来不敢一个人乘电梯。老大爷自从发现了这一点，便总是义务陪陪她。老大爷喜欢迟艾的善良和细心。也只有这个女孩子，会送一个保温的茶杯给他，会在看到他咳嗽后带些感冒药回来。虽然迟艾她自己从来都不肯吃药。

　　迟艾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翻翻身上却找不到钥匙。她自嘲地笑了笑，掀开脚下毯子的一角，拿出钥匙开了门。

　　冰凉的空气迎面而来，一股熟悉的屋子的味道传了过来，迟艾顿觉安心。

　　灯光淡淡的白，自己忘记带的钥匙赫然被一本杂志压在桌上。迟艾苦笑了一下，把一把钥匙放回脚毯的下面，关了门。

　　迟艾本质上是个健忘的女孩子，自己生活上的事情一概都处理不好。如果姥姥在，一定又会数落她一顿。

　　房间不大，却十分凌乱。不像个女孩子住的屋子。到处都是书。卧室里，客厅里，洗手间也不例外。每样事物都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迟艾在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生存。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本书翻开一页开始看下去。杯子里的水盈盈蕴蕴出热气，柔软地亲吻着她的眉毛。空气静谧的如同大提琴的乐声，流淌成了一条河。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震碎了空气。迟艾皱皱眉，还是接起来。

　　主编的声音响起来：“小迟，你到家了啊。有个事情我得给你打个招呼。” 主编的声音带着笑：“远播律师事务所的那篇采访，我看还是得你出马哪。”

　　迟艾愣了一下，问道：“那个不是一直都是小鹏在做么？”

　　主编的声音很无奈：“你知道远播老总向来不接受采访，小鹏已经吃了三次闭门羹，没办法才要我的主将亲自出马啊！”

　　迟艾皱眉：“这样不太好吧。”

　　“你放放手头的工作，给小鹏搭把手。能采访到最好，弄不到也没辙了。小迟，你总还记得小王玲的案子吧。”

　　迟艾听到这里，叹口气妥协：“既然这样，您把资料给我吧。”

　　十分钟后，迟艾便拿到了那家公司的简介传真。那是一家挺大的律师公司，近期才到这里来开了分部。迟艾手捂着暖暖的杯子，心里想，也难怪了。漫不经心地浅浅啜一口水，冷

　　不防被烫到，水滴在资料上。迟艾手忙脚乱地扯了纸巾去擦拭，抬手一看，墨迹还是糊了一片。勉强能辨认出资料上那个总经理的资料：姓林，却看不清叫什么。好在电话号码还

　　在。她向后翻翻，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崔鹏会吃闭门羹。主编八成是觉得崔鹏弄到的内容太官方，没有什么花边来娱乐大众，才专门设计出这么一份像做媒一样的八卦问卷的吧。

　　迟艾不禁皱眉，就知道主编找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事。算了，反正做自己这行的，本来也不需要顾及着什么脸皮。

　　迟艾看看表，11:50。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迟艾默默数数，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响到二十声的时候自动挂断了。迟艾暗想也许真的不会有人来接，毕竟天色已晚。可是本着经验要她再拨一次。一样的无人接听。

　　迟艾放下电话，手里捂着杯子取暖，尝试着呷一口水，暖暖的从心里蔓延到全身。迟艾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响到第十五声的时候，那边有声音了。是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好。播远律师事务所。”

　　“您好，我是都市日报的记者。”

　　对方一听迟艾自报家门，便冷冷打断道：“您好。若您和您的同事是相同来意，我们只能向您说抱歉。总经理已经多次申明，公司成就属于大家，有关内容我想您的同事已经得到了。至于他本人，则并不想接受任何私人的报道，所以只有婉拒您的好意。”

　　迟艾一怔，心想这拒绝的倒快。可是迟艾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决定用缓兵之计：“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强求。只是作为我本人，我是很感激贵公司的。因为小王玲案一直是我经手报道的。在最关键的时候贵公司肯出手帮忙，着实对我意义重大。”迟艾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作为对小王玲案的感谢也好，我十分希望能安排我和贵总经理会面一次。若贵公司要求，我可以不将会面内容报道出来，只作为我个人想把小王玲案负责到底的想法。可以请您征求一下贵负责人的意见么？”

　　对方停顿了一下，“好的，请您稍等。”

　　搬出小王玲案，迟艾其实并不情愿。迟艾默默地回想着那一切，只觉得此去经年，原以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可是伤痛毕竟还是留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有了回音：“您好，请问您是迟艾，迟小姐么？”

　　迟艾略略讶异了几分，转而一想便又释怀：“是的。”

　　“迟艾小姐您好，今天上午十点半可以么？”

　　迟艾意味深长地笑了：“好的。”

　　“作为提醒，请您不要带录音设备。您之后的采访稿和报道稿我们需要过目。”

　　“好的。我知道了。”

　　迟艾再也不愿去看那一堆资料和采访内容，倦意涌上来，她关了窗子，在铺满了书本的床上腾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倒下睡了。

　　10：20。

　　当迟艾跟着崔鹏踏上播远广告公司辉煌的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心里仍不禁有些发毛。早上她很难得的睡得很沉，直到七点半才醒来，只有在吃早点的时候把采访稿件翻了翻，虽然无非是些惯提的问题，可这极度的仓促，让习惯充足准备的迟艾有点点的心虚。按说这次的采访迟艾只不过是个助手，大梁还是崔鹏担着，她稍稍可以宽心。可这明显的心理的担忧，倒更像是来自别的地方的一些东西，一些迟艾摸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迟艾有些头疼，用中指按按太阳穴，皱着眉狠狠地摇头，心说自己难道是神经过敏？

　　崔鹏走向前台：“您好，我是都市日报的记者，应约来采访林总经理。”

　　前台小姐拨通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电梯里走出一个穿着整洁干练的女子，二十五岁上下，容貌秀丽，她笑着走过来：“您好，崔先生，迟小姐。总经理已经在等了，请跟我来吧。”

　　迟艾跟着那个女孩子，听着她的自我介绍：“我是苏璐，是总经理的秘书。”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无端的。迟艾强忍着微笑说：“您好，苏小姐。”

　　电梯里，苏璐眼神不时落在迟艾脸上，迟艾敏感地察觉，对方却笑得很礼貌。迟艾有些不明所以，可也不方便问。

　　苏璐还是那礼貌的笑：“昨天打电话来的，是迟艾小姐吧？”见迟艾点头，她偏了头道：“总经理原本是不接采访的。”

　　迟艾正开口想说话，电梯到了。苏璐敲门，说迟小姐到了。

　　门内传来一个干净的男生：“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迟艾有刹那的恍惚。那声音好似一把利剑，穿越时空的障碍扑面而来，令她不知所措。也许还是紧张么？迟艾掐掐手指，定了定神。随着门的打开，一道白光蔓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