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潮湿地

2、二 你耳机里播放的是什么歌

　　孙疏最近在哼她歌单末尾的那首小众情歌，这首情歌伴随她暑假最后一周的绝大部分时间。

　　那天一起在酒店吃完饭，小姨她们都喝了点酒，畅谈一些自己参与不上的话题，可她依旧不觉得无聊。一是因为她本就不太习惯将自己太置身情境外，二便是方诗祺。

　　她身上总有香气，饭桌上与她有关时便轻轻回应、温柔知礼；若是一些与她无关的，便只会看到她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另一头被她连同剩余的长长的线一起窝在手机旁。

　　孙疏瞥见当时她听的那首歌的名字。

　　却没敢跟她要另一半耳机。

　　第二次见她是在福寿路书店，从林荫道上慢慢走着，随身听里放着那首歌温柔的曲调，踩着满地阳光斑点慢慢走。孙疏低头看着，突然有些嫉恨这些斑点。

　　一层幼儿读书很多，她只看了一眼就往二楼走，路过一片青春伤痛言情小说，径直走到复习材料区。

　　在兰城虽然成绩还好，可不确定到了新的地方，这边的教材和学习进度会和自己一样。孙疏这天穿了件纯棉的白T恤，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小黑狗，中长的马尾扎不高，碎发扎眼她胡乱揉了两下，继而一手一本地比对起两种练习册的性价比。

　　正看着，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在苏城除了小姨会热情地喊自己小疏、小姨夫喊自己外甥女之外，还没人会字正腔圆的喊自己一句全名。

　　“孙疏。”

　　方诗祺朝自己走来，右手还没落下，应该是刚刚主动地打了招呼。身边有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见她过去也不作声，只是继续聊着天。

　　她连忙将耳机摘下来：“哎，你也在这儿，姐姐。”

　　方诗祺说话柔声细语，笑起来柔的像暖风，直接就看向了孙疏手里的练习册：“九中不用这种练习册的，一般会用《高考习题解》，高二上册是蓝色封皮，等下你去那边找。”

　　说完，她转头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长发碰触到孙疏小臂，孙疏跟着看向那边货物排列的书柜。

　　初来乍到的窘迫还没有消解，就见方诗祺已经转过头来，距离离得更近了些。

　　孙疏觉着如果那一瞬间自己低头，或许会闻到方诗祺用的洗发水是什么香气。

　　可方诗祺像只捕捉不到的轻盈的蝶，立马注意到她随身听上播放的音乐名称，然后惊奇道：“你也听这个啊，你也喜欢他？”

　　握住随身听的手紧了紧，孙疏吸了一口气，然后居然很是腼腆的笑了下：“嗯，你也喜欢吗？”

　　不可否认的是，她撒谎了。

　　那日黄昏，靠着一点浅薄的对这位歌手的认知，加上对苏城九中的未知，苏城1路公交车后排站立扶杆旁，两个人并肩站着。

　　孙疏身高与体型都比方诗祺要高大些，所以到了商业区上下车人流密集时，方诗祺难免往她身边挤挤，从某些视觉角度上看去，像是孙疏在背后将方诗祺抱住。

　　“……兰城。兰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方诗祺问她，她便想了下，回道：“地理书上怎么写，兰城就是怎么个样。”

　　姐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的，“如果你这样说，那也确实是这样，因为地理老师说，兰城的男孩子女孩子个子都很高。”

　　孙疏笑笑，耳机里还在放着那首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方诗祺是相同频率。

　　2011-2012学年度秋季学期开始，八月的最后一天，黄莹起了个大早收拾的精致又利索，沈隋峰把早餐做得比平日都丰盛，连孙疏也被要求提早半小时起床。

　　这两口子没什么育儿经验，只知道绝对不可以迟到一分钟、方方面面的服务与营养都得跟上，孙疏一面无奈笑着宽慰二人的紧张心情，一面还得帮出门前容易丢三落四的小姨拿好车钥匙。

　　九中距离家也不过十分钟车程，她虽然一再要求自行前往，却也犟不过黄莹。早上七点半，黄莹将车稳稳地停在校门口，周遭都是送孩子的车辆，穿着整齐校服的九中学生说笑着走进校园。

　　九中是省师范重点高中，虽说近几年苏城经济发展态势飞速、国际学校档次教学都紧紧追在屁股后面，可几十年的历史加上幼稚师资仍让家长深深信赖。

　　孙疏打量了几眼这个学校的外观，而后拎着书包下了车，站在车边等黄莹把车停到不妨碍交通的位置上。

　　“小姨，你不用跟我进去的。”

　　黄莹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姨不得进去给你撑撑场面啊！”

　　孙疏笑起来：“我一个刚来的需要撑什么场面啊？”

　　“这话说的，你妈亲自把你托付给我，九中这么大我也得试试深浅嘛。万一有人不长眼的欺负到咱家头上，我也得让他知道孙疏背后的家长可不好欺负。”

　　她来之前确实也听说过苏城去年因为团伙校园霸凌逼死过一个女学生，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把这事给压下来了，最后只对外说是学生心理问题严重抗压能力弱，没有把那个霸凌别人的恶魔揪出来。后来临近高考，大家也没有把焦点放在这件事上，更何况九中向来出高考状元，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学生们的学习状态，那才会变成众矢之的。

　　黄莹也只是听方诗祺提过那么一两句，再深问的时候方诗祺就只困惑的摇摇头，黄莹也作罢，毕竟像诗祺那样的好孩子只会读书学习，也许根本不会了解这种事情的发生。

　　为了让小姨放心去上班，孙疏只好跟着黄莹一块走进去。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烫着弯曲的头发，穿着深色的连衣裙和粗跟凉鞋，一看便是教学水平很高的老师。

　　她已然在办公室恭候多时，黄莹到访，似是熟识那样聊了起来，最后又推了推孙疏的后背，将外甥女左一句您费心右一句好好学的嘱托着交给了班主任高老师。

　　高荣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送走了黄莹，孙疏也跟着走出办公室，跟班主任微微鞠了个躬：“那高老师，我先去班里。”

　　高荣任课语文，恰好第一节课便是语文，她笑得和蔼可亲，直接留她下来：“不用，你和我一块就行，正好跟同学们介绍介绍你。”

　　孙疏差点笑容僵在脸上，只能等高老师收拾好了自己的茶叶跟书本，再默默跟着去班里。

　　此时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极其不想拥有这种特殊感，却在走过拐角的时候看到几米之外的一个人。

　　是个女孩子，低垂着头，身上的校服有脏污这件事虽然很正常，可如果是开学第一天就变得不那么正常。个子不高，身形也很瘦小，全然看不清脸。

　　高老师经过她的时候顿了顿，言辞之中虽然没有狠戾指责，却也都是无奈和放弃：“你也别在这罚站了，赶紧进去跟李老师认个错得了，开学第一天就惹这种事，真不省心！”

　　那女孩还是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情态太过安静，孙疏没太探究，却意外的听到那女孩鼻息之中传出来一阵微弱的轻鼾。

　　高手，站着也能睡着。

　　高老师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作为别班的任课教师的一点责任心吧，走到二班门前敲了敲门进去，走上前跟讲桌前侃侃而谈的二班班主任李老师咬了一会儿耳朵就走了。

　　孙疏安静等待，没过一会儿高老师就出来带着自己往班里走，快进门前，听见身后那个女孩似乎被老师喊进班里。

　　班里一共四十几个人，在孙疏跟着班主任进门的一刹那都抬起头看过来。

　　班主任先是客套了几句，再就伸手指着孙疏笑着看向大家：“这是咱班新来的女同学，叫什么名字你自己跟大家说说。”

　　孙疏无所适从，只是朝班里同学点了点头：“我叫孙疏，大家好。”

　　“哪个孙哪个疏，有什么兴趣爱好都说说呀。”高老师不依不饶了下。

　　孙疏就要笑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孙悟空的孙，疏远的疏。平时、喜欢打篮球。”

　　停顿一下，想起什么似的，“还喜欢听歌。”

　　下课钟声响，是再平凡不过的闹铃声。

　　班里同学蜂拥结对出去，孙疏将跟了一节课笔记的中性笔放在书本中间，揉了揉眼睛。

　　而后身子放松的落在座椅靠背上，又从桌洞里的书包掏出耳机，播放那首已经烂熟于心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