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秋末菘

6、放开与意外

　　昆明不愧是“春城”，即便在冬日，也是绿草芬芳，繁花似锦。
　　周言深待在这里的这段日子，花姐主动教他侍弄花草。
　　他偶尔还会想起彦修同，但很快就能被其他事情给盖过了。
　　天气预报有雨，花姐有事走不开，周言深帮她把多肉还有几盆绿植搬到屋子里。
　　陈述看见他袖子上沾了泥土，有些不太开心，“我姐又使唤你了？”
　　周言深笑了笑，“没事，也不重。”
　　陈述撇了撇嘴，走过来帮周言深搬起最后一盆需要挪动的君子兰。
　　周言深道了声谢。
　　这样的日子安心，闲适。
　　周言深开始计划在这里租个房子，长久的住下来。
　　在那之前，他想去跟彦修同正式的告个别。
　　他们的感情有一个正式的开始，那就也需要一个正式的结束。
　　他到了苏州才给彦修同打电话。
　　彦修同心情难得很好，他今天去医院看邱宜，医生说他状态很好，说不定有机会醒来。
　　彦修同日夜盼着这一天。
　　沈默问他，“邱宜真醒过来怎么办？你打算重新追求他？”
　　老实说，这个问题彦修同未曾在心中设想过。
　　他没想过邱宜会醒来，所以从未想过两个人能有什么发展机会。
　　沈默的话让他起了念头，但也只是个念头。
　　他不是个单身的人，去追求邱宜的话，周言深又算是什么？
　　彦修同心里的良知告诉他他不能做对不起周言深的事，邱宜只能暂时摆在一边。可他还是很高兴，非常高兴。
　　高兴到忍不住想和周言深分享这件事，“昨天医生说……”
　　话未尽又止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仔细打量周言深的面孔，许久没有认真看过，这一打量就发现他两颊相较之前明显消瘦。
　　“你瘦了。”
　　周言深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周言深一直心不在焉，在心里酝酿着一会的说辞。
　　晚风徐徐，带着寒气。
　　从餐厅出来，周言深快刀斩乱麻，“你还记得过年那天我说有话要和你说吗？”
　　彦修同不太记得了，但觉得周言深有重要的话要说，于是做洗耳恭听状。
　　周言深单刀直入，“咱们分手吧。”
　　彦修同愣住，站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言深抬头看他，“我们分手吧。”
　　话一出口，周言深反而释然了，“我知道你心思不在我身上了，想了想，这样过下去挺没意思的，所以分手吧。”
　　彦修同慌了神，他马上想到了躺在医院的邱宜，又认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周言深不会知道，心下安定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周言深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他和彦修同这两年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分手似乎已成必然。所以他认为彦修同不会把分手放在心上，“就是过不下去了，咱俩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坐在一起吃顿饭，这样和单身有什么区别？”
　　彦修同却不这么想，他思绪飘到另一个层面上，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周言深，“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周言深被这滑稽的问题逗笑了，怒火在心中燃烧，可他忍了下来，“有人的究竟是谁？”
　　彦修同如坠冰窟，他站在原地，嗫喏着没有说出话。
　　过了一会儿，周言深点了支烟，放在嘴边，“邱宜是吧？我见过他了。”
　　他的声音淡定，挺起来不像质问。
　　但彦修同还是感到心虚，“什么时候？”
　　周言深搓了把头发，“很早了。”
　　“我知道你喜欢过他，现在也还喜欢，我退出。”
　　彦修同下意识挽留，“我是喜欢过他，可是他都成植物人了，你没必要因为他……”
　　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周言深没听下去，“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我受不了这委屈。”
　　彦修同捉住他的胳膊，力气很大，“他不是第三者。”
　　周言深脸色有些苍白。
　　他听不出彦修同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给他的解释？还是仅仅是对邱宜的维护？
　　他觉得生气的该是自己，可彦修同看起来比他还生气。
　　彦修同的确生气，他在这里纠结不已，却不想周言深早做好了打算要离他而去，而且是丝毫不带犹豫的，压根不打算听他辩解。
　　周言深有些自嘲的笑了，“我知道了。”
　　彦修同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言深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心平气和，可还是跟他难以沟通。他把自己压抑的火气全爆发出来，“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彦修同！你说谎的时候心虚吗？”
　　彦修同被戳中痛点，拧眉，“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刻薄了？”
　　一句话，把周言深刻画成个无理取闹的人物。
　　周言深是真的气笑了，“我刻薄？”
　　“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叫你选，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会选我吗？”
　　彦修同沉默住了。
　　他想到沈默问他的那句话，“邱宜真醒过来怎么办？你打算重新追求他？”
　　其实该把邱宜放在什么位置，彦修同自己也不太明白。那是他年少时候的爱，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抓，就化做了泡沫，消失无影。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邱宜现在躺在病床上，无依无靠，如果他真的放手了，就相当于亲手把他推向死亡。
　　彦修同做不到。
　　他的沉默在周言深眼中等同于回答，“算了吧，就算没有邱宜，咱俩也算了吧。”
　　彦修同想要继续挽留，“言深，再考虑考虑吧。”
　　周言深没有理他，过了今晚，两个人的生活将再无交集。
　　他独自离开，打算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一晚。
　　花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言深告诉她明天就回，他本来准备今天就回的，但想着和彦修同吃最后一顿散伙饭，就改变了主意。
　　手机屏幕亮了亮。
　　彦修同发来的消息。
　　[抱歉。]
　　周言深关了手机，不想再说什么。
　　彦修同比他大几岁，但感情里却幼稚的不像话。
　　他依然是爱彦修同的，可他承受不起，他的底线告诉他，他没办法接受对方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心脏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但也可能是冰天雪地里，被冻麻木了。
　　白月光，朱砂痣，如哽在喉咙的一根刺，时不时就要出来扎一下他，让他认清那个男人真实爱着的其实不是他。
　　周言深在路灯下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腿有些发麻。
　　前方是个昏暗无光的巷子，夜色下，像一只张着大口的黑色怪物。
　　这种时间，走这样的巷子无疑是不安全的。
　　周言深也没有从这里经过的想法，他吹够了冷风，打算绕道从大路走。
　　巷子里传来一阵呼喊。
　　周言深一惊。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大声呼喊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看样子是个醉汉。
　　周言深不爱多管闲事，可叫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受欺负也不可能。
　　他大声呵斥，“喂！”
　　醉汉扬了扬手臂，“不要多管闲事！”
　　周言深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朝他投掷过去，醉汉吓得闪身一躲。
　　周言深一把拉住小姑娘，带着她往前狂奔。
　　醉汉挥舞着胳膊威胁周言深，“知道老子是谁吗？敢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要了你的小命！”
　　他抬脚去追两人，但巷子里太黑，脚下踩到障碍物，反而把自己绊倒了。
　　周言深把小姑娘带到路灯下，“没事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谢……谢谢。”
　　她还是害怕，惊慌失措的跑开了。
　　周言深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看见小姑娘没有受到伤害，本来心想算了吧。但是放个醉汉独自在外面也不太好，何况现在是冬天，万一冻出个什么毛病可怎么办。
　　周言深掏出手机，黑色的屏幕上印出一团黑影。
　　周言深心里一惊，来不及反应。
　　一个铁锨朝他挥来，周言深后脑勺受了一击。
　　刚才的醉汉神色癫狂，“老子说要搞死你就要搞死你！”
　　地上流淌着大片鲜红的血液。
　　周言深的意识渐渐消失。
　　眼前好像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嘴角向下，神色冷漠，细看又能看出眼中的温柔。
　　周言深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手上已经没有力气。
　　他这时才发现，他其实没放下。
　　他死前的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彦修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