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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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衰败了几天的庭院，今天已经又是似锦的繁华绚丽，似乎比前几日更胜的香味将坐在树下的男子包裹住，可已经薰过侍从香的和服上却没有留下一点花的香味。
男人拂了拂和服下摆上沾着的花泥，百无聊赖地吟着旧诗。
“于今思往事，不禁泪沾襟；月影似有意，听我游子吟。我已非故我，月犹昔时月；今夜洒清辉，照我心悲切。流落烟波上，露宿明石浦，借问海上月，伴我可凄苦。”
“时雨少爷，这是不吉利的诗作。”执事清澈稳重的声音扰乱了原本沉淀着的甜香。
“是吗？反正我也是不吉利之人，不是正相配吗？”男人朝着唯一的仆人露出妖冶的笑容。
“少爷为什么要骗中禅寺先生说自己是本家的人？”
“是因为我想进入本家想到发疯吧？”时雨向前俯去，两手撑在地上，将身子凑向了执事，“宗真，那位先生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那位先生，不会去引导别人的毁灭。”名为宗真的执事接住了撒娇的野猫一般的主人，“他只是介入而已。”
“但那也是他造成的崩溃，久远寺家的女儿、侍奉骷髅的女人、被魍魉附身的狂信徒、虚幻的僧侣，还有那只满身是毒的女郎蜘蛛……即便滋味不同，但都是从一棵树上长出来的果实罢了。”安倍时雨用关节突出的手指描绘着仆人的轮廓，冰冷地笑了起来。
“前辈，虽然有疑点，但如果说是他杀的话根本就解释不通，还是以自杀来结案比较好吧？”青木亦步亦趋地跟在木场修太郎的身后，徒劳地做着最后的劝说。
“闭嘴，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就不能安静点吗你？”木场对青木那学生气的说话方式仍旧感到不满，一想到不得不去藤之院家，他就更加的觉得窝火。
因为是自己想去调查，所以也只能把怒气发泄在青木文藏的身上。
“既然有疑点那就要彻彻底底的调查清楚，你不会是被那家的女儿哭个几声就服软了吧，大阿呆！”
那天搜查队回去之前，青木最后给藤之院深央做了笔录。因为这样的大户人家，如果对方不愿意，即便是都厅也不能逼着他们去警局，所以只有在现场做尽可能的记录。
青木率直地问了“深央小姐觉不觉得，是令兄和苍音夫人的婚姻导致夫人走上绝路的？”这句之后，那家的小姐就恐惧地哭了起来，赶来的木场不得不当着藤之院紫吴的面将青木狠狠地训了一顿。
直到现在，青木也没觉得自己是问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不是我问话的问题，是深央小姐那时候还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吧。”这么为自己辩白。
想到藤之院深央，木场又开始将她的模样与美波绢子重叠，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裤袋里的警察手册，却又突然想到女演员的照片早就被他给处理掉了，才不情不愿地将手收了回来。
“前辈也不太对劲，几乎就没有问深央小姐什么话啊。”
“蠢蛋！那个样子问得出什么话？”
“就算真的如前辈所说，是家里人谋杀的话，说不定今天再问已经想好了什么对词了。”
“嗯，如果那样的话，那就真的是他杀的了。”木场站在藤之院家门口，按下了门铃。
“他？谁？不是她吗？”
木场修太郎没有接话，只是抬起头越过围墙看向被锁在门内的豪宅。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樱花啊？”
“什么樱花？现在怎么可能有樱花，前辈你在想什么呀？”
“刚才有樱花飘过去了。”
“是前辈眼花了。”青木肯定地说道。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吗？笨蛋。”
是迷上了吧？
木场修太郎看着藤之院深央动作优雅地走下楼梯的样子，确认似的点了点头。
美马坂阳子仿佛是开到极盛的红牡丹，而藤之院深央却是蓓蕾半开的粉桃，有着少女特有的艳丽，看向木场的眼神虽然胆怯，但依旧蛮横，就连富家千金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也仿佛是为了衬托她的可爱而存在。
——中毒了。
“前几日在刑警先生的面前失礼了，深表歉意。”浅浅地行着礼，今天的藤之院深央和案发那天判若两人，看来是终于镇定了下来，恢复成平日的仪态。
“上次你和藤之院未尾都没有做完笔录，所以今天不得不来府上，希望你能配合。”木场修太郎不自在地说道。
“未尾还是个小孩子，可以不要去打扰他吗？我和哥哥都骗他说嫂子没有死，正在住院疗养。”
“是吗……我会选择措辞的，不过还是要问他几句。”木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旁边。”
这次木场没有闪躲眼神，而是直视着对方。
深央却明显地躲了一下木场的视线，带着半分无奈点了点头。
“深央小姐，前几日让你受惊了，真是万分抱歉。”青木文藏站在木场身旁，等两人对话结束，不失时机地道歉。
“是我太失礼了才是。”停留在少女与女人之间的美人重复着见面时说的客气话。
“藤之院紫吴不在吗？”木场突然问道。
刚才还不慌不乱的深央动摇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回答：“哥哥去北海道了。”
“找你们的父亲去了吗？”
“是吧。”
十分不确定的语气。
“事发当天，你见过死掉的藤之院苍音夫人吗？”青木坐在藤之院深央的对面，打开了笔记本。
木场靠在沙发旁边，斜眼看着青木，觉得他连做笔录的样子都带着十足的学生气，于是不悦地撇了一下嘴。
深央悄悄地看了一眼木场，却不幸与刑警对上了视线，立刻像受惊的小母鹿一般躲开了：“嫂子一个早上都没出过房间，所以……我没见过她。”
“最近你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木场突然紧接着深央的话，问道。
显然是出其不意，深央愣了一下，才缓缓地将视线移向立在旁边的木场，歪了歪小巧的头颅，反问：“什么地方是指……？”
“平常不太会去的地方，第一次去的店之类的。”
“嗯……好像没有，我不太喜欢出门。”深央仿佛是习惯性似的，露出了惹人怜爱的忧郁神情，轻声说道，“我不擅长和人相处。”
木场看着这样的深央，两个人的视线第一次没有闪躲地相交了。木场想到了自己那个有社交恐惧症的作家朋友，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却全然没有关口巽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不过的确像是在强撑着什么。
“啊、那么，苍音夫人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呢？只要是觉得不太对劲的，都请告诉我们。”青木仿佛打圆场一样，一边摆着手，一边讪笑着说。
深央的视线依旧小心地停留在木场的身上，过了有三秒钟的时间，才再缓缓地转向了青木：“嫂子也没什么不对劲，天天都会去参加她的朋友们的沙龙，也许问她的朋友会更清楚一些。”
“深央小姐，你和苍音夫人的关系……不好吗？”木场疑惑地看着她，他的确记得，案发的那天，藤之院紫吴说过妹妹和妻子的关系很不错。
深央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和嫂子关系很好，只是我和嫂子是家人，不是朋友。”
青木求助似地望向了木场。
“令兄藤之院紫吴先生预定会在何时回来？”木场好像已经做完了笔录，语调平淡地问。
“大概是四天之后。”
“是和司机的远藤贵史一起去的吗？”
“是，不过贵史今天就会回来，哥哥说过会坐爸爸的车。”深央刚说完，突然就将头转向了花园的方向，口中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道，“啊，贵史已经回来了。”
“那个……真的吗？”青木有些好奇，俯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见远藤贵史已经穿着发白的工作装，站在花园里修建灌木。
“小姐。”名为白石美香的女佣恭顺地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小心地出声，“三井先生来拜访您了。”
“没有关系，让他直接过来吧，刑警先生应该很快就会问完了。”深央说着，将脸转向青木，勾起唇角，轻柔地笑了一下，“对吗，刑警先生？”
“很遗憾，恐怕还要耽误你多一些时间。”木场刻意地板起了脸，深央那不自然的笑容让他不太愉快。
“没关系，还是让怜先生这就过来吧。”深央迅速地恢复成刚才的表情，平淡地吩咐女佣道。
“请问——”青木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藤之院深央给打断了。
“三井怜先生，是我的未婚夫。”
木场突然注意到，藤之院深央此时似乎变换了一副容貌，比方才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女人芳香，之前还觉得是纯洁无垢的少女颜色，现在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色香，即便清雅，却依旧撩人。
跟在女佣身后进来的是西装革履的年轻银行家，就算是木场也多少在报纸上看到过几眼的所谓“金融界的贵公子”，掌管着家族产业下的大银行与保险公司，即使和藤之院家唯一的女儿结合也没有任何不相配之处。
“虽然美香和我说了，但没想到真的有两位刑警在这里。深央，你没事吧？”三井怜一上来就是亲昵的语气，而且还先入为主地将木场他们当作了胁迫少女的恶代官。
“我没事，刑警先生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就在边上稍等一下好吗？”深央温柔地笑了起来，掺入了几分妩媚姿态。
木场乍然觉得脊背那里渗出一阵凉意。
“既然您有访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木场示意青木准备离开，“下次我们会选一个适当的时候来访的。”
“那么，未尾呢？”深央如同在挽留他们一样。
可木场却不想再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呆下去，只是说着“下次一起做笔录吧”，便带着青木离开了。
“三井怜啊……前辈，是不是要审查的对象又增加了？”青木文藏又回头看了一眼藤之院家的豪宅，紧追了几步，问道。
“如果大岛不下令以自杀结案的话，总是要问到的。”木场只管自己大踏步地走着。
“呒，真是难办啊，这样的大户人家，关系者一个个都这么棘手，不小心一点说不定都会被革职呀。而且还是警视厅长直接下达的革职令。”
“蠢货，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木场不咸不淡地骂了他一句，便再也不想多说话。
“真是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警察啊。”三井怜目送着木场与青木走出门外之后，才离开了窗边。
深央疑惑不解地看向他，停住了倒茶的动作：“是说哪一位呢？”
“那个像军人一样的大个子，盯着深央的眼神让人不舒服。”三井怜选择了另一张沙发，坐了下来，看向未婚妻的眼神充满了爱恋，“还是说，我太容易嫉妒了？”
“你这么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藤之院深央幸福地微笑了起来，将茶杯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是吗……”三井怜看了看面前琥珀色的茶汤，那双暗棕色的眼瞳再次看向了兰花一般优雅的未婚妻，“今天，紫吴不在吗？”
“是啊，你找哥哥有事吗？”
“没什么。”三井怜这才放心似地拿起茶杯，将红茶饮入了口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深央喜欢的阿萨姆茶，也和深央一样让人无法忘怀啊。”
“今天怜先生老是说奇怪的话。”深央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小猫的叫声一般柔软的呼唤：“深央。”
藤之院深央原本柔和的笑容猛然冻结住了，僵硬地眨了眨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未尾啊，醒了么？”
“啊，没有看见深央在房间里，就出来找你。”男孩向自己的姑姑走了过去，伸出双臂，将自己埋入她的怀里，“为什么深央没有陪在我的身边？”
“对不起哦未尾，刚才刑警过来问一些事情，然后——”
“然后三井就来了吗？”男孩探出头来，带着敌意看向坐着不动的三井怜。
“未尾，不可以这么没礼貌。”深央完全没有用上责怪的语气，反而是哄着他说，“再和三井先生打一次招呼。”
“日安，三井先生。”男孩无邪地笑着。
“啊，好久不见，未尾君。”
奇妙的情景，有着稚嫩容貌的成年女性和老成的幼小少年互相唤着对方的名字，却又仿佛在叫着自己一样。
同样的发音在空中交换，振动出同样的频率，一瞬间，视觉仿佛失灵了一般，无法分辨出到底谁是谁。
“一段日子不见，未尾君就又长大了一些呢。”三井怜也站了起来，手垂在身侧，“长得越来越像紫吴了。”
“那是当然的了，未尾是哥哥的孩子嘛。”深央侧过脸，向着三井怜笑了起来，仿佛满开的樱花一般，娇嫩诱人。
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姿态，三井怜从来未曾见过的模样，令他不由地愣住了。
——那个笑容，是只有在藤之院紫吴面前才会绽放的花容。
“深央！”三井怜有些失去冷静地唤了一声未婚妻。
——消失！要让这个笑容消失！
“是？”深央一手搂住怀中的未尾，微侧过身看着他。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呢。”
——消失了。
藤之院深央松开了侄子，优雅地转过身来，微笑仿佛兰花一般清雅高贵：“是啊。”
作者有话说第4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