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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Rain of Blood 血雨 ...
“呃……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空闲时间?”
我嘴里含着一口烤肠、手举裹满面条酱汁的餐叉,愣在了座位上。现在是早上七点过十分。早餐厅里的人还不算多——除了自助食台前徘徊有三五成群的住客,举目望去尽是一片片空白干净的餐桌。我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咀嚼口里的肉团。待舌头终于将烤肠送进咽喉与食道后,我把叉子扔下了。
卡莱尔跷着一条腿,坐在我身侧。他两手十指交叉静放在桌上,面带歉意地看着我。
“能跟我说说是什么事情吗?”我心怀最后一点期待地问道,“很难办吗,需要花费你一整天时间那么久?”
在我眼巴巴的目光里,他不由分说地摇头。
我所有的勃勃的兴致顷刻间枯萎腐|败成一滩烂泥了——与此同时还有我的胃口。只可惜这盘面条味道还挺好呢。我蔫了吧唧地拿起叉子把长面条断成一截截小段,努力不让怏怏的情绪从言语之中泄露:“那么我去敲门问问,有没有女客带了针线……或许……有上年纪的女士会随身携带一些……”
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错。从今早睁眼从床上爬起的第一刻起、一直到现在,我已无数次懊恼地怨叹:假如卫生间的地面没有那么潮湿就好了、假如我出浴时穿上拖鞋就好了、假如大理石盥洗台的棱角不要那么尖锐就好了、假如我穿的不是睡裙就好了……
——假如那条划在背上的口子没有那么大就好了!
我烦闷地把一节节短小的碎面条拼接起来,就好像这样做我那条睡裙的伤口就能和面条一样愈合起来似的。卡莱尔不声不响地旁观着我毫无意义浪费时间糟蹋食物的举动,在我快要把那一盘面条捣成糊的时候,他开了口:
“你可以请求萨拉与你同去。她同样熟悉沃尔泰拉——也许比我更熟悉。将近三个世纪,很多街巷都变了样。经过昨晚,我想她也不会拒绝我们任何合理的需求。”
“萨拉?”
我停住握着叉子的手。
“可是我的意大利语还没有达到能——”
“——买个针线并不需要多么流畅的口语表达。”他把跷着的一条腿放下、把另一条腿换上来,“并且,由于萨拉一直在前台工作,我猜她的英语说得不错。”
我哑火了。
他就是不肯和我一块儿走一走。
“好吧,”我扯动嘴角,别扭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吃完早餐就去找她。”
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我的早餐上——如果它还能被称为“早餐”的话。那盘面条已经被我作践成了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倒尽人全部胃口的……“工艺品”。我把盘子推开,将盛有美式咖啡的杯子端过来。
咖啡的香气沉郁而深浓,在口腔里旋转、萦绕。当这股热流溢散到喉头时,竟泛起了一阵黏滞的酸涩。
“你不是很忙吗,卡莱尔——”对着杯子,我轻飘飘地说,“要珍惜时间啊。”
他和缓地笑起来。
几秒钟后,他忽而俯身靠近我,用他那漂亮的金碧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的影子罩在我身周,他的声息轻抚我的耳廓:
“等一等你——我想,也愿意。”
他的嗓音极悦耳、极柔和,如同温绵的小雨,徐徐地渗入我的心胸了。一种如同灵魂出窍、心驰神荡般的飘忽感从心房泵出、溶在血液里、流遍至全身。我能感到一簇焰火在我脸颊上的爆炸——膨胀如云雾、灼烫如晚霞,它被从我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点燃、释放、升腾、盛开——我精神的天空一片绚烂,奇异而华美的色彩自云端怒放,光泽壮丽,熏烧至天穹深处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露骨而直白的话。
我直愣愣地盯着杯子里泛白的、飘散的咖啡泡沫,直到他的出声提醒让我从呆滞中惊醒——
“咖啡要凉了。”
他笑着说。
我腾地从座位上跳起,动作过于剧烈以至于身体将餐桌撞得颤抖不已——不过这不重要——抖动的餐桌不重要、泼洒的咖啡不重要、整个餐厅不重要、餐厅里的人也不重要——这个世界都不重要了。
“我吃好了,”我语速飞快地对他说,“你回去忙吧。”
他慢悠悠地起身——瞧那架势和做派,俨然就是个来自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外面在下雨。”他的态度热心又关切,“记得……”
“——带伞,我知道。”我连忙抢过他的话。
“还有,你可以让萨拉带你在城里四处逛一逛,”——他居然异常关心起我的这等琐事来——“沃特拉城有很多古代……”
“——是的是的!古代遗迹!旅游景点!”
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晃动脑袋把别在耳后的侧发甩下来以掩盖我的脸颊。在我推开餐厅旋转门时,他那无比善解人意、体贴人心的问话又追了上来:
“需要我替你和萨拉沟通……”
“——不用!非常感谢!”
我不顾形象地扑向总服务台,萨拉和罗伦娜(昨晚被简吓跑的那个姑娘)齐刷刷地抬头看着我。在忙不迭地一通解释连带比划过后,萨拉——我不得不夸赞她是个挺有眼力见的姑娘——热情地表示她乐意帮忙。可就在我终于能摆脱卡莱尔、急急地冲出大门时,她困惑而担忧地叫住了我。
“小姐,请先等一下,”她操着一口流畅的英国口音说道,“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正常——红得厉害。请问……您确定不需要就医吗?”
萨拉!我刚刚还在称赞你“挺有眼力见”呢!!!
“我就是医生。”我听见依然逗留在我身后的某人笑道,“然而我十分确定——她不需要就医。她既没发烧也没发热,她的脸红并不是因为身体状况引起的。”
快闭嘴滚上楼忙你的正事去吧卡莱尔!!!
我烫着一张脸,羞得不敢回头,猛然撑开伞,逃进雨中。
——————————
雨水是滴沥的,漫开在生有繁密苔藓的砖板缝隙里,像半睁的眼睛,倒映湿润的天光。脚踩在上面,软绵而厚实的触感吸收了所有声响。一小股青绿的积水涌出,被伞的影子笼成黑色的溪流。
卡莱尔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在买完针线回来的路上,关于这一问题的揣测与思考塞满了我的大脑。我实在难以相信,可这事实也不得不令我去相信——我不是在做梦。毕竟——我心悸地摸了摸我的脸——这温度才恢复正常不久。
他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匪夷所思——在我们来到意大利之后。先是并未对我重重掩饰的不安,接着简又间接告诉我——他骗了我们所有人,现在又是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呃……撩拨?挑逗?戏弄?就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总不能、总不能……是深情款款、柔情蜜意的缱绻告白吧!
所谓“心乱如麻”也不过我现在的感受。直到飞机降落,我才发觉:原来他卡莱尔·卡伦,也有心神不宁的时候;直到昨晚,我才发觉:原来他卡莱尔·卡伦,也有刻意欺瞒人的时候;直到刚才,我才发觉:原来他卡莱尔·卡伦,也有暂时放下身段和脸面,对我……说出那种话的时候。
但是,为什么?
昨晚,简的态度只能让我对整个事件的全貌有一点朦胧的猜测。我只模糊地反应过来——本次沃尔泰拉之行,或许并不像他所声称的那样:“不太可能会有任何差错”。
我烦乱地捏紧了伞柄——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他什么也不愿对我透露,又或许即使他对我透露了,我也不能完全体会到其中的利益纠葛。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吸血鬼之间的事。在我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之前——
我不懂,也很难懂。
萨拉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她正向我提到这持续好几天的雨给他们的营业和客人带来多少麻烦。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都会有雨,夜里还会下暴雨。”她在我身旁念叨着,“这可真是反常。斯旺小姐,您不知道,沃尔泰拉一整年通常都有两百多天的光照,降雨向来都是温和适宜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投诉量也在上升——因为预定了景观房的客人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大雨,他们气愤钱白花了。”
讲到这里,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是天气原因!跟我们酒店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只是暂时的,雨期过去了,就会好转。”出于礼貌,我安慰道,“而且,并不是所有顾客都是那么难以理喻的。”
她依旧满面愁容:“气象专家在电视台里说,要是未来三天雨势还没有减弱的迹象,瓦莱河的水位会升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会有洪水吗?”
“我希望别。”她更加难过起来,“我就出生在沃尔泰拉。我在这里待了二十二年,还从没见过瓦莱河发大水的情景。它和普奥利宫一样,傍山流下来——瞧。”她停下脚步,站在两栋高耸建筑之间的窄巷口,示意我抬头从屋顶的间隙里看去。
只见一条蓝色的大蛇环绕矗在山腰上的城堡爬了两圈,周折地顺山势而向下游动。银灰的雨色里,我能看见水浪的鳞片翻卷起白光。
“要是涨洪水,下面的半座城都得遭殃。”她忧心地说。
我们沉默下来,继续并行在雨中。街上没有行人。敞开门的店铺像哑口的老人大张着掉光牙齿的嘴。光阴的巨兽把它硕大的身子挤进沃尔泰拉狭长的街巷里,皮毛在墙上擦出斑驳的印记。雨水一浸,颜色变得深湛了。我伸手一摸——是凝固的暗红色。
“这一栋,据说始建于16世纪。”萨拉主动向我介绍。她抬起伞沿,仰着脸看向上面,“在我小的时候,上面还有花坛,可惜在我十二岁的……”
她忽然止住了。
嗒、嗒、嗒。
身后,几声清脆的脚步踩下雨滴砸落在伞面的啪嗒声,穿入我的耳中。紧跟其后的,是一群如海潮般的喧噪:说笑、咳嗽、鞋子踢踏、衣料摩擦。沉没在雨水里的世界被人声打捞起来了。一段节奏感极强的重金属铃声响了几秒又被掐断——一种我不知地域的口音突兀地传来:
“嗨,亲爱的,”一个男音热情地说,“我很想你——我到沃尔泰拉了!”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停在我们身后。
萨拉立即转身。雨滴从飞旋的伞面被甩出,溅到我的脸上,凉丝丝的。她脸上形如昨夜般的惊惶让我感到迷惑。然后我回头。
——我看到了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就连完美一词用在她身上都是最贫乏无力的评价。她身形高挑,气质出众,撑着一把黑伞,雨线下落成一道宫殿居室里的珠帘幕。她袅袅婷婷地站在我眼前,使我想起长颈的大天鹅。
“真巧啊,萨拉。”她冷冰冰地惊叹起来,那惬意的神情——就好像一个杀手在执行任务前找到了一把称心如意的枪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你。那么,我就可以早一点摆脱这群……”
她瞥一眼后面的旅行团。
“……聒噪的鸡鸭了。”她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双眼包含笑意地闪出亮光,只是我并未从中感受到半分友善。昨夜的那种无助的瑟缩感又重回到萨拉身上了:她紧紧攥住了伞柄,脸色青白,眼角透红得简直快要哭出来。
“您……不带他们……进宫殿吗?”萨拉哆哆嗦嗦地说。
“这一批不需要。”她的声音懒懒的。
萨拉忙乱地点头。于是这个极有魅力的吸血鬼满意地将自己前襟上别着的导游胸牌撕下。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萨拉匆匆跑去旅行团跟前,和另一位人类导游交流。再然后——
我和萨拉的两人行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跟团游。在走回酒店的路上,我茫然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萨拉走在最前面,一边向游客介绍桑丽诺酒店的住宿条件,一边对人们的提问作出解答。那个美艳无比的吸血鬼消失得悄无声息。上一秒,我还能留意到她静静地站在一处屋檐下;下一秒,她所站立的位置就空了。
“萨拉,”我瞅准一个无人提问的空挡,凑上去,压低了声音,“她是谁?”
“她叫海蒂——斯旺小姐,我就只知道这个。”她急慌慌地对我说,“现在我不方便跟您说。我们先回到桑丽诺。”
“我再问一下——”这时后面又有人叫喊起来了,“你们是否提供免费洗衣服务?”
我只得将满腹疑虑忍回肚子里,直到把这剩下的十分钟路程熬过。当这一大批人吵吵嚷嚷地挤在门口、等待导游登记入住时,我看到那个叫做罗伦娜的姑娘每过几分钟,就要抽出纸巾擦去键盘上让她手指打滑的泪水。她显而易见的悲伤随着登记入住的进度而变得愈发深重。终于,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及其房间信息被输入电脑,她张大嘴巴,闭上眼睛,呜咽从喉咙深处涌出。
暂时能够闲下来的萨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给我倒来一杯茶水。
“她怎么啦?”我向她问起罗伦娜。
萨拉的笑容苍白又无力。“她只是不太习惯。”她垂头说,“她刚干这份工作不到一个月。我已经干了一年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连她都还比不过呢。”
我看着抽噎不止的罗伦娜。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开始爬上心头。
她只歇了几分钟,就又开始忙活。我无事可做,坐在沙发里,凝视着窗外一缕缕下滑的水流。我能见到我的脸被水滴透亮的曲面揉扁了、拉长了,缩成一个微小的肖像,上下颠倒着印在那一粒透明的珠子里。像人眼里深色的空孔。
我不知我坐了多久,萨拉的声音响起在耳侧:“斯旺小姐,您还没上楼休息吗?”
我没有回答。
她叹出一口气。
“今晚,我和罗伦娜都不会留下,桑丽诺只会留下几百名住客。”她开始以一种恳切的语气说道,“斯旺小姐,我有一句话……今晚可能会有些吵闹,但都跟您无关。您最好就待在房间里。”
“什么——”
不待我提出任何疑问,她就虔诚地闭上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愿上帝的洪恩护随您左右。阿门。”
语毕,她微一鞠躬,转身离开了。
——————————
这种被身边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晚上十点钟,我终于完成了对我睡裙背部破口最后一针的缝补。我脱了胸衣,把睡裙换上,扭身去看镜子——线缝得还算牢固,颜色也算接近。我后仰倒在床上,捞起了手机。
消息还是那几条。杰西卡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迈克在上周四的历史课后的十分钟break time里和我都聊了些什么;查理第三次催促我把返程的时间确定下来;蕾妮发来一长段话以向我解释她没能在昨天给我打电话的原因;爱德华……则是一句相当严肃的叮嘱:“跟紧卡莱尔,不要离他太远。沃尔图里的卫队数量太多了。我听卡莱尔提起过,仅是夜里轮值巡逻的护卫人次,就有137个。”
的确非常多。我愁怨地扔下手机,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我快让卡莱尔给逼疯了。这一整个白天,除了用早餐时,我都没再见到过他的人影。每次惴惴地走到他的房门前,我有多少次鼓足勇气、就有多少次泄气——我该对他怎么说?难道等他打开门后、我要对他说——“是这样的,卡莱尔,没什么大事,之所以专门来打扰你是因为我害怕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所以特地敲一敲门看看你还在不在”——这种傻话吗?
堵在我心里的一大团疑问也难以问出口。它们多如牛毛,乱如麻线,我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该怎么问:我应该从他最有可能松口回答的角度出发吗,还是以我最急需弄清楚的问题入手呢?我应该主动询问他吗,还是等他来主动告诉我呢?
或者说——
我是否应该就这么躺着听任他安排呢?
几经纠结,我做出了决定——
NO。
我收整了一番,下楼找到萨拉,告诉她我需要对着大门的那个探头的监控录像。卡莱尔向我透露的仅有的信息当真都是金科玉律——他说,他认为“她不会拒绝我们任何合理的需求”。萨拉果真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甚至平常人该有的一丝好奇她也没有表露出来。她只是默默地把录像文件拷贝了一份,交给了我。
第一步的顺利给予了我莫大的鼓舞。我兴冲冲地抱着借来的笔记本电脑,拉上窗帘,躲进被窝,开始播放录像。我把进度条一直拖到我自己冲出门的时刻,然后等待着。
我出门的时刻是七点二十七分。卡莱尔依旧待在那里,面朝我跑开的方向。仅仅三分钟后,七点半,我就看到了……
简。和她的随从。
我砰地把笔记本踢下床(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这下我总算明白了——早上他那句如同吸过大|麻似的没头没脑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我气恼地捶打床面,恨不得挨我拳头的白色床单就是卡莱尔的脸。
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简会在七点半准时到来;他也知道即使他催促,我也可能不会在简到来之前就离开;他还知道,我听了他的那句话,会是什么反应……
他好像不论说什么、做什么,背后常常都有更深远的目的;
他好像很少真正单纯地、发自内心地做过什么。
难过的情绪像浓稠的墨汁,从我的身体里被吐出,铺开在床面上,落到地板缝里,塞紧了门缝,遮蔽了灯光——眼前阴暗下来了,窗外的雨滴空洞地扑打着屋檐。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如同溺水之人伸出的手掌在水面上的扑腾——“扑通”、“扑通”、“扑通”,三两声过后,安静涨上来了,他也沉亡下去了。
我在为我自己而难过吗?还是为他呢?又或是为了我和他呢?
我蜷起身子,缩入被褥中。
……
我是被人的尖叫惊醒的。
夜幕被无数个惨嚎声抓住,朝无数个方向拉扯。雷声是其被撕破那一瞬间的悲鸣,闪电是其烂开的裂口——血水汩汩地从其间淌出——是的,血水。我看到窗沿的雨被染成一种刺目的颜色。它们极其骇人地如瀑布般地泄落。借着闪电猝然的光照,我无不震悚地发现——那种红,还在深深浅浅地变化着。
我打开手机——凌晨两点十三分。
我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去打开窗户。红色的雨水流自上面的楼层。我抓紧了窗帘,探出脑袋。在双眼勉强适应了从天上砸落的豆大的雨珠后,我看到一副镜片碎裂的眼镜,摇摇晃晃地挂在7楼与6楼之间的一处砖墙豁口里。闪电亮起——镜腿上沾有浓稠的血滴。
出什么事了?
不断起伏的哭喊声仿佛就在隔壁。雷声的间隙里,还有布匹撕破、玻璃碎掉、木头折断的声音。我关上窗户,没敢开灯。黑色的夜雨中,我回想起萨拉在白天给我的忠告:
【今晚可能会有些吵闹,但都跟您无关。您最好就待在房间里。】
虚汗从手脚渗出,我捂住嘴,轻声慢步向门的方向靠近。我从猫眼看出去——对面624的房门是打开的,地上有一滩溅开的鲜血。在一闪一灭的走廊灯下,一颗裹满头发的头颅从走道的左侧滚来,脖颈的断口处拖着一截白森森的骨头。那张脸正面朝我的房门,绿色的眼睛茫然地大睁着。
我惊恐地退后,迅速翻转捂住嘴的手,让舌齿疲于应付手臂上的软肉而将涌上喉头的惊叫声推回至胸口。混乱的喧闹还在继续。我站在地毯中央,呆立了几秒,接着迅速扑向床头的内线座机。
我被那颗人头吓惨了。手指按上数字按键,三次打滑、两次拨错,在打向617房间的连线终于成功接通、响起嘟嘟的忙音时,我长长地喘出一口冷气,头晕目眩地在床边坐下,指甲死死抠紧了薄床单。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一家杀人放火的黑店。但我迅速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剔除掉了——因为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制造混乱的多半是吸血鬼。只是……我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吸血鬼,会如此大张旗鼓、肆无忌惮?会是沃尔图里么?他们向来如此么?罗伦娜和萨拉是不是早已知道今晚所发生的?那卡莱尔又是否知情?如果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告诉我多少关于沃尔图里的事,是因为担心我受到惊吓?
——此时,有节奏的忙音毫无征兆地断开,等待接通超时的提示语音从听筒里响起。
我呆住。
——他没接?
我第二次尝试。
外面的尖叫与哭号的密度渐渐疏松了,裹着雨点的风握住树干,用力摇晃,来回移换的树叶的影子投映到我身上,像密集的虫群。我焦躁地听着话筒,呼吸随断续的忙音起——落——起——落——
“We\'re sorry to tell you that the user you\'re calling is temporarily unanswered,please wait……”
我挂掉,拨打了第三次。
“We\'re sorry to tell you that user you\'re calling……”
第四次。
“We\'re sorry to ……”
我拽着座机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第五次按下号码。我竭力从呼呼大作的风雨声中去辨识隔壁房间是否有电话铃声响起——我捕捉到了,微弱的、隐约的,但却是连续有周期的。
我等待着。
三十秒后,风雨里的铃声和听筒里的忙音停止在了同一时刻。
我把听筒扔到地上,开始正视并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他不在。
我用双臂支撑起身体,在大敞的窗户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我逼着自己一遍遍回忆萨拉在白天对我说的话。我忆起她脸上的神情,发觉竟有几分神似卡莱尔——那种身不由己的悲悯与同情,那种不能自已的不忍和无奈。
“我和罗伦娜都不会留下,桑丽诺只会留下几百名住客。”她说,“今晚可能会有些吵闹,但都跟您无关。”
我逐渐冷静下来。萨拉没说错。“都跟我无关”。悲惨的人声已经沉寂下来了,可我还好端端地活着。我对面的房间被闯入了,可我的房门还完好无损。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卡莱尔告诉我的东西少之又少,因为我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我不需要听任他的安排,或是狡猾地反抗他的安排,因为他极有可能对我没有安排。在沃尔泰拉,他对我的行为没有期待。
我什么都不做,或许就是他的期待。
我慢慢地走回床边,窝进被子里。按照萨拉的暗示,此时我本该是“酣睡”的状态,即使我醒来,也应该假装我正处于“酣睡”的状态。今夜的血应流淌在我的梦境之外。明天我醒来时,曙光依旧亮起,空气依旧清新,血雨会被冲刷进时针已走过的昨夜,我会在早餐厅对卡莱尔问一声“早安”。
我按下悲戚的心情,重新闭上眼睛,可那颗人头上的惨绿的眼睛猛然睁开在我的脑海。我搂紧了枕头,贴着枕面的侧脸感受到了泪水润湿的触感。
——“咚”的一声闷响,似有重物落在我的房门外。
“你又来迟了,艾德里安。”一个女声说,“好像没有剩的了……抱歉,你迟迟未到,我们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的动作真是慢得可以。”一个男音说着,还打了个长长的饱嗝,“阿尔玛,你对他道什么歉?没人求着他迟来!喂,你自个儿上别的楼层看吧,六楼已经被我们清空了——或者……我也不介意你吃我的剩饭。”
有“人”放声大笑起来。
“清空了?——你|他|妈又在放什么屁,本森?把我当狗来逗很有趣?”这一声暴躁的唾骂似乎就贴在我的房门上,“这儿不是还有一个?”
一声巨响,门被踢开。
试着学习如何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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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主要更新平台在 L O F T E R 这里的更新会比绿白L平台慢三到六个月。 目前两个平台文章进度持平。 下一次在晋江的更新预计会是2025年1月1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