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夜之恋 齐司礼】短篇小说合集》减字

2、【信】阿尔兹海默症

　　卿卿如晤。

　　昨日清晨起来，发现窗台边上的玉兰花开了，清甜不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引人发醉。本想喊你一起来看，但是一想到你近些时候因为心脏不舒服所以总是睡得不怎么安稳，我怕你又强撑着精神也要答应我的提议，结果站在我身边昏昏沉沉头点地，还是没有喊你。

　　我剪了几枝下来插在了客厅的花瓶里，整整等了你两天也没得来一份夸奖，果不其然，你定是没注意到，也是，毕竟以你年轻时候的眼力劲到现在，我早该有预判的。

　　我看你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吃饭，但是，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能不吃青菜，这是身体健康所必需的。前天中午烧的是你最喜欢的芋儿鸡，你倒是不顾一口假牙，大口大口吃得那么香，也不枉我早早去菜市场挑小母鸡，还小火慢炖了这么久。但是下次不要再在超市给我买草莓底纹的围裙了，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明天中午就再给你烧一回芋儿鸡。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草莓园，也很喜欢吃草莓，要是你实在喜欢草莓图案，你自己画个草莓图案围裙的设计图吧，先给我看看图。要是你亲手做的话，我可以考虑勉为其难穿一穿。

　　我今天翻了翻你最近给品牌画的设计图，确实挺不错，值得你拿的那份工资。但是不要骄傲，你的设计图里从最初到现在，因为是我在指导，所以一直藏着我的影子。你是你自己，这个阶段了，你应该去找寻自己。

　　但是不是说不让你再来问我问题了，不要理解错了，笨蛋。

　　昨天烧饭的时候，你一边洗菜一边问我岐舌为什么都不怎么来家里玩。其实岐舌最近老是背着你，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我也懒得去具体询问，他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的。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怎么还和年轻时一样这么不果断。

　　今天下午一两点你在午睡的时候，岐舌喊我一起去公园晒晒太阳遛遛弯，我看你睡得香甜，偶尔还有几声轻轻的鼾声，我就悄悄替你拉开了窗帘，只留了一层薄纱。并不刺眼的阳光洒到了被子上，果然很暖和对吧？

　　其实我今天下午是真的有些生气的，本来并不打算和你分享劣质情绪，但看你既然这么好奇这么担心我，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不过，你脾气这么好，听了之后可不可以不要生岐舌的气，他年龄大了老糊涂了，没有恶意的。咱们多体谅体谅他。

　　明明说好的是一起遛弯，但我按约到了健身器材附近，居然硬生生被岐舌和他不知道哪儿喊来的几个人挟持到了医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医生和他一起演戏耍我的，总不能把养老金都拿去挥霍找演员了吧，老不正经。

　　你猜他和医生对我说些什么？你肯定猜不到的，我又在傻乎乎期待些什么。

　　他们居然和我说你已经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已经彻底消失了，希望我接受阿兹海默症的存在，好好治疗，不要再晦疾避医，不要再自欺欺人、自我麻痹。那一瞬间，我气得拐杖几乎都没扶稳。我想起你天天在我边上唠叨生气对心脏不好，于是尽可能忍着怒意，保持冷静和他们说，你明明每天都陪着我的，陪着我画设计图，陪着我吃饭浇花，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陪着我。他们身为我的朋友，请务必尊重我的妻子，不可随意造谣。咱们这个年纪，这种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太晦气了，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做他们非要我做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找了个机会便打车溜回了家。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你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看到你等我回家的模样，说句矫情的——我忽然明白原来这就是安心。你看嘛，你明明就在这儿，谁说你不在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啊，一没注意，就写到十点多了。我今天的信写的也很认真吧，我对你的承诺，这几十年来可都没敷衍过。我还记得那次争论的时候，你在我怀里哭着问我，明明有满腔爱意却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表达。我其实没有故意不好好说话，我虽不善解释，却也不忍看你为我落泪。虽然有些花费时间，但每隔三四天写一封信同你随心说点话的方法，还是……也还是也挺不错的，难为你了能想出来。

　　我听到你哈欠连天的声音了，那就写到这儿吧。你明天看完信之后，记得收好到箱子里，顺便再把以前的信都从库里拉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免得发霉。你不用和我说你记性没这么差不会忘，你的记性，我心里还有数。

　　这几天我有好好吃药，你也要好好吃药。不准说我唠叨，这个年纪的心脏病一定要重视，不要忘了你之前痛晕的时候有多可怜。吃一堑，总不能还不长一智。

　　就到这里吧。我再不过来给你暖被窝，你这么倔，肯定再困也不会睡的。

　　晚安。

　　齐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