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师在古代》疾风过岭

62、命运之轮

　　谷羽的面庞隐入床幔，丫鬟眼见两人的脸都要贴在了一起，心下羞赧，别过眼去，谷羽的脑袋趁此机会顺着苏显的侧脸别了过去，将嘴里的热汤吐到了手中的帕子上。

　　苏显行走江湖，见过的豪爽女儿多了，今日却是又见到一位不拘小节的，转头正要贴耳赞她，却见谷羽耳垂通红，再看她用帕子捂着的脸颊，更是红云一片，仿佛都要渗出血来。

　　苏显闷闷笑了起来。

　　谷羽抬头瞪了他一眼。

　　苏显眼中带笑，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但是胸脯还在上下起伏着。

　　门边丫鬟羞于直眼看这满室春光，只是偶尔抬眼。于是碗中的热汤少半用相同的方法被谷羽吐到了帕子上，多半则趁丫鬟低头倒入了衣袖中。

　　半晌，苏显终于将一碗清酒汤“喝”完，谷羽将碗端出来递给丫鬟，对她说：“殿下已经好多了，这会睡下了。”

　　丫鬟看了一眼榻上脸颊红扑扑的苏显，接过碗离开了。

　　丫鬟的身影远了，杭荡才叫住正要回去的谷羽，小声道：“我听到那边园子里有几个护卫在守着，今晚要委屈你了。苏显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今晚一直就在附近，若是有什么事叫我便是。”

　　“多谢殿下。”谷羽轻声，嘴唇细微张合，眼神又瞟了瞟苑中的几丛灌木，“方才送来的清酒汤有问题……”

　　杭荡靠着门框的身子一凛。

　　“殿下放心，苏显并没有喝下去，方才是做戏给那个丫鬟看的，只是……”谷羽隐隐猜到里面加了什么，刘俊义肯定不敢下毒药给太子，所以只能是“那种”东西。

　　杭荡瞥见了谷羽微红的脸颊，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想到刘俊义有这个胆子。

　　“只是……或许一会要给苑中的这几个人演演……”谷羽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苏兄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刘府也给您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殿下……殿下您要是累了，这会就去休息吧，不用担心这边。”

　　杭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斜眼一瞥，将谷羽通红的脖颈也收入眼中：“无事，你们按计划来便是，我一个做‘小厮’的，哪有主子醉酒自己去睡大觉的道理。”

　　谷羽捏了捏指尖，分外不自在。屋里一会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动静，她这也是好心，怕污了太子殿下尊耳，可是这位殿下似乎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算了，一会他听到大概就会离开了吧。

　　进入厢房，合上了门，这会外间已经暗了下来，谷羽点了灯放在桌上。

　　苏显还是刚才的姿势斜靠在榻上，面上带笑看她。

　　谷羽将自己的袖子抖了抖，方才温热的药汤这时已经完全凉透了，浸湿的衣袖湿漉漉地搭在她的手臂上，很不舒服。

　　苏显故意大声喊道：“小羽，你在那墨迹什么呢？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太子！”

　　“来了！”

　　谷羽拧了拧自己的袖子，走到苏显身边坐下。

　　“你刚才没有喝进去吧？”

　　“这个药……药性很烈吗？”谷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都吐到了帕子上，既然入了口，肯定有一部分随着涎水喝了下去。

　　苏显不回她的话，只是弯了右臂，懒懒地垫在脑袋下面，才道：“你家殿下就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他是许了你什么，黄金万两？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谷羽一怔：“为何有此一问，苏兄不是也在为殿下做事吗？”

　　“我与你怎会一样。”苏显拍拍自己身侧空着的位置，让谷羽躺下来，他看了一眼窗外，杭荡的影子印在窗棂上，模模糊糊地拢着一层毛边，又见谷羽警惕地盯着他，他抿唇一笑，“外面守着的人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屋顶上说不定也有听墙角的，我们要是演，还是演的真些比较好，否则就是白费力气了。”

　　谷羽将苏显往里推了推，自己搭着榻边背身躺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现在脸上烫得很，她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又拍拍额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这药多久发作呀？”

　　“我用鼻子都能闻出味道，那刘大人肯定下了重手，大概一刻钟吧。”

　　苏显浑身酒气，此时又离谷羽很近，吐出的气息喷在了谷羽的发丝间。

　　谷羽蹙蹙鼻子，她不喜欢酒气，此时更是觉得周身萦绕的酒气熏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于是她也不拘着自己，直接就闭上了眼睛，当作养神。

　　或许是昨日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她现在沾着枕头就想睡觉。

　　苏显在旁边半天没听见谷羽的动静，扭头一看，谷羽竟睡了。他失笑，这小娘子还真是心大，也不知是信任太子殿下，还是相信他真是个正人君子。

　　谷羽呼吸均匀，嘴唇微微张开，在一豆灯光的笼罩下，小巧的鼻尖和红唇朦胧了起来，那长长的睫毛乖顺地垂下一片阴影。

　　苏显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约莫过了一刻钟，苏显转身看向谷羽，她似乎已经睡熟了，苏显轻巧挪到榻边，走到窗棂旁的那个黑影旁，小声道：“太子殿下，你送来的人睡着了，这下要怎么办？”

　　杭荡耳力过人，隔着一道纸窗，苏显的话语依旧一字不拉得传入了他的耳中。

　　方才谷羽与他的对话，他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却假装没听懂。

　　这种事对女儿家来讲，太过分，他是没有资格让谷羽来配合他做这些事的，就算赈灾的事情十万火急，他急于在刘俊义身边安插耳目，但是也不必是如此手段。他以为谷羽会拒绝此次安排，却未曾想她一字未提。

　　刚才那一刻钟，他站在门外，原本应该对按计划进行的事态感到游刃有余，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气恼。

　　杭荡能意识到心中的恼火，却不知恼从何来。

　　他想，从前他最不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他现在竟然在慢慢地变成这样的人，而且利用的还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听到灌木中几个刘府派来的耳目鬼鬼祟祟，杭荡更是烦闷。

　　一刻钟从没有如此漫长，滴漏一滴一滴地在耳边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可是门里始终安静，他不禁想象起了厢房中的场景，等他的思绪将将描绘出一个躺卧在榻上的谷羽的轮廓，杭荡立马惊醒，被自己的越矩之思吓了一跳。

　　耳边传来苏显的声音，又听他说谷羽已经睡着了，他紧绷着的心弦忽得一松。

　　杭荡心道，我方才在外面为你的闺誉担忧，你却是气定神闲，可真不愧是你，谷羽。

　　“你把她叫醒，让她出来，刘俊义下药是为了绑住你，一个谷羽恐怕不够，等会若有别人来，你再假装药性发作便成了。”

　　苏显一顿，低笑道：“殿下，您不会刚才一直在琢磨把这小娘子撤出来的由头吧，从前可不见你如此怜香惜玉。”

　　“苏显！”杭荡将这两字咬得很重。

　　苏显不敢再玩笑，连忙将睡得不省人事的谷羽叫醒，让她从后侧的窗子里出去，杭荡在外面接应。

　　谷羽看到杭荡时，人还有些不清醒，等随着杭荡走到刘府给下人准备的休息处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坏事了，连忙向杭荡谢罪道：“殿下，小人……小人方才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小人这就回去！”

　　杭荡将她的手腕扣住，谷羽被大力扯得一个踉跄，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杭荡揉了揉眉心，觉得谷羽此时似乎有些愚笨。

　　这种事情能避开就避开，没谁会上赶着去的。

　　“殿下？”谷羽又将自己的手腕拽了拽，杭荡那边才放手了。

　　“你不用去了。”

　　“这怎么行，那不是就被发现了吗？明日刘大人问起来，肯定会怀疑我们串通一伙的，到时候我还怎么接近刘大人呀！”

　　谷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旦今日她和苏显缠绵床畔的事情尘埃落定，刘俊义定会叫她去问话，到时候她再表一表忠心，哄哄这位知县大人，刘俊义或许就能派她周旋于太子与刘府之间，然后假借给刘俊义传递消息的名义，她就能渐渐获取刘俊义的信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一些机密文件。

　　“谷羽，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你又不是真成了听音阁的歌姬了，这些你不想做的事情，用别的方法也达到目的。”这次谷羽没有低着头，杭荡直直望进了谷羽深邃的眸子里，“你没有经过任何暗探的训练，原本把你送到刘府就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了。”

　　“殿下，这是一个机会，这样的机会不是经常有。或许真的有别的方法，但是现在这个法子最快，最容易，而且没有任何风险，我并无任何不愿，殿下不必担心。”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做这种事情，还没有任何风险吗？”杭荡不禁将早就想告诫谷羽的话脱口而出。

　　“这只是做戏，自然没有风险，而且殿下也已经保证过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谷羽明白在这个地方，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但是她就算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心中依旧不认同这样的道德枷锁。

　　杭荡的语气中带了些讽刺：“看来你真是不在意，难怪你能和一个与你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男人同住屋檐下，真是没有半分羞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