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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与港 ...

  •   害了她。
      掉落的伞溅起了残留在地面的雨水,沾染了祝愿的裤脚。
      她顿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看到不受控的发抖。
      “谁?”
      原野听到了。
      她不知道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甚至连步伐都停滞。似乎有台TV在脑中,彩色乱码无限播放。
      院门在面前缓缓拉开,原野手还扶在门上,见到祝愿时一愣。他的视线滑过她面容。
      祝愿感受。
      原来是有一滴泪,晶莹的滑落,融进了这片土地。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和自己割裂,她问到:“她在哪?”
      原野没有回答。
      那双冰凉的手,触在她的脸上,楷掉了那一滴泪。那泪似乎极烫,他的手抖了一下,迅速抽离:“抱歉。”
      祝愿的眼泪,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大滴滑落。
      “她在哪?”
      再问。
      “进来吧。”
      “你是她儿子对吗?”人的情绪乍起只有12秒,祝愿终于收回了四肢的自主权,一个机器似的迈步。
      院子内有一个躺椅,顾宏时就躺在上面,桌面上摆着几瓶农家酒,已经是倾倒的状态。刚刚浓烈的呐喊,似乎是醉酒的“呓语”。
      祝愿软着腿,坐在石椅上。原野站在一侧,看着院子那颗树,枝繁叶茂。
      “她,在,哪?”
      原野终于开口:“在你面前。”
      “什么?”祝愿的视线不由自主开始巡视:“你还在骗我吗?”
      “没有。”原野的目光还在树上,意有所指:“她在这棵树下。”
      “她死了。”祝愿说了肯定句,又反问:“对吗?”
      “嗯。”
      “怎么死的。”
      眼泪被袖口包裹,无论如何擦拭都无法完全抹去。她改成抽泣,又故作冷静,看着拧巴。
      “自杀。”顾宏时闭着眼,忽然开口了:“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祝愿提高音量:“不要再打哑谜了!我被你们当成傻子耍,你们都知我不知!全香港都知我在找她——”说到这,祝愿抬眼看向原野,语气忽然麻木:“我明明问过你的……”
      “抱歉。”
      又是抱歉……
      “她不愿告诉任何人,是遗愿。”
      遗愿。
      “到底是怎么回事。”祝愿目光涣散,看着那颗繁茂的树,又呢喃:“她那时候才三十多。”
      顾宏时把手抬到脸上:“当年,我们两个同打拼,拍剧无起色。一次偶然,我收到了很大的商务宴会的邀请,我想要带上原楣,她值得被看见。”
      “就是在那天,她遇见了余以诚。”
      祝愿:“余以诚,姐姐的丈夫吗?”
      “呵。”这大概是祝愿听过的原野最外露情绪的的一次。
      “不。他们认识的第二天,原楣就被强制带去了太平山顶,第三天拿了结婚证。”顾宏时还在摸酒杯:“她同我讲‘哥,我不想,我怕’。但我对抗不了余以诚。”
      “他可是余以诚啊——”
      原野坐下,刚刚的情绪也没了,又恢复了往常。见祝愿的眼泪不停,把身上外袍脱下,披在祝愿身上。
      祝愿终于有了温度。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原野。
      顾宏时的声音继续响起:“后来,原楣从我生活失踪,再出现,就是生下了小野。她告诉我,她逃过不下十次,每一次都被抓回去,成为余以诚的私有物。她似乎顺从了,余以诚捧着她继续拍戏,她一路拍到影后,拍到香港家喻户晓。”
      “然后呢。”
      “然后我们策划了第十三次出逃。”
      “失败了。”祝愿肯定道。
      “你说的对。”顾宏时自嘲一笑:“我把她送到了加国,然后,余以诚开着气派的私人飞机,把她捆了回来。”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拿过任何奖项。从前荣誉傍身,但再也不会加码。这是余以诚的报复,他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祝愿想到她和余以诚见过的那一面,没有开口说出这件事。
      没必要了。
      原楣想要逃离,那她绝不会泄露。
      “再后来,她告诉我,哥,我学乖了。整整十年,顺风顺水,她哄骗着余以诚,用余以诚的权利把她亲近的朋友都变成大明星,只为了让余以诚放松警惕看,以为她们是真正恩爱的一家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你认识原楣后,事业顺风顺水吧。”顾宏时问。
      “嗯。”祝愿道:“原楣姐说,别人会看在她而优待我。”
      “不是的。”
      “顾叔,醉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顾宏时音量拔高:“余以诚是疯子!你以为你是命中注定遇到原楣吗!你是余以诚挑选给她的交际!因为你同她年轻时性格太像!他知道原楣必然不可能看着你同她一般!”
      “所以当年也是余老板安排……”祝愿无法思考。
      “是……原楣看出来了。可这是死局,她真的把你当成妹妹,余以诚自信,只要你还在香港,拿捏你就能控制原楣。”
      她也会做一个人的软肋吗。
      祝愿想着,怪不得这些年时而会在红火时,被莫名抹黑,是余以诚逼她回来的手段。她目光低沉:“可这些年她没有联系过我。”
      “九年前她就死了。”原野道:“来到这的第一年。”
      “余以诚手眼通天,他不知?”
      “不知。”顾宏时坐起来,神色严肃起来:“当年她出逃前见你一次,当天余以诚感到不对,把小野捉了回去,关起来。然后小野一把火烧了太平山别墅一角,他才十岁……一个人踉踉跄跄跑到我这。”
      “我送他们上了船。”顾宏时目光怀念——
      原楣站在香港月光下,手里牵着余野,还是那样温柔:“哥,以后小野就叫原野了。哥,我不能同你讲我去哪,我们会再遇见的,谢谢。”
      “一路平安,小楣。”当年的顾宏时眼中有泪,透过泪光看母子俩。
      “她……为什么会自杀。”
      原野接续,他讲述的似乎是同自己无关的事:“我们最初去了北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发现,然后继续逃。最后到川西,她的精神长期高度紧绷,疯了。”
      顾宏时:“也是那时候,她疯的时候给我发了信,我借拍戏由头前往,见到了她。轰动香港的原楣,缩在木板床上,又哭又笑。然后余以诚找到了我的行踪。”
      “他亲自去了那个地方,他说你永远逃不走。小野趁着夜黑风高,带着原楣又跑了一次,徒步翻山来了这个村子。原楣成了需要被照顾的人。”
      “我回到香港,被逼退圈。”
      祝愿的手颤抖着,看向原野:“所以,你从十岁开始……”
      “嗯。”
      “小野当时学会了进山采物,养着原楣。”
      “那她怎么……”
      “我那天进山前,她告诉我她不疯了,她要陪我长大。”原野和祝愿对视:“我回来,她死在了家里。”
      这居然是她的遗言。
      祝愿觉得窒息,深吸几口气:“余以诚到底为什么。”
      “他是个不懂爱的人。”顾宏时愤愤道:“他只知自己心动,于是强取豪夺,期望原楣爱上。可原楣从未——!从未!”
      “她是原楣!她不会被任何人控制。”
      “……”
      祝愿双手交叠,头脑空白,人已然死了,为何还瞒着余以诚。
      “除了你,她挚爱亲朋都在香港。你争气闯出来,这时代保你不会遭受。他是暗地里一条蛇,一旦他得知原楣死了,不知其他人他会做些什么。”
      “当年我劝小野,回去夺一份家产复仇!可原楣死前料到了。”
      “她对你说了别的。”祝愿像是捉到稻草,站起身,扯着原野的手,蹲下,祈求得到回应。
      原野眸光闪烁。
      -
      “小野,来。”原楣笑。
      原野走过去,得到了一个脸颊吻,原楣扶了下自己早如枯草般的发:“小野记得香港吗?”
      “嗯,记得。”十岁的原野点头。
      “答应妈咪,如果没有意外,一辈子不要回去找那个男人好不好。”
      “为什么呀?”
      “因为妈咪生病了,妈咪害怕他,又不自觉在乎他。妈咪要离他远远的。”原楣透过窗缝看了一眼:“妈咪很自私,抛下朋友们出逃,但不重要了。你发誓,永远不会回去,也不要告诉别人妈咪叫原楣,不要有心。”
      “我发誓永远不回去,也不跟别人说。”
      他不懂什么是不要有心。
      “妈咪会陪你长大的,不疯了。”原楣温柔笑着:“饿了的话去找王奶奶,大家应当都很喜欢你。”
      “好小野,妈妈饿了,你去给妈妈找点吃的吧……妈妈想吃山里的山楂果。”
      原野只知道,妈妈终于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高兴的进了山。
      那便是最后一面。
      -
      顾宏时进房间睡了,只剩两人在院中。
      风起迅速,似是刚刚远去的阵雨又要回来,只是祝愿神情复杂,并未发觉。而原野亦然,他注视着祝愿,给足了她反应时间。直到祝愿的发丝被风吹起,眼眸含水,问:“如果姐姐没说过那些话,你还会骗我吗。”
      “不会。”
      很迅速的回答。
      祝愿乱到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这种话,但她潜意识就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话音落下,雨滴落下了。
      原野一早就把她掉落的伞捡了回来,并不催促,只是默默开伞,撑在两人头顶。
      祝愿又问:“这九年你怎么过的?”
      “村民轮流看护我到十三岁,念完初中。”
      “那挺好……”祝愿不知道如何回答,雨已经有渐强的趋势,祝愿道:“躲躲吧。”
      “好。”
      她走先一步,去了那棵树下,狂风骤雨瞬间来袭。
      整个小院的地面从浅棕染成深棕色,一点点侵蚀干燥。唯独树下,片雨不沾。
      沙沙的枝叶声不停。
      祝愿从刚憋住的情绪,在此刻,时隔十年再一次被“原楣”保护的情态下,宣泄而出。她颤抖着,不管不顾的抱住了身侧的原野,哀泣被雨遮盖。
      她的脸埋在原野的胸口,一抖一抖。
      “我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事,以后怎么办呢?”
      原野的手顿在空中,由于片刻还是落在了她的背上:“你首先是自己。”
      “你不想她吗……”
      “还好。”原野抬头看了一眼树,他如原楣所愿成了一个无心的人,但此刻心跳如擂鼓。
      “我和她的故事还没跟你说完,你愿意听听吗?”
      “好。”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她,一个老板给我塞房卡,让我二选一,如果不接受就撤资。是原楣姐保护我,让我没有‘死’在寂寂无名。”
      “然后我就开始特别喜欢粘着她,只要活动遇到她,就要在她身边说来说去。当时我很穷的,每场活动结束,就跟着她去吃大餐,我第一次吃西餐就是她带我去的。”
      “我不会用刀叉,她手把手教我,我学个囫囵,她就笑。然后我恼了,她就说你放心的吃,你是我的妹妹,除了我谁敢笑你。”
      “……”
      雨停了。
      -
      Vancy急坏了,在门口。
      院门未关,看着祝愿在原野怀里,一动不动。她吓惨:“姐——你怎么了!”
      她的祝愿姐姐抬头,眼眶发红发肿。
      “没事,顾老师喝醉了,明天再说吧。”祝愿装作镇定。
      Vancy:“好吧,那咱们回去?”
      祝愿又看了一眼这棵树,不想走,就算想走也没力气。
      她的腿无法发力,浑身颤抖,靠着原野才能站直。原野替她解围:“我送你。”
      “嗯。”
      他蹲在了她的面前。
      祝愿双臂一搭,被他背起,明明并不是壮实的人,却丝毫不颠簸。
      他们就这样走在乡间小路,Vancy带着耳机走在前,祝愿就凑在原野耳侧:“你会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不知道。”
      “我可以经常来吗?想见她,也替她见你。”
      “可以。”
      祝愿苦笑:“这里像客栈,每个知道真相的人,都会定期回到这里。南飞的候鸟,不对,西飞的。”
      原野没回。
      耳侧的低语带上气息,浮动着,暖的。祝愿也累了,搭在原野颈侧又落两滴泪,似是要把之前几年都没掉过的泪珠哭干似的。
      回去躺在床上,她都未敢合眸,思绪太乱。
      原野是原楣的儿子,她不得不承认,在树下,她听到了原野的心跳。但她不敢,也不能,他一辈子也不会回到香港。
      还有余以诚。
      当初哄骗她,还以为是想套出下落,目前看来,其实是钓鱼执法。他已然知道原楣就在川西,九年间为何不找。
      好猜。
      他希望原楣,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也恰好因为这份心,他不知道九年前发生了什么,之所以找到祝愿,无非是所有物逃离太久,余老板等不下去了。
      祝愿拿起手机,找到上次加上的余老板助理的微信。
      祝愿:小夜最近怎么样?
      助理:少爷在读雅思,很好。
      假。
      为了稳住她。
      太假。
      她这样入了眠。
      第二天,顾宏时要回香港了。
      祝愿来村口送他。
      奇怪的是,两人对视,再也没了从前的轻松之感。取而代之是哀愁,假借拥抱,顾宏时贴近祝愿的耳畔叮,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我知了。”
      “香港见,到时见。”
      “好的,顾……”祝愿顿了下:“哥。”
      “诶。”
      而顾宏时走后,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明晰了自己对原野的动心。为了及时止损,她把自己圈在组内,不见面只听闻。
      原野巡山了……追风摔到腿了……等等消息数不胜数。
      数次她甚至在不远处听见了追风的马蹄声,终究是没有见到。
      剧组鱼龙混杂的,最近来了不少新人,还有团队从香港过来布景,严肃的极大程度缓解她的乱序。
      电影日复一日的赶进度,只剩最后三天就要杀青,她就要回到香港了。今天白天没拍摄,她犹豫了半天,朝着原野家的方向走去。
      院门开着,她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走到院内的躺椅上躺下,那棵树的余荫遮盖她半张脸。她闭着眼睛,小声念叨。
      “姐姐,我三天后就要回去了。我不想拍戏了。”
      “沙沙——”
      “姐姐,原野没有读大学,你想让他读吗?”
      “沙————”
      “好吧。”
      “不需要。”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祝愿睁眼,原野站着,遮住了直射她眼睛的光。
      “我就随口一说。”祝愿道:“我来看看,还有三天剧组就散了。”
      “恭喜。”
      “客气。”
      “我能在这睡一会吗?”祝愿微微合眸,有些困。
      “嗯。”
      她闭上眼,最近休息太差。此时追风在马棚打呼噜,原野进了房子内,只剩她和这个静谧的下午。
      “天黑了。”再睁眼,是被原野喊醒的。祝愿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这三天我不会再来了。”
      她说着,掏出手机,你不是会用社交软件吗,加一下,方便我每年过来看看你。
      原野转头去屋子里拿。
      加上微信,祝愿简单看了眼,默认头像,名字叫Y。符合他的性格。
      “原野,我有点不舍得走。”
      “……”
      “我要回去想办法把余以诚送进去。”祝愿笑。
      “为你自己活。”
      “这就是为我自己。你觉得他哪天发现了,会放过我吗?”
      “嗯。”
      “对了。”祝愿巧妙的转移话题:“你还会说粤语吗?还没听你讲过呢。”
      “不会了。”
      “只能听的懂。”
      “有心唔怕迟,十月都系拜(只要有心,什么都不会迟,十月也可以祭拜)。”
      -
      很快到了杀青这一天。
      祝愿只剩两个需要补的无词镜头,她穿着那身刚来时的红色裙子,站在无际的原野上。随着导演一声cut,四周的人们围上来欢呼。
      “恭喜!杀青快乐!”
      “拿奖啊——!我们组必然拿奖!”
      祝愿笑了笑,她这段时间都没这么轻松过,她正低着头的时候,怀里被塞进了一束花。她似有所感的抬头,原野站在她面前。
      她呆住。
      三天前那场对话,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原野,此时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又有些波动了她的心跳。
      她暗暗深吸几口气。
      “你等我下,我把采访录了。”
      原野点头,走到片场另一侧。
      祝愿被拦着拍了近一小时,才脱身走到原野身边。原野像机器人一般,只是站在那,目光平静的看着一切。
      她问:“你真的十九岁吗?眼神不像。”
      原野看了她一眼,她早就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原野这个人就是做得比说的多。两人看着天边的蓝,此时近黄昏。
      祝愿突然倒:“你想上大学吗?”或许我带你去其他国家上学,当我报答姐姐。
      后面半句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原野懂。
      原野摇头:“这里很好,我有家。”
      她懂了。
      她又开口:“你怎么忽然过来了,还给我送花。”
      “不是你叫我过来?”原野问。
      “什么?”
      祝愿顿住动作,看向她,她清晰地在原野眼中看见自己的惊恐。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对事情脱轨的预警,只是她还不觉。
      原野:“一个带着眼镜的人来了家里,说你杀青让我过来。”
      “我没有。”
      祝愿感觉自己的血已经开始发凉,她开始拼命在记忆里寻找描述的人影,但记忆这东西狡猾,越是急切越是无从下手。
      原野:“也许是导演替你喊。”
      祝愿:“不可能。”
      明明导演昨天还在打趣,为什么避嫌不找原野了。他的性格也不会越俎代庖替她做决定。
      她叫来Vancy,又形容了一遍。
      Vancy:“我记得的,是新来的团队,因为是香港人所以还跟我多聊了两句呢。”
      香港人……
      新来的团队……
      糟了!祝愿和原野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看向村子的方向,遥远的天边明明是蓝调时刻,其中一块区域却被染成了橘红色,原野家的方向。
      她抬步,开始狂奔。
      红色的裙子如火,身后的工作人员呼唤,她一概不理,只朝着那里,片刻不停地跑着。裙子太长,在土路上绊了一下,她痛的惊呼。
      “你先走,我立刻跟上!”
      原野也没有停步,径直略过她,他个子高,跑起来飞快。外加上是高原,祝愿快速落后一大截,她拼命的追赶,同时在心中祈祷——
      不要。
      不要。
      千万不要。
      求求你老天,不要。
      祝愿落后太多,赶到的时候,已然来迟。
      小小的院子只剩残垣断壁,房子变成黑炭颜色,还燃烧着火焰,热浪让人无法靠近。她亲眼看着原野,不顾及烧的正旺的火焰,冲了进去。
      “原野!回来!”
      “原野!”
      仅仅是喊了两句,嗓子就有些嘶哑,四面八方有村民提着水赶过来。她左右看看,见已看不清原野的身影,一咬牙,也冲了进去。
      她直接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走,树已燃,火焰吞噬了那片绿荫。树下明显的一个被人为挖掘的大坑,她看到原野站在那,扯着嗓子问那个明明已经知道的答案:“这是什么……!”
      “骨灰。”
      她如坠冰窟。
      “你出去!”原野声音严肃命令,不管其他继续朝里走。
      “不行!”祝愿扯住他一只袖子:“你不能冒险了,骨灰被带走了我们就先出去——”
      原野毫不留情拨开了她的手。
      她踉跄着跟着原野,跨过残垣,见他蹲在了马棚旁。她借着火光望进去,心脏停摆——
      追风躺在马棚里,眼睛睁大,脖子处一道刀痕,四周都是血迹。祝愿的眼眶通红,这匹全川西最漂亮的小白马,因为人类的恶意,就这样倒在这里。
      她余光见到,原野的拳头在身侧握紧,赶忙上前,她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原野的手,郑重地说:“我们会报仇的,原野。我们会报仇的!我们先出去!”
      原野听着她的话,深深的望向他。
      那双向来无波的眼眸,映着火焰,像是在最后燃尽的晚霞。祝愿手在发抖,她能做的就是扯着原野离开火场。
      一步,两步。

      嘭——!
      树,倒了。
      祝愿尖叫一声,但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原野环住了她,双臂把她的头包围。那棵树从他的肩蹭过,血迹渗出。
      她用力,快速把人拉出火场,村民们都在灭火,老人们围上来,担忧地看着原野。
      原野低着头。
      祝愿道:“给我看看你的肩——快。”
      “追风死了。”
      祝愿动作顿了,心底泛起苦涩。她听卓玛说过,追风是原野在母亲去世之后,亲自接生的小马驹。
      “我们都知道是谁,原野。冤有头,债有主。”
      “但现在最主要的是,你给我看看你的肩,好吗。”
      原野一眼不发,递出胳膊。祝愿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一抹微红,已经出现在她余光范围。
      -
      火好久才扑灭。
      家里烧的什么都不剩,原野进去捡了一捧追风的骨灰。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要离开。
      “原野,不是我。”不是我透露的。
      “我信你。”
      祝愿:“你去哪?”
      原野:“山里。”
      “注意安全!”她叮嘱。
      她也有些受伤,剧组医生给她涂了药,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休息。坐在床边,思绪飞转。
      为什么?会是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顾宏时来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余以诚这个变态,没有人会对骨灰下手,还可以在剧组埋人。
      可是新团队过来,已经距离顾宏时在的时间很远了。
      祝愿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冷静可谈,只能在各种可能性中思索。顾宏时暴露了?不会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摔下的瞬间她僵住。谁说只有三个人。
      Vancy。
      床边的手机同时亮起了,祝愿举起来看,是Amy。
      Amy:Vancy五分钟前,和我辞职了。
      -
      祝愿冲去了Vancy的房间。
      Vancy正拎着箱子往外走,见到祝愿来,笑了下:“姐。”
      “为什么辞职。”祝愿一只手搭在箱子上,呈现阻拦的姿态。
      “你不是都知了。”她苦笑:“怎么还来同我问。”
      “我要听你亲口说。”
      “是我,是我告诉余老板。”
      祝愿喘不来气:“为什么!”她自认为对Vancy不差,她没有艺人脾气,是真的把Vancy当成妹妹看待:“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Vancy停下脚步:“我家人全都在余氏工作,不就是余姓‘家奴’!我没有办法,姐——”
      “他让我来你身边。”Vancy的眼里满是恐惧:“他是翻手为云的人,我没有抗议的资格,你懂吗姐——如果我家里人都从余氏走了,我们怎么活——”
      后半句近乎是哀求。
      余以诚。
      “一盒骨灰而已,姐——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重要。”
      祝愿血液倒流,她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事:“你走!”
      Vancy眸中挣扎,错开她,朝前走了,她道:“姐,你很好——对不起,祝你长虹。”走出两步远后,回头补充:“姐,他把骨灰带回太平山了,言尽于此。”
      祝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滚——!”
      -
      祝愿改签了机票。
      她要在村里等原野回来,这两天的时间里,她还和顾宏时打了电话。
      “事情就是这样。”
      顾宏时有些沉默,随即释怀:“余以诚就是这样的人,他才是真的疯子。但幸好,他足够爱小楣,他不会做什么。我们有时间慢慢来。”
      “原楣姐不想见到她,哪怕是骨灰,我也不希望她出现在他身边一刻。”
      “我知道,小野这个孩子情绪不够敏感,还得辛苦你多待两天,确认他没问题。”
      “放心,哥。”祝愿蹲在那场大火的遗骸旁:“我等他,如果我要把他带回香港,你怎么看。”
      “可以。”
      “余以诚这个疯子只在乎小楣,小野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附属品。他拿到骨灰,就不会对小野做什么。但是,”话锋一转:“要尊重小野的意见,我们不能替他做主。”
      “我知道了。”
      祝愿还没挂电话,就看远处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不知道这几天他发生了什么,回来后还是以前那种高洁的模样。他走到她的面前,俯瞰她,沉默。
      “原野,我一定会把姐姐带回来。”
      原野轻飘飘点头,然后投下一颗雷:“我跟你回香港。”
      -
      “你想好了吗?”
      “嗯。”
      祝愿让Amy定了两张第二天的机票,原野的东西都在那场大火烧光了,他们就轻装出行。原野带着祝愿上了附近的这座山,她看着旁边的一棵小树:“这是?”
      “追风。”
      “你把他埋在这了?”
      “嗯。”
      祝愿顺着朝远处望,这里的视野还能看到远处的小湖,山美水美。
      “追风的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祝愿道:“你相信吗?”
      “相信。”
      “我们回去怎么办呢。”祝愿垂了垂头:“太平山顶,我们怎么伸手。”
      原野平淡回答:“我会回去相认。”
      “不可以!”
      祝愿的神经都被挑起来,虽然余以诚是原野的父亲,但那样一个眼里只有原楣的人,怎么可能好好对待原野。甚至,甚至还能干出来把原野关进小黑屋的事情。
      太危险了。
      原野:“我有妈妈留下的信。”
      “什么信?”祝愿愣,看向原野。
      原野从背包里拿出几封,对着封面挑拣,递给她一封:“这是给你的。”
      “你一直随身带着?”祝愿接过,心跳很快,没敢当场拆开:“不然那场火……”
      “在骨灰旁,他们只在乎她的骨灰,这些信被土埋着没有烧毁。”
      “可是姐姐不是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太了解余以诚,知道迟早有这样一天。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备用。”
      原来是这样。
      余以诚一定会为了知道原楣临死前对他说了什么,从而被原野辖制。当务之急,还是拆开自己的信。
      祝愿:
      见字如晤。
      我亲爱的妹妹。
      看到这封信,姐姐已经在内地幸福的生活了。看着你在荧幕上活跃,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港媒说你小原楣,我不赞同。
      你就是祝愿。
      我知道你跟我性格相像,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找到了我和小野,你好棒,非常厉害。但姐姐也很厉害,姐姐在香港给你留了底牌。
      只要姐姐一天没被抓回去,那个人就会无下限的捧红你,从而用你逼迫姐姐回去。
      但姐姐想要自私这一次。
      这场相爱的戏演的太久了,曾经我也觉得我可以演一辈子,直到某天,我在早餐桌上自然而然的,因为他给我盛了一碗粥时感动。
      我害怕了。
      我可是原楣呀,我是名动香港的原楣,怎么会因为一碗粥而产生这样的情感。
      顾哥说我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最不放心你,你总委屈自己,去妥协其他人的规则,所以走之前,我坚决去见你一面。就是对不起小野了,不过人生在世谁能有机会放火烧一次太平山了。
      他赚了。
      永远幸福吧,小愿。
      原楣。
      -
      祝愿看完了信。
      她已经没有泪流,只是笑了:“想她。”
      “算了,不说这个。”她吸了下鼻子:“怪不得烧家,报复你当年呢。”
      “嗯。”
      “你的信里是什么呢,我可以看看吗?”
      原野并没有扭捏,也没有由于,只是把信纸递上前。祝愿看到信纸的瞬间,瞳孔颤抖——
      【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对不起,小野。……】
      满满一张纸的对不起。
      “为什么……”她问。
      原野自从要同她回香港开始,就不再打哑谜:“因为……那天说的是假的。”
      “假的?什么意思??”
      “她疯了的时间里,并非和我相依为命。”原野转头往山下走,祝愿急忙跟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把我认作余以诚。”
      认作余以诚。
      然后呢。
      祝愿有点不敢再听下去了。
      “然后,她发病的时候,会把我扔进深山里。”原野像事情的讲述者,并不像经历者,他还是冷静:“我是被扔着学会的巡山找路。”
      “然后清醒时,又会抱着我落泪,说对不起我。”
      怪不得,原野对这些,触动并不大。
      山里的日子,十岁的孩子,要怎样才能一次又一次找到回家的路呢。祝愿心尖酸酸的,下意识扯住原野的袖口。
      “她只是生病了。”
      “嗯。”、
      “你恨她?”
      “不。”
      也是,真的恨也不会要去接她回川西了。
      “没关系。”祝愿安慰:“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在你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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