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之格格的游戏》田歪柯

72、秘密会面

　　四格格站起身：“您对我的问话，对我的猜测，我实在没办法回答您。不过，我想请您喝一杯咖啡，在巡捕房里，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犯人在被审问，如果您愿意跟我去咖啡馆，我愿意告诉您我接近关三叔的目的。”
　　吴奇没办法，只好跟着她去了咖啡馆。
　　然而，四格格让司机停下来的地方，却是一栋陌生的独栋。
　　“这是哪里？”
　　吴奇不由得将手放到了枪上。
　　“您别紧张，”四格格笑了笑：“我想带您去见一个人，有了她，这个故事才完整。”
　　吴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四格格走了进去。
　　看到眼前出来迎接的女人，吴奇感到十分讶异：“梁太太，您怎么在这？”
　　梁太太先是跟四格格拥抱了一下，然后才看向吴奇，她笑盈盈地说道：“吴探长，欢迎您，我可是等您很久了。”
　　所有的仆人都被梁太太遣散走，整个会客厅内，只留下他们三个人，还有面前茶杯漂浮在空中的几缕热气。
　　吴奇正要开口，四格格却直接说道：“吴探长，您刚才说的故事，基本上都猜对了。”
　　吴奇抬头看向四格格。
　　“没错，”四格格笑了笑：“我确实是关三叔的亲生女儿，梁太太也知道。”
　　“你们在做什么？”
　　吴奇问道。
　　“吴探长，我刚刚问您，在您看来，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四格格看着他：“我猜测，对您来说，尊严和权利对您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吴奇没有说话。
　　“吴探长，我为您制造了一起绑架案件，就当我送给您的见面礼。”
　　四格格说道。
　　“如果您肯帮助我，我会给您您最想要的东西。”
　　四格格弯起了嘴角：“督察长的位置。”
　　吴奇心里一惊，他紧紧地盯着四格格。
　　“梁太太，想必你也会支持吧？”
　　四格格笑着看向梁太太。
　　她们两个人会心一笑，梁太太紧接着说道：“吴探长，我知道你心中十分困惑，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战场，因为小金花的关系，老梁随时都可能跟我提出离婚；在我过往接近三十年的婚姻中，我一直活在黑暗之中，忍受着一个男人对我的拳脚相加。”
　　“是四格格让我知道，我应该反击，应该为我自己报仇。”
　　“多亏了四格格，那枚装有慢性毒药的戒指送到了小金花手中，他们吸入了太多的毒药，老梁最近已经开始出现了症状。”
　　梁太太像是想到什么，笑了出来：“也多亏了那个金善，竟然无意间帮我把戒指要了回来，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道，那枚戒指里会装着致命的慢性毒药。”
　　“吴探长，我坦白讲，就凭你的出身，一辈子也别想坐上督察长的位置。他们需要你这种人去当挡箭牌，去做苦力活，好让他们有朝一日可以洗脱罪名。”
　　“但如果你愿意认我做干妈，就等于有了我的支持，加上四格格送给你的大礼，督察长的位置，非你莫属。”
　　“老梁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不到一个月，他就会暴毙而亡。”
　　梁太太十分平静地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我？又要我做什么？”
　　吴奇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不得不惊惧于她们的手腕和狠心。
　　“因为我们有着彼此的把柄，因为我们有着共赢的机会。”
　　四格格说道：“至于这个大礼，就是关公馆。”
　　“关公馆？”
　　吴奇皱起了眉头。
　　“如果商会会长关三叔被您亲自戴上了镣铐，那您该有多风光啊。”
　　四格格说道：“关三叔入狱，可算是一桩大案了吧。”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旦倒了一张，紧接着的事情，就轻松容易多了。”
　　吴奇咬了咬牙，这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他不得不承认，梁太太说的正是他目前最真实的处境。
　　只有得到梁太太的支持，他才能顺利坐上督察长的位置，不然，他这一辈子都将成为别人身边的一条狗。
　　而四格格，更是看透了他，没错，对他来说，尊严和权利，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吴奇抬起头：“我答应你们。”
　　吴奇去找关三叔之前，在牢房里见到了金善。
　　她什么也不知道，却抓着自己的胳膊说：“吴探长，我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你。”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神情，吴奇想，她把自己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吧。
　　殊不知，所有人都在利用她，仅此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对这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能说出些什么。
　　开车去关公馆的路上，金善的模样总是浮现在脑海中，他感到十分烦躁，于是点起了一根烟，想让自己忘掉她那副可怜的模样。
　　关三叔听到他的话，只是继续打理着他的花草。
　　“吴探长，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吗？这个年头，想骗我钱的，偷我钱的，让我栽跟头的人多了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关三叔转过身：“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
　　“三叔，”吴奇说道：“其实我来找您，是想请您跟我合作一次。”
　　三叔没看他，“吴探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知道，您想在那个街区购置一栋花园洋房，可是法租界的人一直没给您批准，”吴奇说道：“今天我来，就是想问您，对第十八号洋房，您是否感兴趣？”
　　关三叔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吴探长，你是跟我开玩笑吧；法租界当局都不给批准的东西，你一个小小探长，就能帮我搞定？”
　　吴奇走近关三叔，压低了声音：“如果四格格和额附爷被捕入狱，第十八号洋房将暂时成为公共资产，在拍卖的过程中，您和我如果能够联手，还愁搞不定那一栋洋房吗？”
　　“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关三叔看向吴奇。
　　“我能让您用最低的价钱将那栋洋房买到手，至于是否批准的问题，如果在下一任督察长的位置竞选中，我能够得到三叔您的支持，我想，那栋洋房迟早得归您所有。”
　　吴奇说道：“能够在那个地段拥有产权，不仅仅能够增值，三叔您的人身安全就能够有十足的保证，这也是您现在最看重的事情了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水推舟，装作不知情，然后让他们的犯罪成为事实？”
　　关三叔问道。
　　“没错，”吴奇说道：“这绝对是一起轰动金城的大案，钱归您所有，而我想要的，只是帮助我成为督察长的筹码。”
　　关三叔没有说话，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阵子，关三叔才说道：“不知吴探长是否得空，能够留下来共用午餐？”
　　吴奇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意味着关三叔将会认真考虑他的提议。
　　吴奇开着车返回自己的公寓。
　　他将车停下后，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坐在车里，想着四格格与他的对话。
　　“这就是我所有的故事，现在已经全部告诉您了。”
　　四格格坐在他的对面。
　　吴奇听完后，只是沉默不语。
　　“吴探长，”四格格继续说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想请求您两件事情。”
　　吴奇看向她。
　　“第一，我希望您能让沈冬九自由，不要让他坐牢；第二，我希望您能保护金善的安全。”
　　“金善？”吴奇抬眼：“对你来说，她只不过是你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她的生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
　　四格格垂眸，这是吴奇第一次从四格格的脸上，看到一种悲伤的神情。
　　四格格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曾经问您，‘对您而言什么是最珍贵的’，其实，这是金善曾经问我的问题，她对我说，自由和生命，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四格格顿了一下：“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的这句话给了我些许安慰；我一直执着于抓紧的东西，一直放不下的心病，自从她的到来，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吴探长，她是我的生命中最想感谢的一个人，是我将一个无辜的人亲手拉进了我的地狱，亲手将她禁锢在我的痛苦中。”
　　“所以，我想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就是修正我犯下的错，让她重新成为这一切的局外人。”
　　四格格看向吴奇：“我想，您应该跟我有相同的感受吧，毕竟，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吴奇看着四格格的眼睛，直到四格格起身离开，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如今他坐在车中，看着夜色深沉。
　　他终于明白了第一次见到金善时心中的感受。
　　他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她，他的目光就被她吸引。
　　因为那是一种慰藉，生活在地狱中的他，想要抓住的人间。
　　与四格格不同，他迫切地想要抓住金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懂什么是爱，他只是想要在烟雾缭绕中获取一点新鲜空气。
　　他已经窒息了太久，因此当一个能让他呼吸顺畅的人出现的时候，他就不想再松手。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被抓到巡捕房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父母都是勤恳的农民，却为了能让他们兄妹俩吃上一口饭，活生生饿死了自己。
　　土地被抢走，他只能带着妹妹来到金城，得到进工厂的机会后，他一心一意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面前的刑具让他屈服了，背叛让他知道了在金城的生存法则。
　　如果不是爬到最高处，如果不是拥有权利，要么就是躺在贫民窟里好死赖活着度过一生，要么就是连一句解释都来不及说，就被子弹崩毙。
　　他至今都能想起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这足以让他刻苦铭心，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点头哈腰，任由上级踩自己脑袋取笑，为了抓捕中弹差点失血过多而亡。
　　他拼尽全力，比别人更狠，比别人更加会看脸色，因此也成了晋升速度最快的人。
　　他当上探长的第一天，就让人带来了当年侮辱他妹妹的警员。
　　看着警员跪地哭着求饶的样子，他的面前却只浮现出妹妹最后上吊的模样。
　　他流着泪，不停地惩罚着警员，却怎么也不痛快。
　　那时候他才发现，这种痛苦，一生都无法磨灭。
　　被烙印在身上的疼痛，即使向施害者加倍偿还，也减轻不了半分。
　　他走到办公室，另一名警员过来跟他说，那名被关在牢里的警员的妻子已经在巡捕房门口哀求了一天，只为了知道自己的丈夫犯了什么罪。
　　他走了出去，那个妇人跪在他面前，绝望的哭声让他觉得无比厌烦。
　　“你把他带走吧。”
　　他突然说道。
　　妇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住了哭泣，抬头看向他。
　　“他这种人渣，一辈子也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忏悔，让他走吧，让他记住今天经历的一切，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妇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讲。
　　他吻住金善的时候，不想再轻易放开。
　　他想紧紧抱着她，他想让她也抱着自己，他甚至幻想着金善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抚慰着工作一天后疲惫的自己。
　　可是金善的脸上全是恐惧和厌恶。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嫉妒些什么，但嫉妒的种子在心中疯狂生长。
　　这两个女人，一个拼了命的奔向爱的人，一个愿意为了爱的人而推开对方。
　　世界上为什么还会存在这样的感情，为什么还会存在这样的人？
　　而这样的人，爱的偏偏不是自己。
　　他感到很烦躁，将金善绑了起来。
　　一夜未眠，他看着金善一直睁着的双眼。
　　他甚至想从中看到一点对自己的怜悯。
　　可惜，他没有看到一丝痕迹，那双眼睛看向他时，除了恐惧，就是厌恶与冷漠。
　　他重新把她送回了关三叔的身边。
　　当他把她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内心感到十分痛苦。
　　他想带她走，带她远离这个囚笼。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没忍住，再次回来看她的时候，她的口中不停地说着刺激他的话，不停地往他的心上插刀。
　　他感到自己丑恶的心在她的面前像是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
　　他感到自己的面具被她狠狠地撕扯下来。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感到十分愤怒，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感让他感到十分难堪，他不想再见到她的脸。
　　听到房间失火的消息，他立刻赶到了酒店。
　　他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开着车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如果她死在了大火里该怎么办？
　　那他将会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四格格说的没错，金善活出了他想要的人生，他在她的身上也得到了慰藉与希望。
　　只要金善能够活下去，只要能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一处活得自由自在，就好像自己被囚禁在地狱的灵魂也得到了释放。
　　当他打开大门，看到已经快要昏迷的金善和金麟，他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他赶紧把金善带离了失火的房间。
　　离金善的自由只有最后一步了。
　　只要完成了指控四姨太的任务，金善就能够自由了。
　　想到要放走她，他感到一阵难受。
　　喝了酒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像她表露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依旧是那副表情，没有一丝对他的同情，仿佛他现在这个模样，都是自作自受。
　　拿枪指着她的那一刻，他放弃了。
　　他不可能放下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带着金善离开金城。
　　但他也不可能将金善再留在金城。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自由的灵魂，一生都不可能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