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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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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时候,金善从北平一路不知换了几辆骡子车来到了金城。
她刚满十八岁,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乌黑中透着一股狡黠,转起来又拿不准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没钱定一身旗袍或学生装,有好几处补丁的大襟衣松松垮垮套在她瘦弱的身躯上,一条粗粗的乌黑大辫子垂在脑后,头发因为奔波辗转十分凌乱。
灰尘黄土粘在她的脸上,她用手背随便蹭蹭,倒让她的脸更黑了。
她应该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了,本就消瘦的她现在变成了皮包骨,脸色有些发青。
但那同车的几个乡下男人都看出了她的漂亮,总是偷摸着看她两眼,坐在她身旁的一个男人趁着骡车颠簸的时候故意贴紧了她,对面的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地吹起了口哨,两个大妈时不时盯着她耳语,说着些金善听不清的话,偶尔还笑出声来。
也是,像她这样漂亮又不知什么缘故独自出远门的姑娘,早就被人用碎嘴的唾沫淹死了。
但金善可不在乎这些,自从九岁那年妈妈去世以后,她就以骗人为生计,和比她大七岁的哥哥金麟从最开始用小偷小摸的伎俩填饱肚子,到后来开始骗取有钱人的家产,可谓是玩的风生水起,好不得意。
这次从北平到金城,她其实是“逃命”。
几个月前她和金麟听说北平一个布店老板死得猝不及防,只留下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老婆和贪玩成性又脑袋愚笨的儿子,以及对他的生意早已虎视眈眈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夫人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要叫傻儿子收心撑起家业,以防家产落入那心怀不轨的弟弟手中,于是托人找一个教书先生来。
金麟在赌摊上听得了此事,动了歪心思,贿赂了那中间人顺利进到了那家人中,他把自己的妹妹说成是道姑,金善用了几套说辞把那寡妇唬的一愣一愣的,待取得了那寡妇的信任,金善就同那夫人说,金麟是太上老君派来给少爷聚财的,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成了这孤儿寡母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了。
况且,这家夫人年龄三十出头,见金麟身强力壮又相貌英俊,加上他那张哄人的嘴,眉来眼去中忍不住××××,金麟说什么那夫人都答应,生怕惹得他一不高兴就要离开。
这金麟本质就是个赌徒,哪里会打理什么家产。
金善那漂亮的脸蛋与她装出来的温柔体贴把那十八岁的大胖少爷迷得神魂颠倒,兄妹俩联手把这少爷诱入了赌局,不到三个月这前主人花了十几年心血挣得的家产便被输了个一干二净,剩下一些值钱的玉器珍宝早就被这兄妹两收入囊中,但让金善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被亲哥哥摆了一道,金麟一天晚上拿着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走了之,留下她第二天被后知后觉的夫人报的官堵在了门口。
她机灵的很,在官府哭诉自己自幼父母双亡,如何被叔伯婶婶欺凌,又是怎么被金麟威逼利诱到这里。她哭得梨花带雨,那快六十的知县动了心思,想把她纳为七房,金善早就看出了这县官的歪脑筋,装出一副感恩戴德以身相许的模样,趁着县官放松了警惕,半夜里背着个装着些在县官家中偷来的银圆袋子,翻墙往外逃去,按照惯例,不坐火车,而是从集市里找了个运送黑货的骡夫,本想往天津一带逃去。
不料,她刚到天津,还没进城就看见自己和金麟的画像被挂在墙上,悬赏四百块大洋。
金善骂了句脏话,她进不了城,只好在城门外躲着,无意间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妈的丧事办好了嘛。”
“办好了。”
“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去金城?”
“兄弟,现在金城不比以往,就像它的名字说的,各个地方都堆满了金子。记得东村边那个吴家的楞子么?听我大舅说,自从他去了金城,摇身一变穿上了洋装,住着洋房,颐指气使威风凛凛。还有人说,金城还有一个名字,叫,叫撒旦们的天堂……”
撒旦们的天堂,金善一下子就明白了。撒旦是《圣经》中的魔鬼,是罪恶的化身,如果说金城是撒旦们的天堂,就意味着金城是罪犯逍遥之地,汉谟拉比无法将他的手伸向这里,狂徒们在这里夜夜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