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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治疗似乎颇为有效。

      她醒来时,那人已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发髻高束,剑眉入鬓三分。坐于床前一把圆凳,来回擦拭着怀中青霜流莹的三尺长剑。

      他眼眸半掩,也就难以显露出平常的凶狠戾色,倒显得温文尔雅,清风朗朗之姿。

      壶中茶水已凉透多时,色泽墨绿,却一丝热气儿也没有。

      他却不介意,坐酌冷水,端起来轻抿一口。

      余轻轻止不住偷瞄他几眼,心口一热,这厮不会一直守在这儿等她醒吧?

      房间里安静异常,连空气都沉沉坠地。

      她动也不敢动,眼神上下飘忽如同芒刺在背,手指暗中揪着被褥,闷出了一身热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是继续装睡还是说点什么好?这该死的尴尬。

      “这小鬼醒了。”

      谏云季突然开口,吓得她浑身一抖。

      他却像完全无视她似的,都不曾看她一眼,抱剑起身走了出去。

      哦,她忘了,谁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坏心思呢。

      “好,醒了便无事了。”

      她听见尚虞踏进屋门的脚步声,想必又是雷打不动地去照看药草了。

      他端着一个碗走进来,谏云季跟随其后,神色冷淡,却又像是在暗中考察她的一举一动似的。

      这是一碗熬煮得黑黄的药,表面还悬浮着药渣,一闻就苦涩异常,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余轻轻捏着鼻子,大口吞咽,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后,口腔中弥漫一股腥苦气味,她连忙向尚虞讨要了一块奶糖。

      “你看着,这孩子多乖巧,喝再苦的药都不哭不闹的,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尚虞看着她,竟露出了很是慈祥的神色。

      余轻轻嘴里含着那块奶糖,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过是吃个药而已,哭闹什么。

      但几乎立刻,智商便跟了上来,她总觉得这话里有蹊跷。

      果然,尚虞把谏云季拉到一边,两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好在两人也并未刻意回避,她抻长了脖子,竖耳细听。

      谏云季道:“嗯,我刚听过了,不打呼。”

      “......”

      余轻轻觉得自己特别像一只明码标价却还被人挑三拣四的猪,便扯开嗓子道:“你们嘀咕啥呢?”

      两人脑袋顿时分开,尚虞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来看着她,正色道:

      “也差不多到了你们启程的时候了,你年纪尚小,又体质异禀,世间有你这般天赋的人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若有好的环境和资源供你修炼,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我听说你现在无家可归——”

      余轻轻扫了一眼谏云季,发现这大哥面色不改,平静无波。

      呵呵。

      尚虞指了指谏云季,接着道:“正好他很有钱,你跟他走,从此一切琐事便都不用愁了,只管专心修炼。”

      余轻轻心中冷冷一笑,旁人不知她目标远大,怎堪为五斗米折腰,一语中的:“是要以后长期为他治病吧。”

      尚虞脸上闪过一丝惭愧之色,道:“你很聪明,的确如此。”

      余轻轻后背生寒:“难道要我日日放血?”

      尚虞解释道:“不必如此,以后每个月只需将浊气在你体内运转净化一次即可。原灵体质本就性灵纯净,不仅克世间万毒,亦能净化他人体内的灵力,堪称世间难得。”

      尚虞咂嘴赞叹,一边看向谏云季,后者自刚才开始便沉默不语,凝眉思量着什么。

      余轻轻追问:“那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尚虞道:“对你来说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

      谏云季眼尾一挑,蓦地开口道:“你若跟我回漱雪,吃穿用度,功法秘籍,仙丹秘药,法器神兵,想要什么,我统统都可以给你。”

      她脑中一时不免生出诸多幻想。若靠她独自一人,哪怕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地奋斗上几十年,都不一定有机会接触到上好的资源,如今抱上大腿,就能一步登天。

      她似乎找到了爽文女主的正确打开方式,狠狠地心动了,却还是嘴硬道:“还有呢?”

      “请专人指导你修炼。”

      “还有呢?”

      谏云季眉心一抽,强忍着发怒的冲动,盯着她道:“我亲自指导你修炼。”

      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诫她不要得寸进尺。

      余轻轻被这眼神吓得脑袋一蒙,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这个游戏里不折不扣的大反派,而她的目的是要杀他,只有杀了他才能回去。

      但余轻轻转念一想,潜龙勿用。

      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就让她当一回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先蛰伏在他身边,博取他的信任,尔后再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这必然正面硬碰硬要容易许多。

      她狗腿子地笑了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余轻轻一把掀开被子,将脚塞进流苏短靴,却骤然间记起一件事来,便抬头问尚虞:

      “你还未告诉我,我灵脉堵滞,如何才能正常修炼?”

      尚虞神秘一笑,道:“等。”

      余轻轻道:“等什么?”

      尚虞道:“你只需静养一段时日,等你体内第九根灵脉自行长回,便可开始修炼。”

      余轻轻疑惑道:“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有八条灵脉?我不是原灵体质么,怎么会只有八条?”关于主角的基本人设,她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尚虞更是吃惊:“你自己不知道?”

      余轻轻颇为委屈:“我又看不见,没学过呀。”

      “你灵脉缺失,我原以为是什么意外,不便多问多言,却不曾想到连你自己也不知情。”尚虞眼中兴趣浓厚,一只拳头敲着手掌,道,“此事倒是很值得深究一番。”

      得知这件事后,余轻轻一时也陷入惶惶之中,不知所措,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她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点游戏剧情,但怎么就少了一根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少的?

      直到山野摇晃,箫声幽呜而响,余轻轻仍处于神游状态,小脸皱成一团,苦苦冥思不得。

      她抓着长而垂地的白毛,手足并用地爬上苍敖的背,苍敖呼哧两声,晃了晃身子,她也跟着直呼哧喘气,累得仰躺下来,望着林间悠远的长空。

      谏云季踏空飞起,身形优雅地落在他的老位置。

      临走前,尚虞赠给她一条彩石手链,其实是做成首饰样式的须弥芥,用于储物。

      高高兴兴地带上手链,她心里越发鄙夷起谏云季来,此人就知道画大饼,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与另一个时空中的另一种反派的特质简直一脉相传。

      尚虞站在小屋门口,朝他们挥手作别,一边黑脸警告苍敖,莫要践踏他的药草院子。

      苍敖委屈地长嚎两声,四肢奔动起来,笨拙谨慎地避开了所有疑似药草的植物,跌跌撞撞地跑下山了。

      深林渐去,天地陡然辽远起来。

      黄沙草地,远处山岭上趴着延绵千里的古道,曲径幽折,凝结着凡人的心血与智慧。

      苍敖脚下踏起漫天黄沙,糊了余轻轻一脸,她呸呸地清理着嘴里的沙子。

      依稀听见谏云季在说什么。

      “其实——”

      风把它吹散了。

      余轻轻把眼睛眯成一道缝,看向风沙漫天中岿然不动的那个身影,竭尽全力地大喊:“你说什么??”

      又被结结实实灌了一口沙子。

      谏云季右手指法变换,掐了个决,轻轻方圆半米之内便骤然安静下来,风死沙落,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现在能听到了!”

      余轻轻大喊,把自己吓了一跳,然后听见一句咬字清晰无比的话传到耳边。

      “真是个废物。”

      “......哦。”

      原来您费了老半天劲就为了骂我,不敢当。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余轻轻侧躺下来,安抚着空空如也的小肚腩。

      早知道吃过午饭再走了,在尝过尚虞的手艺后,她可再吃不惯什么辟谷丹了。

      “你那条灵脉,如今在余停归身上,只不过也被我一齐废了。”

      谏云季淡淡说道,传到余轻轻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话包含的复杂含义,她上空便陡然炸开一朵金色的烟花,她抖了个激灵:

      「恭喜您已解锁全部隐藏剧情,
      剧情回溯卷宗都已发放至您的储物空间,请注意查收。」

      “哦。”余轻轻干巴巴应道,“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余轻轻立马打开须弥芥,飞快浏览着新手村的剧情回溯卷宗。

      谏云季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又恶劣道:“他做出这种事,你不想杀了他?”

      “没那工夫,反正他如今过得比我惨。”余轻轻心不在此,草草敷衍道。

      谏云季一时缄默。

      她读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寻找所有提到“余停归”的字句,忽地手中动作一顿,她从扉页中抬头朝那人问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她先前和尚虞左思右想,又是推理,又是揣测,尚虞还神叨叨地编出了一套鬼怪志异之说,吓得她后颈发凉。

      而谏云季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这二人,愣是守口如瓶。

      “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说完这句话,谏云季闭目入定,不打算再搭理她。

      “......”

      原来五年前,余停归从她体内强行夺走了一条灵脉。自从那之后,他每月初五晚上都会来她房间,吸取她体内灵力。若无她本体的灵力滋润,灵脉便会很快枯死。

      怪不得她体内灵力空空,居然是都被吸光了。这么说来,其实恢复修炼的办法很简单——远离余停归,远离归暮宗。

      所以即使漱雪没有焚毁归暮宗,她也需要想办法离开那里,不然她便永远无法修炼。

      等等,每月初五,不就是这次她变成石头晚归的那天吗?

      前几次她已经模糊不清,唯独这次印象深刻。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夜里很冷,房间里一片漆黑,并未烧上火炉,然而等到第二日她醒过来时,火盆里竟然已经烧上了炭火,用的还是上好的银骨炭。

      当时她以为是福叔格外关照,但后来她跟福叔提起此事,福叔却满脸的不知情。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只剩下这个:是余停归为她烧的炭火。

      此人为这世间尘土汲汲营营,庸碌一生,就连当个坏人,也坏得不彻底。殊不知那盆火光中,到底燃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呢。

      她将卷轴缠起来收好,扔进须弥芥的最角落,环抱双膝,望着这萧条朔漠。

      不知怎得,一时被勾动了心绪,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是现实世界中,她称之为父亲的那个人,她心里酸沉沉的,像是有人在用羽毛挠她的心脏。

      这都是假的,都是编好的故事,她在心里默念。

      等她发觉时,一滴泪已经掉落在了手背。

      突然之间,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的所有疲惫、绝望、不安就如集体搁浅一般,一起齐齐涌上心头,余轻轻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鼻头泛红,清涕直流,肩膀不停地抽动。

      谏云季睁开眼睛盯她半天,恶声恶气地哄道:“闭嘴,不准哭。”

      余轻轻被他这么一吓,哭着呛了个嗝,鼻涕都吹成了泡泡,她成斗鸡眼状盯着这个泡泡,“啵”地一声。破了。

      好丢脸,哭得更大声了。

      “再哭把你丢下去。”

      顿时,肩膀耸动的幅度小下来,余轻轻努力压抑着哭声,抽嗒嗒地啜泣着。

      谏云季头疼万分道:“你想要什么?”

      等了半天,余轻轻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抬起头来,细声细气地:“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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