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止川行》此川行

1、纠缠

　　民国十三年，十一月的大雪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天津老城东部的经司胡同。

　　天还没亮，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商贩，或是顶着雪搭起了棚子，或是在门口挂起了招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买豆汁的王叔搓着手抖掉了身上的雪，搭着棚子跟一旁卖脂油饼的年轻小伙子闲聊，“今年的天儿，冷的可真早呀！”

　　经常在这附近卖早点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小伙子姓李，叫李泽，大伙儿一般喊他阿泽。阿泽肤色黝黑，眼睛炯炯有神，看着精神的很。

　　“嗨！”阿泽感叹一声，“年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手脚快，搭完了自己的棚子，就帮着王叔搭。

　　王叔瞧着他帮自己搭，笑的开怀，“还是你们年轻人体力好呀，要是没你帮着叔，叔可有的忙。”

　　“您可别这么说，”阿泽手下不停，朝着王叔笑道，“我刚来那会儿，您可没少帮我。”

　　两人说笑着搭完了棚子，把要卖的早点都摆了出来。

　　“早上出门又没吃吧，喝点垫垫。”王叔递过一大碗豆汁。

　　阿泽脸一红，也没推辞，接过豆汁应道“哎，谢谢王叔。”说着也从白棉布下拿出两块脂油饼，一块递给了王叔，“王叔，您也吃。”

　　看出王叔又要推辞，阿泽直接走过去，把脂油饼塞进王叔手里，“我不跟您客气，您也别跟我客气。”

　　抬头看看天已经蒙蒙亮了，胡同里的住户也开始陆续出门了，阿泽三两口解决的手上的吃食，打起精神开始吆喝叫卖。

　　前头的捞面摊子上也迎来了今天第一个客人，是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只手上拎着把伞，还有一袋好像是吃食，这大雪天的也不见他撑伞，另一只手上还扔着一个大洋玩。

　　吃食袋子看着不像是从附近摊子买的，倒像是从哪个餐厅出来的，还映着招牌。年轻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也都是顶尖的好，怎么看都和着路边的摊子格格不入。

　　“呦，陆少爷，吃捞面？”捞面老板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

　　“不吃，爷等人。”陆皓武说着就把手上的扔着玩的大洋抛给了捞面老板，找了套干净的桌椅坐了下来。

　　“哎，好嘞。”接到钱的捞面老板笑容更真诚了。

　　剩下的摊主们看着陆皓武的眼神都是又火热，又复杂。

　　火热大抵就是那一块大洋，他们得赚个两天呢，有钱人家的少爷轻轻松松就给了出去。复杂嘛，就是这个人怎么又来了，这都好几天了，还有，穿成这样，他不冷吗。

　　陆皓武看着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反应，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眼睛瞅着胡同口出来的人。

　　“又来了，这都第三天了吧，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两趟，这陆少爷也不嫌腻的慌呀。”王叔摇摇头。

　　“还不是欺负周先生性子好，”阿泽有些愤愤，“听说这陆少爷家在山西可是大户人家，怎么养出这样的少爷。”

　　“你们年轻人不懂呀，这些污糟事，就是大户人家才多呀。”

　　“嗨！”阿泽发出一声喟叹，“这年头长的好竟然也是错事了，真是…真是荒唐。”阿泽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声说道。

　　“可不是嘛。”王叔附道，“可惜了周先生这么好的人，怕是要吃亏呀。”

　　“那也不一定。”

　　“怎么说？”王叔眼睛一亮。

　　阿泽有些得意：“我那妹妹在大户人家做佣人，无意间听见主家人闲聊，说是周先生的舅家在山西也是大户，势力大着呢。”

　　王叔一惊，“这可不得了呀！平时看着周先生和和气气的，从不与人为难的，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关系呀。”说到这，王叔顿了顿，“只是这舅家到底是隔了一层，可愿意护着周先生啊？”

　　“不好说，大户人家的事，谁知道呢。”阿泽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应该是愿意的，周先生生的这样好看，在天津住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麻烦找上门，可见是有人护着的。

　　想着周清川的样貌，阿泽的脸竟是有些热。

　　周清川有些懊恼，怎么睡过头了，昨天说好给文彬带早饭的，也不知道早点卖完了没有，这般想着，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下了楼才发现外面的雪还没停，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了，也没多远。

　　“今天怎么还没来？”陆皓武嘀咕着，等的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看见胡同里走出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人，眼睛瞬时一亮。

　　周清川隔着远远的看见还有早点在卖，心下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走到早点摊子，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人。男人长的英气十足，穿着身灰黑色的西装，显得腰窄腿长的，只是这人似乎不太适应这身装扮，领带被扯的松松的，衬衣纽扣也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因着雪天这人还撑着把伞，另一只手拎着的是祥福糕点的吃食。

　　周清川看见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怕冷，随后就是怎么又来了。

　　“清川，你来啦！”陆皓武笑的像只大型犬类。

　　周清川有些烦他，但出于礼貌，还是朝他点了点头，“陆少爷。”

　　打过招呼后，他就绕过了面前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陆皓武跟在他后头给他撑着伞，“不都说了吗，叫我皓武哥就行，陆少爷陆少爷的，多生分啊。”

　　不生分吗，还皓武哥？呵呵。我们很熟吗？周清川想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也不开口说话，这个人已经缠着他五天了，五天了！

　　五天前陆皓武的朋友，带着陆皓武来自己的成衣铺子做衣服。自从见了他以后，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自己都已经明确的拒绝过了，可是没有用。

　　这两天更是过分，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他家地址，一大早儿就蹲他家胡同口等着，晚上回家也是跟着他一直到他家门口，好不要脸。

　　陆皓武还在得意自己今天的周全，还好带了伞。低头看了眼伞下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周清川的脸就黑了，他想着自己也没说错话呀。

　　“周先生，来碗捞面？”捞面老板招呼道。

　　周清川挂上笑脸，回道：“不了，今天有些晚了，下次吧。”

　　“好嘞！”

　　周清川笑着点点头，走到豆汁摊子前，问道：“王叔还有豆汁吗？”

　　“有呢。”

　　他递过一个杯子道，“来杯豆汁。”

　　“好嘞！”王叔笑眯眯的接过杯子。

　　陆皓武在一旁看的皱眉，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喝呢，一股馊味。

　　“阿泽哥，要一份脂油饼，一份煎包。”周清川转头对着阿泽道。

　　“好嘞！”阿泽被这一声阿泽哥喊的有些脸红。

　　陆皓武撇撇嘴，还阿泽哥。

　　周清川付过钱后拎着豆汁和早点，转弯去了老城中间那条繁华街道。

　　他在天津和朋友开了一家成衣定制店就在这道街，离住的地方不远，转个弯就到了，很便捷。

　　身后的人一直给周清川撑着伞，他走的慢些，身后的人就跟的慢一些，他步伐加快，身后的人也跟着步伐加快。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拒绝过了，这人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要不……周清川眯了眯眼，嗯！就这么干！

　　陆皓武打算再表表忠心：“清川，你相信……我啊……”话还没说完，他有点风中凌乱，因为……周清川跑了……

　　周清川一点也不想听那些话，撒腿就跑，雪打在脸上像小刀划过一样，疼得很，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快点摆脱这个人。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眼见着到了到了店门口，他拉开门就进去，顺手把门从里边拴上了，一顿操作，干净利落。

　　陆皓武差点被迅速关上的玻璃门砸到鼻子，他隔着玻璃门，瞅着周清川看也没看他，就朝着店铺里间走了。

　　陆皓武觉得有点心酸，又觉得门里的人有点可爱，不是，是好可爱呀！哎呀，更喜欢了怎么办！

　　郑文彬看的有些呆，本来还想问周清川怎么来的这么晚，紧接着看见玻璃门外的陆皓武，唔……大冬天的，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

　　他不说话了，随着周清川就去了里间，临走前还瞪了一眼门外的人。

　　陆皓武瞪了回去，哼！瞪什么瞪！

　　PS:
　　周清川昂起小脑袋：还好我小短腿捣腾的快！
　　郑文彬拍手：了不起！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