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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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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夜深忽梦少年事
很长的一个梦,梦中似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总觉得梦见了很悲伤的事,却在悚然惊起的那一刻全然忘却。
龙宿从梦中醒来,只觉得疲累万分,他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时,突然如殛电击。
月光从雕花的窗格子里流淌进来,铺一地素锦,微风拂过,竹林沙沙沙沙地响成一片,温柔得简直让人觉得心碎。
在这月色无边的背景中,逆光站着一个人。
广袖素衣,白发如雪。
“剑子?”龙宿迟疑地问,有点纳闷自己是不是还身处梦中,“你不是该在住院么?”
“龙宿,我就要死了,”来人温柔地对龙宿说,“所以我来看看你。”
龙宿惊诧地张大了金珀色的眼睛,满心满眼的惊骇欲绝,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僵硬地伸出手去却怎么也碰触不到剑子,指间抓住的全是风,剑子总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飘忽着。
原来真的是鬼魂,龙宿简直要颤抖起来。“汝是说汝要死了?”
“你以后可能解脱啦~”剑子点点头:“别太伤心。”
“吾为什么要伤心?”龙宿捂住脸,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汝死了吾不知道有多高兴~”
“别这样,”剑子温和地说,“你这样吾死了都觉得不甘心。”
龙宿抬起头,风轻轻的吹进来,吹起剑子的白衣飘飘似仙,幻美得简直不像是在人间。
多漂亮的场景,以后就要再也见不着了。
龙宿凝视着剑子,剑子回望着他。
似隔着一段尘世,他们对望,这一望,用尽的便是一生。
疏楼龙宿,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在他的生命里曾经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半生他与他棋逢敌手,半生他恨他,剩下的半生他会想他。
想他不是因为爱他,那只是一种用习惯诠释了的感情,即使是死亡,也无法终结的感情。
照理说龙宿应该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可是龙宿没有,龙宿从来没有学会过叹息,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剑子仙迹,”龙宿呻吟了一声,“难道从没人告诉过汝,大半夜的穿着白衣服四处晃实在是一件很惊悚的事……”
“我知道,”剑子同样幽怨无比,“可是龙宿,难道你从没告诉过你儒门天下的那群女人,将一个刚刚手术完还处于麻醉中的伤患四处乱移是一件很不对的行为么?”
“她们对不住汝,汝该找她们算帐去!汝上吾这来演什么鬼戏!”
“本来我以为我受伤住院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可在手术前五分钟导演通知我,决定修改剧情让我带伤上戏,换你你能接受么?!”剑子一腔悲愤。
“谁让汝那么笨,走路都会给车撞。”龙宿冷嘲,“这跟汝半夜来吾这装神弄鬼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好好的住着院,刚从全麻中醒来却发现给挪到了你的窝,身边是一群让人崩溃的女人,换你你受得了么?!”忽视龙宿的嘲讽,剑子暴走,“接着事情还没完,你见过谁给一个伤势未愈的伤患下蝴蝶梦的?!”
蝴蝶梦寐,朝夕一醉。
原来如此,难怪剑子会如此莫名其妙的四处逛荡,龙宿默然:难怪自己这一觉也睡得似魔似幻,看见什么都有伤春悲秋之感。
垂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水杯,龙宿不由又呻吟了一声:再不管教,凤儿就翻天了,这千金不易的蝴蝶梦是用来对付他这儒门天下的龙首的吗?
“我对付不了她们,自然只好从她们的主人这里出口恶气!”那边剑子下了个恶狠狠的总结。
这是什么逻辑?!
“剑子仙迹,汝还是死了的好!”龙宿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手里一直拿着水杯一下砸了出去。
“疏楼龙宿,如此对待一个伤患,你会遭天打雷劈的!”剑子侧身一让,看着水珠如箭瞬间在墙上穿出一圈小洞,转身袍袖一拂,袖风如刀,呼啸而去。
那天晚上,房子,又少了一幢。
一片废墟中,龙剑两人两两相望。
一般的狼狈,一般的崩溃。
一身睡衣的龙宿极为憎恨这极不华丽的景象,他想:要解决,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给逼到扭曲。
在那个春末的清晨,桐花快落尽了,大朵的紫色铺了一地,龙宿和剑子两两相望。
说不尽的痴缠,道不完的倦恋。
这,是女官沉颜眼里至为美丽的景象。
那之后,流言过了很久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