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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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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南京大学中,学生们穿梭在教学楼间,到处充斥着书生气,他们意气风发。
“林浔!你从北望村都采访出了什么资料哇?”林浔的同学抱着书走进了教室。
“淮海战役士兵眼中的战场,李娜,你没去可是亏大了。”林浔一只手拿起稿纸挥了挥,另一只手推了一下眼镜。
“你遇到参加过淮海战役的军人了?!”李娜坐到林浔的旁边,林浔手里三张稿纸写得满满当当。
“嗯,还是个神枪手呢!”林浔兴奋地告诉李娜。
“这么容易就让你遇到了个厉害的角色?他跟你吹牛的吧。”李娜不相信,她从没有机会和军人接触,距离最近就是在报纸上看到战地记者拍的照片了。
“信不信随你。”林浔想起平河,笑出了两个酒窝,甜甜的。
李娜歪着头看林浔的样子,“怎么了你?除了10月1号那天,可没见你露出过这种表情。”
“没什么。”林浔低下了头也难掩笑意。
林浔赶在放假前完成了投稿,她有信心这篇文章一定会登上报刊杂志,这也算她毕业前的最后一项作业了。
年二十九的时候,学生宿舍中早就已经冷冷清清了,估计家离得最远的学生都已经到家了。林浔没有家,只能留在学生宿舍过年,不过也不是第一年这么度过了。看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回回的人,张灯结彩的。
姑且去街上凑个热闹吧。
出了校门是一家报亭,老板都是林浔的老熟人了,他们每次投了稿都要过来买杂志。
“浔子,你写的文章登出来了。”老板拿着早上刚到的《新华月报》迎上来。
接过杂志,林浔翻开目录确认,再翻到文章在的那一页,“太好了!老板,我要一本。”
说完正要从口袋里掏钱的林浔突然停了下来,“我买三本吧。”
“分给同学呀?”老板拿牛皮纸将三本杂志包起来。
“分给和我一起完成这篇文章的人!”林浔将钱塞给老板,她想好了,与其一个人在学生宿舍里过年,不如再去拜访一下他们。
因为是临时起意,林浔几乎是跑着赶上的火车,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是那个城里的学生妮儿。”坐在村口的大姐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新年好呀!”林浔和他们打招呼,然后自个儿朝村长的办公室走去,这回她认得路了。
林浔到的时候平河正好就在村长的办公室里,本来是要给平河发慰问品,但是他坚决不收。
她敲门的时候屋里的两个人还在说着话,听到声音,两个人齐齐地从门边的窗户看出去。平河愣住了,他可从来没想过还能见到林浔。村长倒是喜出望外,笑着打开了门。
“没打扰你们吧。”林浔跟着村长进屋,又瞟了一眼后面的平河。
“没有,这次来什么事啊?”村长把人带到平河身边。
一张牛皮纸包着三本崭新的杂志,林浔把它从包里拿了出来打开,“文章登出来了,我想着带给你们看看。平河在这儿正好,省得我去寻你了。”
“这么快。”村长从桌子上拿起他的眼镜,平河也凑了过来。林浔把杂志翻到那一面递给他们。
“《新华月报》,去年11月刚刚创刊,咱们村能在这个时间段登上去,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呀。村长,这杂志你留一本,给平河一本,剩下的那本拿给乡亲们看。”林浔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不自己留一本纪念呀?”村长扒拉下来他的眼镜对林浔说,“乡亲们哪识字呀,你留一本算了。”
“我留了一本,出来前放在宿舍里头了。留一本找个识字的读给乡亲们听。”林浔并不是有意欺骗,她始终也不富裕,三本杂志就花掉了她大半月的伙食费。看林浔坚持,村长也不再推脱了。
平河倒是奇怪,半天了没说一句,他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林浔。
“这年跟前来,要不就留下来过年吧,上次你走得急,咱们都没好好招待招待你。”村长瞧着这文章写得好,高兴极了。
“不,不麻烦你们了吧。”过年不同于其他节日,都是阖家团圆,凑到别人家里哪好意思。
“留下来吧,还住我那呗,反正我一个人过年。”平河终于开口了。
林浔看着平河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好吧,那我明天给乡亲们写对联?”
村长笑得合不拢嘴,左手拍着平河的肩膀,右手拍着林浔的肩膀,“好哇,好哇。”
从村长那儿出来之后,林浔又像上次那样跟平河两个人一起走在田埂上。不过这次林浔走在前面,她认得去平河家的路。平河怀里抱着林浔给他的杂志,跟在她后面。
“你上次,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呀?”林浔已经想了很久了都想不通。
“就随口问问。”平河话里带着笑意。
林浔突然踩空了,一个踉跄。平河向前跨了一大步拉住她的胳膊,“小心。”
“谢谢你啊。”林浔咧开了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下子两人并排走了。
“村里的乡亲们搞不好都觉得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隔三差五往我们这穷乡僻壤跑。”平河抬头看向月亮,距离上次林浔来,过去了仅半个月。
“我虽说没有家里人补贴,但是自己打工还是有钱赚的,而且我还有稿费呢。”食堂里刷盘子,去报亭打杂,也去过出版社当实习生,什么样的工作林浔都做过。
“那你每去一个地方采访,就会经常拜访那个地方吗?”
林浔捂着嘴巴笑了两声,“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外出采访。之前老师带着只写文章罢了,但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亲身走访才能有所感悟。你之前跟着部队打仗,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当然,我16岁的时候就参军了,待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在延安,在延安抗大,我和我的许多战友在那里学习。延安的革命氛围相当高涨…”平河是个沉静的人,只有谈到战斗的时候他才会显得格外亢奋。
林浔不会打断他,她只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听。平河的嗓子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沙哑的,他说是生来就这样。但林浔知道,那是战场上烟雾灰尘闹得。因为采访赵老太时,赵老太说平河去参军前,带着同乡的孩子们一起唱儿歌,声音洪亮。他向来只说一些浅显的事实,林浔从不认为平河在夸大其词,所以她慢慢地就和身边那些只读过几本书的人不能融到一块去了。
一晚上,平河滔滔不绝,林浔怕他嗓子干,给他倒了好几次水。
第二天是年三十,村长喊林浔给乡亲们写对联和福字。林浔给平河家也写了一副,“志立和平心向国,毅坚使命勇流芳。“平河拿起其中一联读了出声。
“横批,保家卫国!”林浔落笔,大功告成。
“写得真好!”村长拿起了另一联,“这是专门写给平河的。”
平河还没出声,乡亲们倒是先起哄了,“看这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
“小浔这妮儿长得好看,白白的,我看着真喜欢。”
“咱们平河长得也帅气呀,你瞧瞧,这腰板子挺得多直。”
“平河啊,你再不努把力,我可让我家那个小子截胡了。”
“乡亲们别取笑我们了。”林浔看平河脸都红透了,在旁边半天都憋不出来一句话,只能出来打圆场了。
等乡亲们都散了,平河帮着林浔收拾笔墨。
“你昨天晚上挺能说的呀,怎么刚才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林浔抬起头看着身旁的平河,笑颜如花。
平河抱着红纸转过身去,“你也要取笑我?”两个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年夜饭平河和林浔一起在村长家里吃,村长的妻子是一位非常温柔贤惠的妇女,忙前忙后地还不让林浔帮忙,平河倒是帮着端菜端饭。村长对平河赞不绝口,他说,乡亲们都把平河当作他们村的骄傲。
这是新中国成立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在炮竹声中欢庆这难得的平安盛世。林浔不会喝酒,平河就代她向村长敬酒,除夕夜少喝两杯就当暖暖身子。两个人回到平河家的一路上都不约而同地一声没吭,时不时看看天上的月亮,或者看看田间的小路。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两个人的心里一定都想着彼此。
没有路灯的地方,月光就显得格外明亮了。
林浔一直待到年初三,这几天络绎不绝的人来平河家找林浔,乡亲们都很热情,他们真心接纳这个小丫头。临走的时候,好多人都送到了村口。村长一个劲地给平河使眼色,但是平河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心里有自己的顾虑。
“村长,您就别给平河压力了。我们是,革命友谊,对吧。”林浔看着平河,他犹豫的样子一下子就能被人看穿,但是听林浔这么说,他脸上反而没有松一口气的表情。
“保重。”平河就和上次一样这么说。
“保重!”一样的挥手告别。
看着林浔远去的背影,村长叹了口气,“好孩子啊,她是不想让你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话柄。平河啊,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怕又要打仗,假一结束我就要回队里了,我不想有牵绊,也不想耽误别人一辈子。”平河并不是不喜欢林浔,恰恰相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平河就喜欢这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
“孩子啊,新中国成立了,你自己说的,已经没有仗要打啦。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家立业,你奶奶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那样的。”村长总是心疼平河,他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苦到不敢轻易让自己甜起来,“更何况,她也是个孤苦的人,无依无靠的。”
“您知道她是孤儿?”平河疑惑地看向村长,他点了点头。
是啊,林浔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她何尝不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平河战后还有家可回,林浔除了孤儿院和学生宿舍,哪里有一间属于她的小屋,哪里有一盏为她而亮的灯?
平河突然朝着林浔走的方向跑去,林浔还没走远,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是平河。
“林浔!”
她闻声回头,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见彼此的脸时,平河停了下来。
“我问你名字,是想给你写信!”平河喊道。
林浔会心一笑,她猜到了一些,“给我写信!走啦!”李娜说错了,林浔敢打赌,她这一刻的笑容才堪比10月1号那天的笑容。
平河看到林浔的笑脸就发自内心的高兴,弯起他浓密的眉毛,嘴角上扬,再一次露出了两颗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