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LoeDOct21

15、第 15 章

　　这是我待在这的第十八天，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我一直在给小洁讲题，她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通，如果她没生在这，而是去受更好的教育，或许能考一个很不错的大学。
　　这些天，我没有见张海一面，倒是常常听见陈淑英抱怨干活累，只是不敢来我面前说罢了。
　　小洁总是求我，让我见见她哥哥，说他很想我。我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皱了皱眉，说她没有看见张海想我，只是看他每天少吃了半碗饭，多看了一个小时的月亮，腿上的蚊子包更多了，脸上的黑眼圈又重了，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了。
　　我说这才不叫想我，想一个人，可不是他这样的。小洁问我是什么样。
　　我随口说：“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小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你还这么小，不用明白这些，总之，你哥哥不是想我就是了。”
　　小洁又皱起眉头，“才不是呢，我明明听见他叫你的名字。”
　　“你有没有听过柳永的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逗逗她。
　　她又无话了，只拿着笔摩挲着，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我看她实在憋得慌，就叫她出去了，始终没提要见张海。
　　再过了几天，我终于可以下地了，小洁说陈淑英和村里的大娘们出去赶集了，要扶我出去坐坐晒晒太阳。我见她有心，也确实没怎么出去过，就由她搀着出了屋，等跨过了外屋的门槛，就看见张海在院子里站着很紧张的看着我，手指捻着衣襟，嘴唇轻轻扯了一下。
　　我挪开视线，在屋檐下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下，这里正好是一块阴凉，好像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只是我不愿意去想。
　　我的胳膊搭在桌上看着小洁写作业，不一会，张海也凑过来，拿了板凳坐下。
　　小洁正写着一道诗词题，我不想在她进入意境的时候打断她，于是忍着没叫她扶我离开。
　　我看着远处的一座座山，吹着一阵阵风，努力让自己不注意那道灼热的目光。
　　小洁写着写着突然抬起头来问我“老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啥意思？”
　　“这是秦观的鹊桥仙，意思是，两个人的情谊在长长久久的时间，何必在意每一天的陪伴呢。”
　　我努力把意思解释的通俗低龄一点。
　　“阿云，我只想和你朝朝暮暮。”
　　我看了张海一眼，什么都没说。这一眼里有太多的东西，我在小洁看不到的地方，流露出了太多的厌恶和怨恨。我能说什么呢。
　　“嫂子，你们感情真好。”
　　小洁笑着看我，阳光照在她脸上，我忽然觉得她像朵向日葵，哪怕被我恶语相向，也从来没怨过我。永远向着太阳，遇事永远往好处想，这种感觉可真好，像我二十岁的样子，热烈，浑身散发着光。我希望她能离开这，去更远，更好的地方。
　　“又忘了！别叫我嫂子，”我撇了撇嘴，抬起手揉揉她的头。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用懂。”
　　我轻声说道。
　　小洁又低下头写她的作业，张海还是盯着我，不肯挪开一会。
　　“胡姐姐怎么样了。”
　　我受不了他的视线，随口找了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
　　他终于不再看我了，只是支支吾吾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她又被打了吗。”
　　我扭过头看着他，眼里有些愠怒，他不再说话，我知道，不说话就是回答。
　　我用手在桌子上撑着想要站起身来。
　　“阿云，你小心点。”
　　他慌忙伸手来扶我，我一把打开他的手，“不用你！”
　　“嫂子，我来扶你吧。”小洁也作势来扶我，我心气不顺，听见她那声嫂子心里更添堵，于是又用力扒拉开她的手。
　　“也不用你！”
　　小洁被我推开重心不稳坐到了凳子上。
　　我因为推她用了些力气，身形一晃向前扑去，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来临，张海张开手接住了我，还没等我说话，就把我打横抱进了屋里。
　　“你干嘛！放开我，我要去看胡姐姐，你们这些人贩子，qj犯，现在又要家暴！不行！我要去看胡姐姐，不许你们打她！”
　　他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按住我的肩膀。
　　“阿云！”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他皱起眉头，“阿云…不会打死的，她有孩子。”
　　“有孩子又怎么了！李报国的媳妇没孩子吗！不还是被打死了！”
　　我朝他吼叫，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冷血，可以在别人被打的时候这么冷静，说出口时这么平淡。
　　“这里的女人都会被打！”
　　我愣住了，眼睛睁大愤怒的看着他，他离我很近，我清晰的看到他眼里倒映的我自己。
　　“你也要打死我吗。”
　　我明显有些害怕了，他看着我，眼中竟有些失望的神色。
　　“阿云，我喜欢你，不会打你的。”
　　“你欺负我。”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脑海里一遍遍回想那天晚上的画面。他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
　　“阿云，对不起，对不起，”他也有些慌了，“我本来，本来没想的，我想和你像正常夫妻那样，可是我妈说，我妈说你不喜欢我，你会跑的，我害怕，我害怕你离开我阿云，对不起，阿云，别跑了，好不好，阿云。”
　　我闭上眼睛，想隔绝他的声音。
　　“阿云，你不用担心，她不会被打死的……”
　　我听见他提起胡姐姐，又激起了我的愤怒。我讨厌他平常的语气，讨厌他视女人，命如浮萍。
　　“你为什么觉得打女人是理所当然！”
　　我使劲推开他，双手撑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说。
　　“我妈就是这样的，我从小看着我爸打她，我爸说，女人不听话，就要打。”
　　他有些心虚，不敢拿正眼看我。
　　“阿云，我不会的，他们打女人，因为他们没有爱，我不是，我不会打你的，我爱你阿云。”
　　“你不要说爱我！”我突然对他叫道，用手捂住耳朵，“求求你，别说爱我！”
　　我太讨厌从他的嘴里说出爱这个字，好像是对我与阿南这两年时光的侮辱，我更讨厌他说爱我，爱我这句话从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让我感觉到无比的讽刺与恶心，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他有些恍惚，手抬起到半空，似乎是想安慰我，却又放下了。轻轻地走了出去。
　　我不断在脑子里回想这几天的画面，回想张海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村子里的女人都和你一样。”
　　都和我一样，这村子里的女人大多年老色衰，看不出什么，可是陈淑英，还是可以依稀辨出年轻时的美人模样。这村子里的女人经常被打，连陈淑英年轻时也和胡姐姐一样。这村子里的女人都没有娘家，陈淑英在这里待了二十五年。这村子里的女人都有孩子，连着胡姐姐，也有孩子，因为她们有了孩子，就被绊住了脚，再也离不开了，陈淑英有两个孩子，张海堪堪二十五岁。
　　这村子里的女人，都和我一样。
　　所以陈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