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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嘤嘤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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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二十亩果园都围出三丈高的围墙了,乔棠从外头收的土坯砖,仍在源源不断的运进村来,她一天到晚的除了送货,就是酿酒,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跟外头晒砖的人打声招呼、说声砖已经够了。
眼看着过剩的砖,都能再盖好几间土坯屋出来,沈三月都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先码堆好搁置着,更叫她奇怪的是,买砖要花那么多钱,卖鸡卖蛋卖酒,平均一天拢共能挣三个饼子,这三个饼子一点没少,时不时还多几串儿铜板和铁钱的零头交给她,甚至买鸡饲料,乔棠也没花这钱。
六月洪灾过后,到处收拾烂摊子、伸手帮扶村里穷户,小窖里本只剩八十多个饼子,如今刚进入十月,果园围起来了,小窖里的饼子竟也存到了二百六十多个。
“烈酒很贵,因为很难酿造,发酵一两个月后,还得我这么盯着一滴一滴蒸出来,一坛烈酒十斤出头,能卖一个饼子呢,我买鸡饲料、买果子啥的,这一个饼子都用不完。”
“养鸡挣的钱是辛苦钱,酿酒也是你辛苦刷洗坛子、搬坛子、洗水果、烧水,我也就是加个水、配兑一下,然后扔那泡着,这些都是你的辛苦换来的钱。”
乔棠没说包厢挣的钱她还能得一成分成的事,那钱她不打算要了,因为不想沈三月不开心,那是她以前卖笑脸、陪人喝酒打通的财路,卢掌柜当然没多说什么,她不要这钱了,卢掌柜还能多挣下点儿零碎,何乐不为。
偏屋里,沈三月看不懂眼前的铁锅,为何平平静静的,却飘出些透明的气来,那气被盖在上头的铁锅凝聚成水珠,沿着锅壁汩汩滴落到底下的托盘,再汇聚流入一旁的精致酒坛里。
小铁锅底下摆着三盏省油灯,这么点儿小火苗,根本烧不开锅里的酒。
这样的奇怪布置,屋里摆了十处,十处都如此凝聚透明的气,然后合流到同一个坛子里。
“这是蒸馏法,挺磨人的,不能烧沸,温度还要控制在八十度到九十三度之间,不然会破坏口感和纯度。”乔棠时不时盯一眼火和锅内的酒温,然后就是略烦躁的在周围来回乱转,或在一旁写写字,眼巴巴的看着酒液,滴滴汩汩,装满酒坛。
终于等酒坛子装满了,时间也已过去两个多时辰,乔棠就跟刑满释放似的,雀跃着跑到院子里,慵懒地伸伸懒腰,神清气爽地到处乱转。
沈三月在外屋舍附近,瞅着地面,来回寻找契牒的碎片,她也知道肯定找不到了,明州隔三差五下雨,地又是泥地,怎么可能找的着,可是找不到碎片,那狗|官又有由头刁难。
思来想去,她咬咬牙从小窖里取出一百个金饼,再次去了县府。
出乎意料的是,陈朗对她的再次到来早有准备。
“哎呀沈姑娘,你可算来了,等你半个多月了都,”陈朗一脸殷勤笑容,私闷闷地凑到她旁边,神秘兮兮的将新的契牒递到她面前:
“早就给你备好了,等了这么久也没见你过来拿。”
沈三月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居然这么轻易就拿到了?恩荫人家的名号,这么好使么?
“咳咳,还欠您一百两金子,我带过来了。”沈三月把一包金饼递给他:
“债已偿清,这契牒……谢谢陈大人了。”
“嗐,客气甚,”陈朗油腻的笑着,接过金子后,美滋滋的逐个掂量一下,时不时嘿嘿笑两声,随后才又朝沈三月招招手,又神秘兮兮的笑着:
“你们家园子不是被烧了嘛,我跟刑部司的同僚说了一下,把赎金弄了二十两来,给你们家作赔偿,往后若是见着了两位乔大人,还请沈姑娘,替咱美言两句,嘿嘿。”
沈三月心情复杂,拿到契牒很开心,也有点心虚,又有点沉重,挤着笑点点头,金子也接下了。
回村的路上,她来来回回的念叨着“恩荫人家”四个字。
所谓怕生,只是好听点的说辞,她其实是怕人,怕活人,长这么大,看见活人等于大概率倒大霉,被洗劫、或被爹藏起来,免得她被过路军、山匪给掳走,见着活人,还没见着死尸安全。
而爹带着她主动去见活人时,活人也很防备他们,怕他们开口借粮食、借东西,反过来,他们也怕被活人这样上门来找。
恩荫人家,她不敢去适应活在恩荫下,怕万一哪天,这恩荫没了,自己适应不回去。
回到村里后,她没直接回屋院,而是又去找冯秀隽问了问。
“恩荫就是世袭的一种,官位可世代承袭,祖上如果是做官的,这官位可以留给自己的后人,也可以不去做官,想做官时,凭恩荫就可入仕,乔棠家祖上从唐朝时起就是做官的,后来唐朝没了,中原换了好几个朝代,咱们唐国的国君是李唐的直系后人,这不,稍微稳定些了,国号也从齐国改成了唐国,沿用的律条也是唐律兼吴律。”
解释完,冯秀隽又苦巴巴的笑着:“咱们读书人,读再多书也没啥用,整个明州二十多万人,三年才出两、三个举人,举人进京后,基本都又落榜回乡,读好书,不如投好胎,不读书也能直接入仕做官。”
冯秀隽一天到晚除了里外奔波,就是在家闷头看书、琢磨,家里的十亩地,都是他老娘和媳妇儿在伺候,他骨头文弱,时不时干些粗活都能累病好几天。
读书读不出头,他心里压力也大,幸好媳妇儿精明会过日子,只偶尔才对他抱怨两句,现在老娘伤了筋骨,伺弄田的事儿,全落在他媳妇儿身上,他又无可奈何。
“既然恩荫这么有用,不如好好利用。”沈三月不觉得自己能干成甚大事,但能做成些什么,也是好的。
她摸出两个金饼来,递给冯秀隽,他愣了一下,还没开腔问是要干啥,沈三月就说道:
“咱们农户,总在不会讲道理上吃亏,官府随意怀疑两声,村民就要倒大霉,那日若不是乔棠在,老刘夫妻无缘无故就要蒙冤挨鞭子、蹲几天大狱,还要花钱把自己赎出来,若张碧竹晚几天才投案,村里不知要被官府翻成什么样,不知还要有多少人被捉去挨鞭子提审,我觉得这样不对。”
“国律就是最基本的道理,你若闲暇,用这金子去买一套国律回来,我家里还剩了好些土坯砖,我想用那些砖,在村里盖间学堂,我想让村民都懂些道理,往后至少能少吃些冤枉苦头。”
冯秀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鼻头喉咙酸酸的:
“你说的是,只是,用不完这么些钱,太多了。”
“多的就给你当跑腿的辛苦钱了,后头还得想想怎么教,我又不懂这些,村里六百多口人,识字的连二十个都没有,只能劳烦隽哥了。”
冯秀隽从没想过,自己喝的一肚子墨水,如今能凭这墨水摸到金子,他有些激动,接下俩金饼后,点点头道:
“你不懂,我懂,我来想,毕竟是好事,村民高兴都来不及呢,盖学堂得找里长商量,你跟他聊聊吧,我估摸他会同意的,至于书,我争取冬至前给弄来。”
沈三月又去村道边的里长家跑了一趟,一听她竟想在村里弄学堂,教村民学国律,这可是大好事,他这个当里长的,遇上天灾、村民倒大霉,他都不知怎么跟官老爷讲道理,每每去求情,都只能卖可怜乞求,哪次不是受一肚子气回来?
“村口地势高一些,若是盖土坯房的话,挖地基,把地再垫高一些,屋顶架平梁,盖上石板、再铺棱瓦,这样刮风下雨都不怕漏水淹水。”里长张陀对这事儿,十分热情积极:
“既然是白用你们的土坯砖,那我叫村民农闲时,过来出力气给盖起来,反正地是村里的,学堂盖好了也是村里公有的,你看这样可行?”
“地还是买一亩吧,”沈三月还没开腔,身后就传来乔棠的声音:
“还得请夫子来教书,若村里孩童也来学,又得另请专门教学童的夫子,还要买纸买墨买笔,花费不少,公有的话,这钱摊不清楚,村民怕也承受不起,还是私人出合适些,村民出的力气可以用来抵学费,学堂是乔家的,县里州里也能少些刁难。”
乔棠说完话,冲沈三月微微一笑。
“嘿嘿,”张陀露出两排黄牙:“这村口的地可不便宜,一亩怎么也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低于这个数,县府那关都过不去。”
“没问题,我出。”乔棠很爽快,因为这是沈三月想做的事。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活人的佳节。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先人的节日。
十月十五是下元节,祭祖的日子。
乔棠跟里长说了一声,村里能盖学堂,需要先祖们庇佑,下元节办流水席祭祖后,正式动土奠基,也叫村民都热闹热闹,也望来年的台风,能温柔些。
恰逢下元节前,是小米收成的日子,早前赈灾送出去的四万斤小米,村民陆续还了回来,乔棠寻思,现在粮价还没回落,且下元节前一天就是立冬,入冬是要花保暖钱的时候,若立冬播种抢收成的话,气温低,收成将大打折扣,若遇到寒流,甚至种子都难发芽,所以表示,不用还了。
屋院侧墙后头,整整堆码了大半亩地那么多的土坯砖,乔棠发现时,整个吓一大跳,再回过头来去果园找沈三月,她正跟雇工们有说有笑的一起吃饭,她碗里是黄小米,大锅菜里,看的着肉、夹不到肉,净是些菜叶子,乔棠脸都黑了。
沈三月憋着笑,放下碗,默默把她拉回屋院里。
“你要气死我。”乔棠整个给气笑了,估计从六月开始,她就一直在吃小米饭,顶多跟自己一起吃饭时,才□□米,这都过去四个月了,自己才发现,这叫粗心?这叫没心没肺。
“棠棠。”
沈三月摸了摸她的头,乔棠的身子一下软成小绵羊,最近她都是直呼自己的全名,难得被这么唤一下。
“大米小米都一样,都是粮食,又不是吃草籽,你瞧你这脸黑的,”沈三月嗤嗤的笑:
“你买饲料时没发现么,小米都涨到十三文一斤了,最便宜的糙米也要三十五文一斤,肉价也翻番的涨,现在小米刚进入收成时节,而大米还得一个月,年关前后,这价才能回落下来,再说了,跟村民一起吃饭,哪能区别着吃,伤人自尊。”
乔棠当然知道道理,但她不想讲道理,嘤嘤嘤的发着脾气,叫唤着再让我瞧见你吃小米我也吃小米,肉也不吃了,把自己饿死,沈三月哭笑不得的好一顿哄,她才算消了些火气,但仍气呼呼的驾着驴车去附近别的村里,直接跟大户买了五头黑面郎(猪)回来,一口气就扔了十几个金饼出去,你省多少下来我翻倍的扔出去,看你还敢不敢省这点米钱。
她从晌午气到晚上,主要是气自己太没心没肺了,仅有的细心都被酿烈酒的事耗尽,沈三月只能追着哄,哄到天快黑时,还哄不好,沈三月也生气了,又换成乔棠追着哄她,叫唤着我错了我错了。
沈三月气的叫她去偏屋睡一夜思过去,嘤嘤也不好使,第二天清早睡醒后她才想起来,契牒的事儿都忘了跟乔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