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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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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明被关在一个球里,一个光洁无暇、无比浑圆的白球,白球正匀速笔直地向前滚动着,却不会影响他在球内的平衡,几番挣扎使他明白,他已无法控制球体,只能被动的往前滚动着。晦明望向前方,大地一片雪白,且看不到任何东西,在他的视野里,除了万里无云的天就是地。经过一段距离的滚动,他发现地面像被工匠打磨过一般光滑如玉,竟感受不到任何跌宕起伏,地面上连一点点突兀和凹陷都没有,像是一颗镜子上滑动的弹珠。
球体在空无一物的白地上向前滚动,与其说滚,更像是滑,无法分清正反,上下,左右。由于地面过于光滑,白球一刻也不曾与白地分离,两者像是有磁力一般总有一个接触点,只有晦明听到的摩擦声才能证明,这球是在滚动的。
晦明发现任何挣扎都于事无补,索性放弃,任由自己在一尘不染的大地上向前滚,晦明心里想,一个人也蛮自在的,便开始憧憬放暑假的生活。
晦明的思绪断了,他开始受不了白球与白地的摩擦声,一样的速度,一样的质量与一样的材质发出一成不变的摩擦声,从晦明变成一个球起,只有摩擦声与时间齐头并进,也只有摩擦声才能告诉晦明他是在滚动,因为晦明脚下直到他视野里的地平线都没有任何东西!以至于他到了哪,滚了多久他都无法得知,只有摩擦声在告诉他,时间线在往后拉,他在滚动。
以至于过了一周,还是一天,还是一小时,晦明不得而知,有关美好生活的幻想被愈发刺耳的摩擦声敲碎,何安逐渐感到焦躁,他开始在球内四处摸索,从头顶的圆心到脚下的两脚之间,没有找到任何开关,甚至瑕疵,但是刺耳的摩擦声从没停止,他奋力地一拳锤在内壁上,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手也感受不到疼痛。晦明望着这个球的内壁,终于开始害怕了,渴望结束现状的他疯了般捶打的内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抓在一起举过头顶,用尽一口的力气重重捶下,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手与内壁的撞击声,内壁纹丝不动,晦明愈发害怕,逐渐被恐惧支配,左锤一下,右打一拳,甚至用脚蹬,球内被他捶打了一个通透,可是球的内壁始终没有任何痕迹,怀着恐惧与疲惫的何安躺在球底,害怕的看着最高点的圆心,耳边的摩擦声却从未停下,其实分贝也从未升高。
经过几番思考,晦明不打算再破坏球体,他知道凭他的能力,这是不可能的,他开始望向前方。
他心里想也许球到了什么地方球就会停下了吧。
晦明瘫在球内望向前方,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天,还有白地,没有任何的标识物。
“我究竟到了哪?”
近处是白地,远方是不知尽头的地平线,再远便是连云都没有的天了,他渴望知道点什么,于是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他只希望远方能有什么东西,甚至地上的一个黑点也好,望眼欲穿也不过如此吧,可是,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晦明顶着噪音沉思起来,他没有放弃,因为他还能思考、他还活着。
“我一定能找到什么记号或是某种方法,来计量我走了多远,好歹我也让这段距离有了意义。”
晦明站了起来,比划着头顶到圆心还有二十多公分,再加上晦明一米七四的身高,就算这个圆的直径为二米吧,那么滚一圈的距离便是六点二八米,六点二八为了方便计算就算作六点二五米吧,只要知道圈数便可知道距离。霎时,晦明像极了第一个发掘到宝藏的人,眼神坚毅,气度昂扬。他用指甲在脚下的圆心划出一道记号,可是记号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转一圈再回到脚底,内壁的球体根本没有活动,可是耳边的摩擦声任然在响,他意识到这是两个球体,所见的内壁外还有一个稍大的球体,大的球体滚动却没有带动小的球体,以至于他没有在球内翻滚。虽然这个信息没有什么用,倒是晦明的斗志炽热起来,既然球内无法测量,他将视线转向了球外。
几分钟过去了,晦明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办法来测量距离,在空旷的白地上,连两个点都取不到!晦明瘫坐在球内,聋拉着眼皮,无神地望着天,他放弃了思考,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忽然间,他觉得右眼眼角的有点痒,便举右起手扰了扰,随后把右手摆回来了原来的位置。
也不知道晦明想了些什么,他端正地坐了起来,双眼坚定地望向前路,死死聚焦于一点上,呼吸也缓慢起来,他甚至害怕眨眼之间会让他丢失目标,全神贯注的他,仿佛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为他效力,像是一只猎豹找到了属于他的晚餐。晦明所看的那一点,越来越近,他愈发兴奋,慢慢的,慢慢的,视线锁定的那一点走到了晦明脚下,苦涩中夹杂着许些亢奋的他癫颤地念到“一!”晦明迅速抬头再次锁定一处与第一段距离相近的点,再次全神贯注起来,期待第二点到达脚下,晦明的脸贴在内壁上注视着双眼所聚焦的那一点,可是眼睛的酸感愈来愈强烈,晦明强撑着眼皮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眨眼!不能眨眼!”可惜身体并不由意志所掌控,眼睛的酸感告诉晦明,必须要眨眼了,就像人不能憋气憋死自己,他想到眨眼需要的时间一秒不要,他还是能锁定自己所注视的那一点的。晦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一点,眨了下眼,当他再看向那一点时,只是在那片区域重新取了一个想近点,没有任何参照物或者记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保证那一点还是原来那个点。晦明开始怀疑自己:“那个点还是原来那个点吗?我眨眼很快,不到一秒的时间我不会丢失目标的,可能丢失了吧,但是两点的距离很近,两点的距离又是多少呢?”在晦明分神的一会儿,他再次眨了眼,本就在怀疑自己的他,溃败了!他只是想知道他走了多远而已,可是无法得知,晦明消沉了,颓废的坐在球里,无神地向前望着。
球体一直在向前滑行,具体是多久,多远,晦明都不知道,正是这种无意义的运动,让晦明感觉每一秒都被延长了。他知道前方不会有任何变化,唯有时间在慢慢流逝,他开始害怕了,害怕这个浑圆的球,害怕如镜面光滑的地面,甚至害怕万里无云的蓝天,还有从未中断的摩擦声,说到底,他只是害怕时间消逝得漫无意义。他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他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到底是什么事,晦明自己也不知道,但绝不可能在这里放弃,他要活着,去做必做之事。
由开始的怡然自得,到燥热不安,直到现在的自暴自弃,晦明的精神状态已是鱼惊鸟散,他抱着双腿缩卷在球底,眼里只剩下了恐惧,他开始希望前方的地面能出现一个黑点,对于晦明这么个事必躬亲的人,竟然将希望寄托给他人,除非绝望。晦明尝试过任何办法,都无法得知前行的意义,他已经尽全力了,可是现实不为所动,无助的感觉使晦明彻底崩溃了,眼泪肆无忌惮地从眼眶流出,哭声难听至极,双手不断地扯着头发,他无比地渴望渴望眼前能出现那么一个黑点,也不希望结束这样的环境,只是想知道自己前进这么久的意义,就豌豆那么大的黑点都行。哭声擂天倒地,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以自己的生命换取白地上的一个黑点,一个小小的黑点而已,可白地依旧那么光洁无暇。
高中同寝的室友无一被晦明的哭嚎吵醒,晦明上铺的尹帅虽是被吵醒,仍是将头探出床位,如看戏般饶有兴趣地看着晦明,室友都是不知所以,开灯后看清晦明是闭着眼睛哭泣,便猜测晦明是被噩梦吓哭的,看戏的尹帅倒是嘻嘻哈哈道:“这就是学习压力大导致的,能请个三四天假吧。”相比之下,室友倒是显得更通人情,轻声把晦明叫了起来,满脸泪水的晦明醒来后任然没有脱离出梦境的情绪,直到他醒来,他都无比渴望前方能够出现一个黑点,好让这一日三秋的前行有上那么点意义。
那天晚上,室友们问候一番后见晦明并无大碍又各自睡去,晦明直到睡前仍是想着那个黑点。第二天清早,室友们纷纷调侃晦明的哭声如何悲哀,晦明只是感到疑惑“真的吗?没有吧。”晦明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他只记得他需要一个黑点,他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一边刷牙一边回想着昨晚的梦,他似乎全都忘了,忘记了白地,忘记了漫无意义的前行,忘记了使尽浑身解数后的无助,忘记了铭心般的渴望,忘记了他为什么需要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