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之间》龟尾通经佐地龙

2、我没死？

　　多年之后，曦想，如果那日那些入侵者没有出现，会不会还是像往常平凡的一天。
　　她不会见到那样多虚伪的嘴脸，辗转于神魔之间，只是简单的，每日能叫着芜姐姐的名字，听到她的回答，就很幸福。

　　曦喘着粗气，迈着塘泥般的步子，在荒山树林中左拐右绕。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这本是神魔交界处的一方荒山，因在交界之处，神魔灵气在碰撞之间巧妙融合，植被茂盛，盛产奇花异草，珍奇异兽，然而此间气息奇特，单纯的神血或者魔血皆难以在此生存，久而久之，成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宝地。
　　然而曦从小就不怕这些，此地有些植被珍兽生了灵性，她时常来这里采药散心，与这里的珍兽混在一处，从不怕什么荒山野岭豺狼野豹的，这里的灵物也都很喜欢她。
　　今日，入侵者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与祥和，他们生着极美的神族面孔却浑身冒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行尸走肉一般，不知疲倦的一路杀戮。
　　“快，别让她跑了！”
　　“抓到她，主上重重有赏！”
　　已经一个时辰了，那群入侵者仍不知疲倦的紧追其后，然而，曦的体力和意志力就快要到极限了。
　　山里植被参天，隔绝了大多的阳光，雾气氤氲，而曦却觉得周身异常的燥热。
　　眼中不断退后的树影渐渐放慢，模糊，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前一黑......
　　曦的身子还想着向前攀爬，意识却沉沉重重的流向黑暗，曦看到了很多建在云端的白色房子，高高大大的，出入行人皆身着宽袍华服，好不气派，曦琢磨着这时候自己八成是进了书上所说的往生极乐世界，想着自己这辈子就是采采药种种花，也没做什么坏事，此生功过应该是够去那里的。
　　没想到画面一转，黑云压城，天空撕裂了一处巨大的血色口子，高大楼宇和锦衣华服瞬间化为齑粉，黑白两个阵营喊着铿锵的口号兵刃相向，蕴含着巨大威压的白色灵力与玄色灵力在碰撞前被一抹淡紫色的光芒所隔开，战场上的所有生灵幸免于难，曦刚刚从这震撼的场景中抽出身来，拍拍胸口，又听见不远处一只神似凤凰的玄色大鸟传出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母亲。
　　心脏像绞在了一处，眼泪莫名自眼角流下，眼前发生的一切亦真亦幻，曦颤抖着唇，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
　　曦不明白，她在流泪。
　　神魔边界的三万年，曦的身边只有芜姐姐，芜姐姐有一墙壁的藏书，曦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随便抽出一本，翻着看看，权当解闷，曦在书中了解过这场神魔之战，持续几百年，惨烈之至，神魔两方不分胜负，战况焦灼之时，两方的执政者却突然达成协议，此生不复踏足无极水彼岸。
　　此情此景，俨然就是万年前那场神魔之战，而自己，又好像在这幻象中看到了被史书抹去的人和事。
　　这紫衣？是谁？
　　好像，曾失去了什么。
　　就在眼前这场神魔之战中，真实的，失去过什么。
　　不及曦多加思索，空间再次坍塌……
　　粗糙的石壁镌刻着繁复的花纹，乍一看杂乱不堪，仔细观之就会发现是由好几层法阵叠加而成，阵眼依特定规律排列为九星形状，神魔交界特殊的天然灵息顺着繁复的纹路汇聚于阵眼之中，又温温柔柔的注入了阵眼中心粗布麻衣的瘦弱女孩儿的体内，循经通络，循环不休。
　　地上的女孩儿两颊间渐渐有了血色，却始终紧簇着眉，许是陷入了极深梦魇，突然，女孩儿没有预兆地坐了起来，扶着胸口深深呼吸着。
　　曦很快想起了自己方才被追杀的经历，摸着冰凉的石板，惊恐的四周环顾，发现自己在一处四处都刻着繁复花纹的石洞内，曦扶着石板站了起来，简单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诧异的发现逃亡时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还多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温暖的感觉。
　　这绝处逢生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神魔交界处的一个村姑身上。
　　曦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的很。
　　终于，她终于确定了，自己不仅没死，好像还被某位荒山中隐居修行的高人救了。
　　“可是，高人，呢？”曦挑了挑眉。
　　眼看洞外夕阳西下，曦想到了芜姐姐，平日曦常常出门采药，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芜姐姐都会驱使灵蝶叫曦回家吃饭，而今天，日薄西山，曦却始终没有等到灵蝶。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芜姐姐出事了。
　　曦本以为那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此中原因曦大概也可以想个明白，八成就是冲着自己这非神非魔的体质来的，可曦没想到，这竟会累及芜姐姐。
　　曦暗叫不好，大步跨出山洞，体内不知何时多出的不菲灵力助曦乘风而去，而更神奇的是，曦对这些灵力运用自如，好似它们本来就属于自己。
　　曦乘风至荒山之上，俯瞰整座荒山，神魔交界万年间，这是曦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全景，芜姐姐的木屋就隐匿在山脚的荼靡花林间，无极水也就在荼靡花的尽头，海天一色。
　　山脚的一点木屋渐渐临近，曦隔着好远就闻到了一股子腐臭味。
　　荼靡的血色混着入侵者的尸体，横七竖八了一里地，曦强忍着生理反应，推开了被砍的只剩一半的木门。
　　曦明白，这么多的尸体，不可能是芜姐姐所为，也许是救自己的那位世外高人又顺便救了芜姐姐？
　　怀揣着一线希望，曦看到了地上的繁复法阵，法阵中央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左边正是芜姐姐，右面盘腿坐着一位身着紫纱的女子，金色凤纹步摇松松半挽了个发髻，发丝丝毫不乱，看起来约莫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
　　跟自己差不多大，哪来的那样可怕的力量，杀了那样多的，外来人？
　　“放心，阿芜已无恙。”紫纱女子似乎感觉到了曦的到来，缓缓开口，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你，认识芜姐姐？”眼前的紫纱女子神秘莫测，实力可怖，曦实在是有太多想问的了。
　　紫纱女子神情自若，语气轻快:“我不仅认识阿芜，我还认识你，我的小主子，好在今天幽篁涅槃成功，有了和那些恶心东西抗衡的灵力，这么大的动静，我估计一会那个负心汉就要派人来作秀了。”
　　曦没想到这紫纱女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这一开口，画风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啊？
　　这，这跟话本里描写的那些隐世高手，不是很一样呀？
　　“等等，我捋一捋……”曦挠挠头，努力消化这庞杂的信息量。
　　“首先高人，您说您是典籍里记载的那种和凤凰同源同宗并且早已销声匿迹的魔界灵兽，幽凰？”
　　谁知幽篁摇头晃脑，好不骄傲:“正是！”
　　“那，负心汉又是谁？”
　　幽篁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这个不急，一会儿自会有人告诉你的。”
　　晚霞绚烂，幽篁不禁叹了口气。
　　“这么好看的荼靡花，可惜了。”
　　阿芜还没有醒，曦将阿芜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应道:“书里说，荼靡花是魔族特有的一种花，色红如血，常开不败。”
　　漫山红霞映在幽篁眼底:“是呀，魔界有句老话，荼靡花盛开的地方，便是家。神魔交界绵延无尽，我想，这也是阿芜选择了这里的原因。”
　　曦隐约觉得幽篁这些话的背后隐藏不少不可言说的过去，可曦真的太想知道了，她们为什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神魔交界，为什么自己是这非神非魔的鬼样子，为什么芜姐姐从来不允许自己踏出这片地域……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到底是神是魔？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幽篁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一会你就知道了。”
　　适逢几个黑点自夕阳中御风而来，幽篁抬手挡在额前，淡漠望去，笑得戏谑。
　　“看吧，好戏开场了。”
　　曦越来越觉得自己摸不透这只幽凰，叫自己这乡野村姑小主子不说，还弄出了些什么，负心汉，唱戏的，真叫曦摸不着头脑。
　　拥有了这莫名而来的灵力后，曦的视力和听力都精进了许多，黑点慢慢靠近，依稀可见人形，为首的是一位尚未若冠的翩翩少年，大抵就是话本中所形容的那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穿的嘛，和曦幻境中所看到的也好不相似，神族人的模样，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披麻戴孝的，毫无新意的感觉。
　　“神族？”一番观察后，曦得出如此结论。
　　“嗯，神族。”幽凰斜倚门框，语气淡的很。
　　“天帝长子，北疆战神……你大哥，人还不错。”她又如此补充。
　　“不是，什么什么？天帝长子，我，大……哥？”
　　“啊，对啊。有什么可质疑的，我的小主子。”
　　“不是我真的……照你这么说，我就是神族公主？”
　　“啊，对呀，如假包换的那种。”幽凰打了个哈欠，凌空从门前的果树上摘了个苹果，简单擦了擦，“不过没关系，小主子你要是不喜欢神族，放弃神血成魔也没关系，主子就是想不开，成魔有什么不好的，神都是一帮虚伪的小白脸。”
　　幽篁这么一说，曦更加混乱了，怎么自己还有这能力，随意选择成神或魔？
　　今天这信息量真的是太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只有我能这样吗，你和芜姐姐可以吗。”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不过实际成功率特别小，而且每一个神族或魔族都会被从小灌输无极水对面通通都是坏人的观念，所以自开天以来，有这种想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小主子，你还是这开天以来，第一个成功诞生的神魔混血呢，跟本幽凰的稀有程度，差不多吧。”
　　“哦，这样啊。”曦若有所思，珍惜混血，神族遗落公主，好像这样的人设，还不错。
　　人影渐近，幽篁打了个招呼，咬了口苹果，囫囵道：“你哥来了，你们聊，我去清理一下那些恶心的东西，它们怎么配死在荼靡花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