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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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娘的见鬼。
掠夺者号的甲板上，沃克伊芙烦躁不堪地将单筒望远镜丢到一边，随手捞起了一旁的威士忌酒瓶。金属制的望远镜与地面铺上的木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没人把它拾起来放好，只是任它咕噜噜地滚着，最终撞上了一个木桶才勉强停下。
该死，怎么又碰上了这种鬼天气？难道这一片海域真的跟她犯冲？
波涛汹涌，海面卷起层层浪花，叫嚣着朝船只扑来，天空是铁灰色模样，透着暴风雨前的阴郁与湿润。卷云层层密布，翻滚着不羁的海浪，表明了大雨的即将到来。
女人抬手将瓶口凑近嘴旁，仰头将剩余为数不多的酒一饮而尽。略带浑浊的琥珀色酒液从鲜红饱满的唇边溢出，她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用袖口抹了抹，转身挥手叫来了自己的一个亲信。
“听着，小水手。”锈红发色的女人语速又急又快，在不自觉中带上几分尖利。“把堆在舱底的东西理一理，放在你能找到最大的箱子里。你他//妈//的//最好给我在三分钟内完成，听见了没有？快滚！”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她从嗓子眼儿里吼出来的。
亲信不禁浑身一激灵，连忙向着舱底跑去。尽管他对沃克伊芙反常的态度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把这一切抛诸脑后。毕竟，随便非议船长可是不被允许的。
沃克伊芙皱了皱眉头，重又眯起眼望向天空，却只看到几只丑陋的白色海鸥在天空中盘旋——它们呻/吟着，呻/吟着，在狂奔怒吼的大海上飞窜。而作为一名海上的走私老手，沃克伊芙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周围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即将有暴风雨的事实——当然，与之相伴的好消息是，陆地也快要到了。
海风凄厉的呼啸在她的耳边，使装扮招摇的走私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抬手压了压那顶装饰着七彩大羽毛的大檐帽，不知不觉间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般这种云的出现，都意味着那个该死的神经病将要掀起一股大风浪。”
这是她最不希望遇到的事情，因为掠夺者号刚刚做完一笔大交易。船员和她都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到陆地上，再去享受那笔丰厚利润带给他们的欢欣。沃克伊芙只盼着赶紧平平安安的离开这片被冠以“不祥”之名的海域，从她在海洋中心的据点帕列加群岛赶紧回到欧里安特罗王国的陆地上——休整半个月，而后再次冒着被宪兵队枪杀的生命风险起航运送货物到寒冷的西迪基里。正是那个被称为“走私贩的天堂”的国家。
“也许只是一场普通的暴风雨，”红卷发的女人怀着某种希望想，“毕竟怎么可能次次都遇上这种事情呢？也许只是我的神经过敏，只是一场暴风雨而已，掠夺者号完全可以应付。上帝保佑。”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预感着它会发生，希望着它不要发生，但它偏偏就是按照最坏的结果到来了。
“啊呀呀，您是在想念我吗？这可真是荣幸万分！”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不知从何传出，带着满满的张扬肆意，末了还捎几声银铃般清脆的笑。这是嘲笑，嘲笑可怜的沃克伊芙的胡思乱想和她的过分谨慎。或许还暗含着别的什么。
“海妖！”一些船员惊叫起来。是的，他们当然听过那些传说，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实真真切切摆在他们面前，一个女人，一个容貌妖艳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他们船上，难道说…难道那些是真的？他们盯着船长，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尽管早有准备，女子的突然出现还是使得威风凛凛天不怕地不怕的走私老手沃克伊芙吓得原地跳了起来，这可足以证明可怜的海上走私贩对这位不明身份的女子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了。
“去///她///的。”她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试图挽回自己刚才的颜面。深呼吸，三、二、一。沃克伊芙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重新又站稳了脚跟。
不行，她身后还有她的船员，他们好不容易才穿越过大半个米勒海带着满满一船的上好的货物，足够让他们大赚一笔，抵得上两艘的掠夺者号——那时她花费了多少积蓄才打造出了这艘铁船，陪她走过了诸多风浪的老伙计！
于是走私贩扯扯嘴角，硬生生挤出了个还算得上是得体的笑容。
“当然不是说你，尊敬的塞壬……哦，女士！”沃克伊芙微微低头，扯下头上的大帽子，勉勉强强行了个脱帽礼——天知道她正忍着多大的怒火。“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当然是想您了呀，我的沃克伊芙，海盗的小女儿——亲爱的西迪基里人。”
深绿色发丝的女子懒洋洋地靠在船栏杆上，貌似无聊地卷着自己的发梢。她没有被眼罩遮住的那只墨绿色眼睛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没个正行般地回答。她说话的尾音似乎总是向上卷起，为那平凡的话语也带上了几丝缠绵。
听听，这个可恶的海妖在说什么？想她了？沃克伊芙感觉自己肺里燃着一团火，不得不深深呼吸几口暴雨将临前潮湿沉闷的空气，才勉强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竟被这个该死的海妖缠上了，每次经过这片倒霉鬼投胎的米勒海，马上就会招来最大的灾祸！在其他的几片海洋上，她沃克伊芙难道不才是所谓海上霸主吗？她像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逼着自己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要是不经过这片该死的海域，就没法以最快速度抵达她心心念念的帕列加群岛吗？可是这女人竟三番五次地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找到她的麻烦——难道自己非得从此再不涉足这里，才能完完全全的，一劳永逸的避开这个让她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的贱人吗？上帝保佑，她还怀着侥幸之心，暂时不想加入那些甜蜜蜜的睡前小故事中！
可不是嘛。米勒海上的海妖是广为人知的传说，那些故事总是乐此不疲的称颂着塞壬的美丽，恨不得将之比作与她同样诞生自海洋的天神之女阿芙洛狄忒。那些诗人总是用自己最浪漫的想象美化它，连海妖所做下的恶行都能以轻飘飘的笔调粉饰过去，留下那些自我陶醉的爱情故事。只有真正航行在海上的海员才能体会到海妖的可怕之处，塞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如果你不小心遇到了她，最好祈祷她今天心情不错，这样子才有机会留下自己可怜的小命。在大海之上，就连经验最丰富的海员也只能对其退避三舍，只求能保全性命。没有人会关心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背后多少年岁陈积下来的累累白骨——这便是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塞壬没有再给她在心里骂自己的机会。她漫不经心地竖起了三根手指：“您还剩下3秒钟。友好的提示，您可以让船员们先跑起来。”
“什么？”沃克伊芙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跑起来？怎么跑？”这个杀人犯的脑子是被雷劈傻了吗？这可是在大海上！
“三。时间过的可真是飞快。”塞壬屈下一根手指，沉思了一会儿，继而又道：“大概像…原地跑步或者一些准备运动？方便一会游泳。”
沃克伊芙无言以对。她向天空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伸出手把船员全部叫了过来：“跑起来！原地热身！该死的狗///杂///种，满意了吗？”最后两句她压低了声音。
塞壬不满的皱了皱鼻子：“我听见了。”随即她很快的收回了两个手指：“二一。希望这次您会死掉。”
瞬时间天空乌云密布，汹涌的波涛让整艘铁船左摇右晃，海上一个又一个浪头飞速涌上前，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在船身上打出声响。黑色的礁石随着海妖手臂的挥舞从海底升起，直直地拦在轮船前方。天空的颜色和沃克伊芙的心情一般无二，她快被这个长着墨绿头发的水母脑袋逼疯了，只能站在甲板上，大声命令着船员们做好应急措施，想要至少再做一些补救。
然而，为时已晚。或者说，塞壬根本就没有给过她所谓补救的机会。船只即将向礁石撞去，沃克伊芙甚至都可以想象出那轰然的巨响——上帝！上帝啊！“报告船长，不知道谁把救生艇给放掉了！现在船上只有一艘！”听着水手们惶急而大声的报告，一个计划在沃克伊芙大脑中逐渐成型。
抱歉了，伙计们。
塞壬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看着一切按着她的想法一幕幕展开。
“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水手们的慌乱。
在几个命令下达后，沃克伊芙已经十分果断地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挽救。她带着早已准备好，装满财宝的手提箱站到了高处，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砰砰几个点射。子弹在数个靠近救生艇的船员胸口开出了鲜红色的血花，他们只来得及留下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眼神——
或许这些水手会憎恨她吧。沃克伊芙冷漠地想着。她杀死的十几个船员中不乏她曾经花费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培养起来的下属，对她而言，那些人不仅是下属，亲信，甚至已经到达了朋友家人的范围。然而今天，她必须杀掉他们。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绝对无法活命。
船员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更大的骚动。“不，不！船长一定是被恶魔附身了，她要杀了我们！”“别扯了蠢货，她是要抛弃我们自己逃跑啊！快上救生船！”而少部分清醒点的人则已选择向他们昔日的船长举起手中的枪，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着等待自己回家的亲人，或是年迈的父母，或是娇俏的情人，或是嗷嗷待哺的儿女，没有人想要将自己的命白白留在大海上。几个人偷偷向救生艇前进，却很快被其他水手发现，打穿了脑袋。脑浆飞溅在甲板上，触目惊心。
很快，这次原本只针对船长的争斗变成了整艘船的打斗，连厨师都拎着锅出来了。最初的罪魁祸首船长反而被遗忘在一旁。他们互相开枪，捅刀子。这艘船上四五十号人的自相残杀，不一会就只剩了三两个人。
即使是这些活下来的人们，也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再厮杀了，只能如同困兽般互相恶狠狠地瞪视着，一步步向最后的逃生机会走去。沃克伊芙低头看着船上的人们，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手上却毫不留情，将余下幸存者一个个杀死。
几声枪响后，红色鬈发的走私贩终于舍得翻身跳下据高点，身手利落地几步跳上救生艇，快速解开绳索，顺手拍下一个绿色按钮将小艇降落到了海面上。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看被死亡的黑色气息环绕着的掠夺者号——残忍吗？并不。这只是她沃克伊芙作为一个人类的本能，保住自己的利益，然后不惜一切的活下去。她如此安慰自己道。
多么可笑的家伙，就好像一个舞台上的小丑。塞壬撇撇嘴，她的头发被下落的雨水打湿，被狂风吹的凌乱不堪，一缕一缕披散在肩头，宛如海底飘逸摇曳的深绿裙带菜。又是这样，熟悉的让人觉得无聊。她看着年轻的走私贩干净利落地跳上救生艇，身后银色的闪电唰地划过被层层雨云压成深灰色的天际，映得塞壬脸色惨白，而与之相衬的金绿色眼睛却倏地睁大、虹膜在刹那的耀眼白色中熠熠闪光——正酷似莎士比亚所书写的那烛火下的鬼魅。
等到稍微拉远了距离，沃克伊芙才朝身后望了一眼，心痛而又惊惧地看着自己的船只走向末路。
船只摇摇晃晃，像个醉酒的人一般被海浪裹挟着径直朝注定的命运驶去。它重重撞上了礁石，本应震耳的轰鸣在狂风暴雨之中竟显得悄无声息。它的前端破了一个大口子，海水蜂拥而入，如同巨鲸吸水，很快灌满了船舱。搅动的漩涡似千万只手臂，拖拽着，撕扯着，拉着它往下坠去，掀起一波高过一波的巨浪。
雨势浩大，巨浪滔天，沃克伊芙死命控制着小船，任由冷雨拍打着她的脸，湿漉漉的头发狼狈的贴在脸上，她咬着唇，不甘的朝那人看去。明明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但沃克伊芙仿佛见着了塞壬的笑容——那种带着讥诮与漫不经心的，让人恨不得一拳打在她脸上的那种嘲讽的笑容。海妖的眼睛微微弯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该死，不要想了！沃克伊芙猛地转身，全神贯注的躲避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我会活下去，她想，我一定会活下去！
掠夺者号——这架人工的钢铁怪物很快便在汹涌澎湃的海水中分崩离析。破碎的骷髅旗落入了礁石的夹缝中，又随着它沉入海底……塞壬站在一块凸起的黑色礁石上，任浪花拍打着脚下的石块。她低头向海面上望去——那些身体被洞穿的尸体在海水中一起一浮，睁着眼睛，死不瞑目。欣赏了一会儿这人间惨剧，她忽然又抬头看向了沃克伊芙远去的小船。
“海盗可不该乞求什么上帝的原谅。”
柔和的语调带着与方才戏谑截然不同的阴郁落下尾音。乌云像来时那样迅速的消散了，露出暮色的天空。正是夕阳将落，海面上金灿灿的太阳似乎挣扎着要将最后一点光芒全部燃烧殆尽。红色和黄色交织在一起，给远处的海面抹上浓重的墨彩，绚丽恢宏，却又几丝不可见的凄凉——船只的金属残片静静漂浮在海面上，间或夹杂着金色的反光，一同构成了一副荒诞风格的油画。
“天要黑了。”
塞壬跳下礁石，轻盈地踏在水波上。她俯身，纤细的指尖在柔和的浪花间拾起几个将沉下去的金色碎片，凝视片刻，又丢还海里。不可解的字母构成了那些熠熠闪光的词语，那是船只上被陆地的人们所遗忘的死者名姓，此时此刻，只有塞壬记得他们。美丽的海妖擅长收集这些小玩意儿，从旧王国同尸体一道湮灭的尘埃下，从蔚蓝如宝石的波涛间，又或是如黄金般闪烁的沙砾中。无数类似的碎片早已铺满米勒海的海底。
他们将使故事不再只是一个故事。
那么，再会，沃克伊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