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我的旧日叔叔》海吻蓝天

2、下

　　周围没有灰雾阻隔，身后有行人交谈和路过的声音，星星、月亮和倒吊人同时在场，最要命的是，他还顶着自己的脸。

　　念头一转，克莱恩?莫雷蒂的意识立即脱离本体，进入灵界。

　　——本能地，他想先解决众多问题中不太严峻的那个。

　　在色彩浓郁、无边无际的虚幻世界中，原本占据着灵界至高的七道净光全部凝为实体，如帷幔般垂挂延伸，一直到与现实世界交叠的地方。七个身穿不同颜色长袍的老者正拽着各自“光幕”的一角，卖力抖动着。

　　“怎么回事？”源堡的主人绷住表情问道。

　　见祂归来，七位老者松开“光幕”，主动围上来。

　　“您想问的是为什么黑夜、大地母神与前风暴教会的半神会突然登门拜访吗？”“橘光”希拉里昂笑眯眯地说，“虽然他们背后的存在都做了一定遮掩，但我们还是了解到部分情况，请允许我们向您汇报。”

　　……不是这个，克莱恩难以遏制地回想起什么，但又无法明说，只好强撑着点了点头。

　　“黄光”威尼坦接着说道：“如您所知，末日过后，几位与您结盟的存在一直都想找机会向您表达善意，今天就是祂们认为最合适的契机。由于您指定的地点位于现实，多数途径的顶端都不便以真身降临。为表重视，祂们亲自指派了曾与您有过交集的使者，献上代表各自势力的赠礼。”

　　“祂们都说了什么？”

　　“神谕内容我们无法直接获悉，但从几大教会的表现来看，祂们都采取了尽量隐蔽的方式，并未透露不必要的信息。”

　　稍稍松了口气，克莱恩轻轻颔首表示知晓，然后直截了当地抛出最初想问的问题：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现实具现？”

　　几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表情变得神圣肃穆。

　　“我们知道，您的派对只邀请有神位的正神……”

　　“但是作为七光，神的仆人，我们也想送上礼物……”

　　“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希拉里昂等七位老者再次拉起“光幕”，热切而虔诚地齐声说道：

　　“——希望您能收下我们微小的心意！”

　　灵界支配者再也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又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一个侄女——”

　　“您侄女的生日，那必须是大事！”

　　莫雷蒂家门外，安妮一边开心地拍着手引路，一边蹦着跳着对每个人大声宣布：

　　“小叔叔回家啦！小叔叔踏着彩虹回家啦！”

　　刚刚回归的克莱恩险些一个趔趄栽倒。他扶了扶礼帽，按捺住强烈的羞耻感，埋头迅速冲进了客厅。

　　听到动静的班森?莫雷蒂立即迎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个在外边活蹦乱跳好几年却舍不得告诉家人的小混蛋回来了？”

　　他正准备夸张地表演一下自己的震惊，目光落在克莱恩身后就顿时恢复了正经：“安妮，你怎么没告诉我已经有客人到了？”

　　“明明是你们没听到……”安妮?莫雷蒂鼓起腮帮子说，“都是我开的门，已经三次了！”

　　班森点点头，与自家兄弟致意过后从容看向诸位来宾：“我是克莱恩的哥哥，班森?莫雷蒂，目前在财政部工作。今天是小女的生日，欢迎各位到来。”

　　埃姆林挑剔地审视对方一遍，勉为其难地同他握了握手，自报家门：“埃姆林?怀特，血族特使，大地母神教会高级执事。幸会。”

　　班森眉头一跳，镇定自若道：“很高兴认识你，怀特阁下。”

　　克莱恩别过视线不想再看，但这无法阻止后续的对话钻入他的耳朵——

　　“我们见过的，莫雷蒂先生。”这是伦纳德的声音，“之前在廷根的时候，我也在黑荆棘安保公司工作，是我跟你们传达的克莱恩的死——呃，他假死的消息，我是说……总之，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米切尔先生，那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

　　威尔逊冕下的自我介绍谨慎又低调：“感谢招待，叫我阿尔杰就行。我在海上的时间比较多，很少有机会来贝克兰德。”

　　“很荣幸。这也是我第一次认识来自海上的朋友。”班森显然松了口气，随意接道，“听说那边信仰风暴之主的人很多？”

　　“不少。”现任海神教会教皇简短回答，然后迅速补了一句，“但我信仰愚者。”

　　此言一出，客厅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在针扎般的目光中，克莱恩逐一放好外套、手杖和礼帽，若无其事地对班森说：“我先去跟梅丽莎打个招呼。”

　　“不用了，安妮的声音足够整条街听到。”梅丽莎恰好端着水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盘子放在茶几上摆好。“这几位就是你邀请的客人吗？”

　　“是啊。”克莱恩硬挤出一个微笑。“你们有给邻居或朋友发邀请函吗？”

　　“没有，班森不想办得太铺张，就没告诉同僚；安妮倒是邀请了一位朋友，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

　　正在此时，莫雷蒂家的门铃第四次响起了。安妮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

　　“你知道我来一趟有多不容易吗？一路上碰到三辆几乎撞到我的马车，两盏掉下来的煤气路灯，还有一个不认识人非要拉我去教堂听布道，要不是我足够幸运——”

　　来人的大声嚷嚷忽然停止了。因为祂看到了黑夜教会的马车，看到了埃姆林面前的神秘空盆，看到了阿尔杰箱子里的模糊光团，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笑容可掬的克莱恩?莫雷蒂。

　　威尔?昂赛汀喃喃改口：

　　“要是我足够幸运，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客厅已无法容纳更多客人。在班森的建议下，早到的人先行移步至花园。反正阳伞、餐桌和饮料台都已布置妥当，只等客人到齐就可以切蛋糕。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克莱恩夹着威尔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拉开几步，低声道：“给我一天的好运，让今天结束的时候，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你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水银之蛇小声回应。在克莱恩的挟持下，祂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只能无奈摊手。“我区区一个序列1，就算容纳了‘概率之骰’也只是天使之王，怎么可能对你施加影响？”

　　“那就影响他们，”克莱恩冷酷地指了指身后，“否则信不信我当场薅走你的‘唯一性’？”

　　“你真是越来越暴力了……”威尔不满地咕哝，小幅度地伸手向身后比划了一下，“只是他们应该没有问题，但如果涉及到其他‘唯一性’，我也没办法。每次遇到你我的运气就变得特别差。”

　　门铃接二连三地响起，登门的宾客越来越多。眼见那些明显有问题又对彼此很感兴趣的客人已经聊了起来，无法动用分身的愚者先生深感疲惫。

　　“伦纳德，能帮我照看一下其他宾客吗？”克莱恩决定先发制人。

　　“可以，但是——”伦纳德试图插话，但克莱恩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推向大门。

　　“威尔逊先生，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只是现在不方便解释。先享受派对吧，过后再说。”

　　阿尔杰点头表示理解，神情凝重地走向饮料台。

　　“埃姆林——呃，你就待在这里吧。我会，向愚者先生，祷告，说已经收到血族和大地教会的赠礼。感谢你们的友谊。”

　　但埃姆林一把拉住了他：“今天是一次秘密聚会吗？这些人都是谁？新成员吗？愚者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你的问题太多了……克莱恩在内心吐槽着，严肃回答：“没错，但这里的外人太多了，保持低调。切记。”

　　埃姆林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放心夏洛克，我不会暴露塔罗会的。”

　　一时间，全场人员的目光一起投向这里，然后又一起默默移开。他们或是饮酒，或是用餐，或是继续假扮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跟正在假装同样事情的同伴恢复了闲聊。

　　克莱恩：“……”

　　草坪上，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正在指导安妮和威尔组装玩具。

　　安妮研究了一下手里的机械人偶，又仔细端详对方一阵，认真道：“大哥哥，你和蒸汽教会插画上的那个天使好像。”

　　博诺瓦?古斯塔夫淡淡笑了一下：“很多人都这么说。”

　　威尔?昂赛汀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有什么？还有人说我跟命运学派的议长一模一样呢。巧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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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料台边，威尔逊冕下跟穿着浮夸衬衫和燕尾服的外交官聊起了国际形势。

　　“时代真是不一样了。照这个趋势，不用多久，我就能在这里赞美太阳了。要知道，十几年前，我还有位同事在鲁恩被刺杀了呢。”

　　阿尔杰警觉地捕捉到一些关键词：“你是因蒂斯人？”

　　那人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是的。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而已。此前我只跟莫雷蒂先生见过一面，教廷却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登门拜访，为他的女儿庆祝生日。这听起来太奇怪了，是不是？”

　　阿尔杰的瞳孔微微放大，隐约觉得自己看穿了这次“聚会”的本质。永恒烈阳希望获得在鲁恩传教的权利，而风暴之主并不乐于见到。所以，祂们同时在争取愚者先生的支持？

　　他有些敬畏地低头喝了口酒，只觉得周身暗流涌动，仿佛蕴含着神灵之间的又一次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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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伞下，知识教会的主教和黑夜教会的高级执事相谈甚欢。

　　“……‘梦境’是个令人着迷的领域，但这个词无法体现出‘超我’、‘本我’和‘自我’在潜意识领域外显和反射的区别，而它恰恰能从本质上揭露它的互通性和离散性，所以我建议使用‘半分离虚拟意识投影’来指代，您觉得呢？”

　　不眠者途径的半神掐了自己一把，以确保精神集中。“您说得对。”

　　“与您交流真是令人愉快。”卢卡?布鲁斯特感慨道，“虽然这次拜访没见到唐泰斯先生令人遗憾，但能结识您是我的幸运。”

　　“您说得——嗯？”突然跳出来的名字让伦纳德涣散的意识清醒不少：“你认识道恩?唐泰斯？”

　　“是的。我遵循神谕来到贝克兰德，就是为了将一件信物转交给他，但他恰好不在。多亏莫雷蒂先生同意为我暂存，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鲁恩停留多久。这一定是神灵的安排。”

　　伦纳德?米切尔配合地深深点头：“您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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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恩，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吗？”梅丽莎找了个机会凑到他周围，压低声音问，“我看他们跟你好像不是很熟。”

　　这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克莱恩在心中默默擦汗：“先把派对办完。”

　　“他们知道多少？”梅丽莎不依不饶地问：“他们好像比你普通的信徒知道得多，但又不太一样……我总得知道他们了解到什么程度，才知道怎么应对。”

　　克莱恩沉默一秒，硬着头皮说：“我是我的眷者，我是我的天使，我是我的虔信徒。”

　　梅丽莎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连忙捂住嘴。

　　“对不起克莱恩，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她极力做出严肃的表情，但始终未能如愿，最终彻底放弃补救，点点头，“我会提醒班森和露丝的。”然后飞快逃走了。

　　克莱恩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向无穷高处望了望。

　　星界深处，众神正于贝克兰德上空聚首，隔空注视着诡秘之主的派对现场。

　　“不是说好了都派中低序列者吗？”大家一起对蒸汽怒目而视。

　　“他们很有渊源。”蒸汽与机械之神连忙摆手，“你们怎么不说永恒烈阳？祂派了因蒂斯大使呢！”

　　“不能跟你们比……鲁恩不许我传教，祂那个太阳途径的眷者也不信我。”烈阳表情尴尬，“智慧不也是找人转交的？”

　　“那能一样吗？”知识与智慧之神瞥了一眼对面，“至少我用的还是自家主教。”

　　风暴之主脸色一黑：“阿尔杰?威尔逊原来也是我的枢机主教。毕竟不是谁都跟黑夜和大地一样，高级执事直接就是驻塔罗会代表。”

　　两位女神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众神心情复杂，再次看向地面。

　　“等一下，那个是谁？”

　　“亚当？”

　　“祂来干什么？”

　　*

　　莫雷蒂家的花园里，克莱恩一眼就认出这位神父，立即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诡秘之主表面尬笑，背后已捏紧三条途径的权柄。

　　亚当举起文具一套，表情和煦，语气平淡：“送礼。”

　　克莱恩的笑容更僵硬了：“这种小事怎么还需要劳烦本体？”

　　“我以为只有序列0才能收到邀请……”

　　“那还带着混沌海？”

　　祂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投向无穷高处。星界内，风暴之主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向旁边挪了挪。

　　“……也怕列奥德罗直接轰了我的虚拟人格。”

　　克莱恩无言以对。他不敢放任半个旧日在地上随意走动，只能换了一个话题，继续尬聊：“阿蒙从星空回来了吗？”

　　“回来了。学得一般，但总算有点起色，我正准备给祂找点事做。”祂看向克莱恩，温和地说，“愚者座下时天使是没指望了，也就做个邮差还行。不然，让祂给你当个信使？”

　　“您真幽默。”克莱恩已经笑不出来了。

　　亚当没有坚持，转而弯腰看向旁边的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

　　“好的。祝你生日快乐，安妮。”

　　小姑娘歪着头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神父，并未露出太惊讶的表情：“好奇怪啊，今天来了好多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都祝我生日快乐。”

　　“因为我们都是你叔叔的好朋友。以后如果你碰到麻烦，可以默念亚当这个名字。”

　　悄悄倾听的正神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公然套近乎的行为，隐蔽在暗处的神降容器纷纷揭棺而起。

　　空盆中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大地之母的尊名也行。放心，黑夜不会介意，我主跟你们家正神关系很好。”

　　门口的空箱子隆隆作响：“列奥德罗最快！范围攻击，使命必达！”

　　桌上的黄铜留声机自行转动：“已经纳入眷者范围。”

　　其他容器一起发出鄙夷的声音：“胡扯，她都不是你的信徒。”

　　留声机理直气壮地回应：“谁说我的眷者一定要是我的信徒了？我还有多余的序列2非凡特性，妹子要吗？”

　　猝然爆发的争吵让愚者先生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亚当侧过头，怜悯地看了祂一眼，继续用那种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神秘聚集使莫雷蒂家的派对上出现了超凡事件，这很合理。但随着宾客到齐，聚会开始，此地人性增强、神性削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可以开始了？”小女孩兴奋地拍手，显然将重点全都放在了后半句上。“爸爸爸爸，我要切蛋糕！”

　　“哦对，客人已经到齐了。”班森一拍额头，“差点忘记，我还约了一位摄影师，趁着蛋糕完整，大家先照张相吧。”

　　“照相？你什么时候说过要照相了？！”

　　克莱恩彻底无法平静了。他是可以离开源堡，也可以在人群中维持稳定，但这不代表他的本质有所改变。从来没有真神照过相，谁也不知道直视神话生物的照片会发生什么。

　　他看向草坪边缘。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摄影师已将脑袋埋在遮光布下，一扭一扭地调整角度和光圈。丝丝缕缕的熟悉感袭来，克莱恩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他好像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了。

　　“看这里看这里！光线、背景——各就各位！”摄影师对所有人挥挥手，在按下快门之前打了个响指，威严道，“缓慢。”

　　然后，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罗塞尔直起腰，一路小跑地加入了他们。

　　忽然刮起的微风将云吹散，阳光变得明亮，花树莫名盛开，杂乱的背景突然隐秘，所有人都被催眠般露出微笑。

　　咔嚓——合影成功！

　　班森夫妇和克莱恩带着安妮位居中心，伦纳德身旁站着一位面容秀美的女士，埃姆林不情不愿地端着花盆，阿尔杰拎着箱子，博诺瓦捧着留声机，威尔挤在边上……但除了一群举止奇怪的人之外，照片上还有一条巨龙、一轮太阳、一座书架、一只覆盖着黑毛的卷毛狒狒，以及手拉手飘在天上的灵界七光。

　　派对结束后，克莱恩面无表情窃来底片，挥手抹掉所有神性符号，把照片改回正常。

　　还想蹭合影？做梦！他愤愤地想，你们不如把圣徽刻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