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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段新棠脑海里莫名浮现这句诗。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被拉长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不远不近,好像真有那么点儿幽会的意味。
      心头一直萦绕着的那股淡淡的不自在渐渐散去,换上另一种新奇的感觉。
      明明是几乎陌生的两个人,算是才第二次见,可段新棠不觉自己排斥,甚至还觉得莫名有些好感,难不成是因为对方长得顺眼?见色起意?
      她再次停下脚步,扭头朝后看去。
      穆旬昭亦随她而停,任她上上下下,将自己仔细打量了个遍。
      夜晚纵然因月华添了几分明亮在,但人的轮廓在树影下,还是稍显模糊。
      也不知是不是段新棠的错觉,似乎他眉间少了些白日所见的冰冷和锐气,竟有些许柔意潜藏在眼底深处。
      鬼使神差的,段新棠又喊了一句“穆旬昭”。
      紧接着,便听到对方沉沉应了一声。
      她勾起唇角,看着对方,“洞房夜,我抢了你的被子,你记不记得我当时说了句什么?”
       “新婚夫妇,不都盖一床被子。”原本有些耍赖的话,被穆旬昭以一种念经似的平板语调念出,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段新棠再次确认了,穆旬昭就是那晚的人。
      她眼神暗了下去,表情也恢复疏离淡然,心头倏然涌现出一阵遗憾,这是原主的夫君,即便是那晚是她,但穆旬昭娶的是原主。
      虽不知为何穿来这里,原主大概率也芳魂已逝,不过在未确定穆旬昭的心意以前,她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夺人夫君这事儿,段新棠做不出来。
      等两人散完步回房,乳娘抱来乖崽,例行在睡前给段新棠看看。
      差三天满月的婴儿养得白嫩可爱,躺在襁褓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睁得溜圆,脸蛋儿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就是不爱笑也不爱哭。
      段新棠抱着乖崽逗弄了一小会儿,便把孩子递给穆旬昭,示意他来抱。
      穆旬昭冷不丁被强塞了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浑身僵硬绷直,他低头,怀里的小人儿也静静地看着他。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一样严肃的表情,让段新棠忍不住直笑。
      乖崽几乎不爱哭闹,但看穆旬昭像是捧着物品的姿势,想来也怪不舒服的,于是她过去,稍微帮着调整了一下。
      段新棠轻轻戳了戳乖崽的脸蛋,吸引来小孩子的注意力,她又挠了挠他的手掌心,被一把抓住。
      “说来,乖崽连个大名都没有,她们说要你来起,你想好了吗?”段新棠突然开口问道。
      话虽问出口,但她心里估摸着,穆旬昭应该是没有想过的,毕竟,他之前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崽子。
      显然,她这次预判错误,穆旬昭竟然有所准备,吐出了一个字,“煜。”
      “玉?哪个玉?”段新棠有些惊讶,又继续问道。
      穆旬昭看了她一眼,又低头跟怀里的乖崽干瞪眼,“火,日,立。”
      “这个字啊,”段新棠在桌子上画出一个“煜”字,点点头,表示很满意,“穆廷煜,挺好听。”
      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了大名的乖崽,眼皮子缓缓眨动了一下,他突然伸出藕节般的小胳膊,小手轻轻地抓了一下穆旬昭的下巴。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一个多大胆的举动,抓完人,就像是困了一样,收回小手虚握成拳头,轻声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睛。
      段新棠倒完茶,就看到穆旬昭定定地站在那里,背影更僵硬了,正疑惑着,就见他把乖崽迅速塞回自己怀中,头也不回地去了屏风后的盥室。
      “……”又是什么情况?
      段新棠唤来乳娘,让她带乖崽去睡。
      回过头,便看到床上已经铺好的两床被褥。她思索了三秒钟,果断动手把自己的被子枕头整个往常床内侧挪了大半。
      于是,穆旬昭沐浴完出来后,看着两床被子中间还能再加一床半的距离,沉默了。
      等段新棠去沐浴,他靠近雕花大床,拉下半扇床账,手指一动,风轻云淡地将最外侧被子扯了下来,随手丢到地上,眼底沉郁结冰,漆黑一片。
      等段新棠擦干头发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被子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原本属于她,此时被穆旬昭理所应当霸占而去的粉底绣银蝶团花锦被,眉心跳了跳,逼近床边,指了指地上那坨被子,示意对方给个说法。
      “脏。”穆旬昭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好端端放床上铺好的被子,怎么会掉地上?
      段新棠狐疑地看着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面不改色地继续看着书,半分心虚都没有,她无声叹了口气,喊来值夜的秋茼。
      “再去拿床被子来。”段新棠吩咐道。
      “是……”秋茼正准备应道,突然像卡了脖子一样,思绪迅速飞转间,话头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清脆的声音愣是卡出了一丝紧张感,“是这样的、夫人,所有被子都拿去重新拆洗了。”
      “这样吗?”段新棠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可能真的巧合罢了。
      挥手让秋茼退下,她磨磨蹭蹭挪到床边脱掉鞋子,再小心翼翼手脚并用爬到床内侧,争取不碰到穆旬昭分毫。
      避免不了同床共枕,她还避免不了肢体触碰?
      因穆旬昭向来不喜睡觉时,屋外有除了暗卫的人守着,所以秋茼不用再继续守夜,干脆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反正如果主子呼唤,暗卫也会来叫醒本该值夜的人。
      秋茼看到冬芜在烛火下一针一线绣着荷包,这才一点一点松下紧绷了许久的后背。
      方才,主子的眼神,让她有种回到训练场的感觉,似乎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立刻小命不保一样。
      幸好自己反应够快。
      秋茼先是庆幸般吐了一口气,又突然捂嘴无声窃笑,看样子,自己好像并没有会错主子的意。
      “秋茼,你站在那儿傻笑什么呢?”冬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认真绣着手头的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秋茼笑嘻嘻摆摆手道。
      主子的事儿,她才不敢乱嚼舌根,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命。
      主屋内,蜡烛熄灭,段新棠乖巧地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凑合睡,完全没看到穆旬昭倏地冷下来的脸色,以及眼中骤然而起的风暴。
      直到感觉身上一暖,淡淡的草木凉涩味道涌入鼻腔,段新棠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可能是暖意让人昏沉,她想,算了,盖棉被纯睡觉也不是不可以,将就一晚,明天再说。
      ——
      翌日一大早,等段新棠醒来,穆旬昭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起身洗漱。
      因小萝卜头们晨起上学时辰早,基本上只有晚膳才在一起用饭,段新棠就格外闲散,不用管太多事务。
      如往常一般,吃吃喝喝,逗逗孩子,中午再补个觉,下午做会儿恢复运动,吃点小点心,好不惬意。
      邻近傍晚时分,天色还亮,段新棠斜靠在软榻上翻看着话本,春萤匆忙进来福礼,神色严肃道:“夫人,宫里来圣旨了。”
      穿来盛朝虽有将近一个月,但段新棠本着能低调则低调的态度行事,不主动出门,不主动社交。
      约是穆旬昭出征在外,将军府也没有其他姻亲和亲近的人来往走动,亦或是因穆旬昭“阎罗”将军的名声过于唬人,平日里也无甚人敢上门打扰。
      段新棠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好像将军府内外事务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原主这个将军夫人,似乎也从未管过其他。
      她是非常嫌麻烦的性子,也是见自己提出的一些需求几乎都能得到满足,便理所应当地不管不问,稳居深宅修养身体。
      除了一些相对较重要的事务,由管家和春萤商量过后,再知会她一声,基本上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这突如而来的“圣旨”,是段新棠直面外界的第一遭。
      自古以来,几乎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都存在一些不可言说的“暗涌”。
      段新棠也没有天真到觉得穆旬昭就是那个受帝王绝对信任的例外。
      于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了关于皇帝和将军府的具体相关情况,尤其是朝廷对穆旬昭的态度。
      简单了解后,段新棠便在春萤的带领下,跪迎圣旨。
      来传旨的老太监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段新棠记不住全部,只大概意会了一下。
      皇帝的意思是,穆旬昭得胜班师回朝,原本将军夫人该率众亲自迎接,但考虑到她还在月子中,便免了她这一遭。
      为奖她传宗有功,特赏赐前朝圣手所画百子送福像一副,专擅产后调理的太医女一位,还有一些听起来就没有什么特色的赏赐。
      不过,听了皇帝额外给乖崽的一堆赏赐后,段新棠还是很满意的,这一跪,不算亏。
      接完旨,段新棠继续扮演着木讷呆滞的将军夫人,春萤上前一步,塞了份量足够的荷包给宣旨太监,亲自送人出府。
      刚撤下香案没多久,中宫皇后的懿旨又到了。
      段新棠默默翻了个白眼,看在应该有赏赐的份上,无奈去接旨。
      皇后的赏赐比皇帝给她的要更适合女人一些,都是些什么珠宝头面,御赐贡缎之类的,同样也是少不了乖崽的份儿。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熏了香的烫金薄贴,邀请段新棠参加十日之后,由皇后亲自举办的,宫中一年一度的百花宴。
      晚膳过后,穆旬昭仍不见踪影,段新棠唤来春萤陪她散步,顺便让她再仔细讲一讲盛朝和将军府的情况。
      其实也是她一直无意,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盛朝国姓沈,自始帝传至今日,已是第九代,在位皇帝名承骁,号靖寰,年五十有八。
      靖寰帝治国二十余载,前十年安内,后十余年攘外,才有了现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场面。
      穆氏一族自太爷辈起从军,后代几乎都投身军中,保家卫国,而承袭大将军一职的子孙,必须常年驻守北疆。
      因祖训不允纳妾,穆家人丁便一直不怎么兴旺。
      上一任镇国大将军,也就是穆旬昭的父亲穆朔擎,因常年征战,旧疾添新伤,在一次惨烈的战役后,重伤不治,逝于战后归朝路上。
      其唯一胞妹穆朔嫣,及笄后远嫁江南,除非年节红白事,不多往来。
      到穆旬昭这一辈,兄弟姐妹共有四人,穆大公子旬戬穆二公子旬岳乃是双生子,其次穆三小姐旬晔,穆旬昭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约摸五、六年前起,北疆的丰铎部落开始对盛朝国土虎视眈眈,露出了獠牙。
      穆家长子次子请命上阵,穆旬戬披肩挂帅,穆旬岳为先锋,率穆家军将丰铎兵士打退至数百里外,缴获兵器万柄,俘虏五千。
      受帝王封赏,穆旬戬接任大将军一职,继续代父镇守北疆。
      其后不久,穆旬岳被派去南疆平复蛮夷之祸,暴毙于无解蛊毒,死状凄惨可怖。
      数十天之后,穆旬戬在一次对阵中,因战报有误,惨遭敌军数千人围攻,血洒沙场,被夺回时,尸首已然面目全非。
      穆氏兄弟二人陆续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帝王哀痛不已,继而震怒,令穆旬昭统领穆家军,扬盛朝国威以震慑宵小,为兄报仇。
      穆家兄弟出殡那日,正是穆旬昭出征之时。
      穆大夫人病逝于边陲已两年,便由穆母、穆三小姐及穆二夫人为子、为兄扶棺送葬。
      穆二夫人独自扶着第二口棺材,宽大的麻布孝衣也掩盖不住她高高隆起的孕肚。
      身后跟着孙辈,大房步履蹒跚的龙凤胎,二房还需要丫鬟们抱着的一对双生子。
      当晚,穆二夫人早产生下三女后,大出血而亡,新坟前香火还未燃尽,又添一座。
      此后,穆府闭门谢客。
      令朝中万万没想到的是,穆旬昭出征后,不过月余,先是用计使丰铎数十万将士几乎全员覆灭,又命人将敌军将领全族成年男丁拖至战场,由三千俘虏骑战马,生生将一干人等踩踏成肉泥。
      最后,穆旬昭孤身一人闯入丰铎王宫,将王族之人,无论老幼妇孺,整整三百七十余人,一一斩于剑下。
      至此,丰铎部落被其他游族顷刻间瓜分殆尽,彻底消亡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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