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MoonSugar

6、Chapter 3. （日常篇）

　　他做了一个梦。

　　那已经是相当久以前的事了。

　　少年盯着他，或者说，他手上冒着烟的木仓口上。

　　他似乎被操纵着向对方走了过去。

　　周围的景象十分模糊，夜晚的冷风将暴露在外的体表吹得发寒，握住托把的手指有些僵硬。

　　哪怕时值深秋，身形高挑纤瘦的少年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漆黑的长外套拉链堪堪停留在与肩头最低位持平的胸部略上一点，微微露出精致锁骨的一小部分。

　　他解下了自己的深红色围巾，是那种即使沾到血也不明显的颜色。

　　少年毫无反抗地任由他给缠上，柔软飘逸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而从兜帽里翘出几根，连接着兜帽类似兔耳朵的两条带子也随之晃悠了一下。

　　期间，少年只是安静地、近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烟水晶的深处沉淀的漆黑浓雾与星光交织。

　　缠好围巾后，少年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果然不适合做这份工作呢——]

　　绿川光醒了之后，伸手按掉床头的手机闹铃，定了定混乱的思绪，接着就走进洗漱间。

　　用数分钟处理好自己，男人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里的人影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指尖触碰到套着脖子的皮革圈，通过环扣连接的冰凉小金属牌贴在温热的皮肤上，带来某种习以为常的安定感，有些抽痛的脑袋渐渐平复下来，仿佛脱离了溺水一般获得彻底的清明。

　　他回过神，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隐形镜片戴上。

　　浅绿掩盖了灰蓝，他捻了捻挑染成白色的中长发，顺手在脑后扎起一个小辫子。

　　换好衣服，他看了眼冰箱门上的便利贴，就背起吉他箱，走出了公寓。

　　......

　　狛枝凪斗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接收到了一条迅息。

　　他打开手机一看，不禁讶异了一瞬。

　　那个从头到脚都仿佛写满了冷漠无聊以及对他的嫌弃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给他发这种东西？

　　[你说的没错，游乐园确实充满了意外。 ——Gin]

　　[？发生了什么？ ——Champagne]

　　[啧，好事的小鬼罢了。你出机场没？我已经让人开车去接了。 ——Gin]

　　[居然特地派人来接，真是荣幸！总是麻烦您百忙之中抽空来照顾我这种家伙实在太对不起了！为表谢意，请务必赏光给予我一次报答的机会，您看杯户大酒店顶层餐厅的豪华包厢如何？ ——Champagne]

　　噼里啪啦速度极快地打出这段字，点击发送。对面沉默了，似乎不愿继续搭理他。

　　但狛枝凪斗没有放心上，在机场工作人员的连连道歉下拿回了自己托运的包裹，并获得机场特有小礼品作为赔偿后，顺利找到了标配黑西装黑墨镜的底层人员。

　　报出地址，坐在后座上就这么当着底层大叔的面拆开有些破损的包裹，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一层又一层保护膜，最后被看不出材质的黑手套裹着的双手灵巧地将几个部件组装，热武器的洞口对准了前座的司机。

　　底层大叔素养极高，即使瞥见了后视镜里白发青年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和危险的举动，也不敢多说一句或做出什么防卫性质的事情，仍继续稳稳地开着车，只不过额角隐隐渗出了几小滴冷汗。

　　所幸青年并没有再干什么，把东西重新拆回原样以别种方式装好，然后指关节敲了敲前座的椅子：

　　“垃圾就麻烦你帮我处理掉了。”

　　抵达目的地，狛枝办理了酒店入住手续，在前台小姐略带好奇又秉持着礼貌的注视下一身轻松地登上了电梯。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收到了迅息。

　　[时间？]

　　没有任何标注的简讯让狛枝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于是他同样回以未署名的答复：

　　[今晚八点，房号666，不见不散^_^]

　　就在这一天，某个高中生侦探因好奇心作死变成了小学生，并且首次接触到了某个屹立半个世纪的庞然大物，从此开始了隐（日）秘（渐）危（狂）险（妄）的调查。

　　......

　　在日本待了一个星期后，狛枝凪斗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此刻他正闲散地靠在酒店附近某间咖啡厅的藤椅上，夏日午后的阳光大半被头顶的伞挡住，一手端着书，另一只手举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小桌子上还摆着三明治吃剩的小瓷盘。

　　极其罕见的粉白长发被编成麻花，绕过左肩垂在胸前，灰绿的眸子处于阴影中却透着碧色的亮光，红色格子点缀军绿外套，内里白色T恤宽大的领口将蝴蝶骨大大方方展示给别人看，左右腿交叠的姿势让深色裤子更好勾勒出修长腿部，裤腿与棕皮鞋的交界处偶尔漏出一点白皙。

　　没有人不会为美人短暂驻足，只不过大部分都只是纯粹欣赏一下，敢于搭讪的少数也基本不会有好果子吃。

　　无论男女都一概婉拒，青年不愿被打扰清净，礼貌又客气疏离地劝退对方后继续待在原位看书。

　　如今他已经能够保持长时间的伪装，再次用微笑掩饰了对几次找借口过来的服务员小姐的不耐烦后，他分神想了一下这一周的经历。

　　以往也不是没回来过，所以他很肯定异常是在他这次回到日本后才出现的。至少，在他自己的印象中，一星期前，一年前、四年前甚至七年前的这个时候，他都清楚记得现在应该还处于冬季。

　　嗯...虽然天气一向是多变的，但也不至于突然从冬天变成夏天？而且还转眼就过了将近半年。

　　早上起来看到手机显示的日期时，他还以为坏了呢，不过其他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真是苦恼，难道作为我这些年幸运的代价就是患上了关于时间的奇异病症这种不幸吗？

　　忧郁的神色吸引了新的注意力，一个清脆但不知为何有些耳熟的童声拉回了他的意识：

　　“大哥哥，你有什么烦恼吗？”

　　狛枝的视线转移到脚边的男孩身上，红领结蓝色小西装的少年正略微好奇地望着他。

　　即使戴了一副厚重的平光镜，那双湛蓝眼眸中的锐利光芒却是挡不住的。

　　...啊啊，斯巴拉西，这是希望的光啊！

　　“小弟弟，你是？”

　　“我的名字是江户川柯南！”

　　狛枝合上书本，微微弯腰：

　　“诶，真是奇妙的名字呢，想必你一定很喜欢侦探小说吧？”

　　江户川柯南刚笑着回答了“是啊！”随即愣了一下，而后迅速补充道：“啊对！我爸爸妈妈特别喜欢推理小说，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侦探，尤其是福尔摩斯！大哥哥喜欢福尔摩斯吗？”

　　“嗯～？”狛枝起了点兴趣：“福尔摩斯嘛，当然喜欢了。那位非常优秀、简直称得上希望的象征的大侦探，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真想亲眼拜谒他的光芒啊！”

　　男孩的眼睛好像由于找到了同好而变得亮晶晶的，忍不住激动起来：“没错！福尔摩斯是最棒的！我要超越他，成为最厉害的侦探！”

　　“...超越？”这次狛枝凪斗却不像平时对待无能又愚蠢的下属那样冷嘲热讽了，他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话后更加扩大：“那江户川君可要努力了呢，是你的话说不定真的有机会与那一位相提并论，我相信你拥有那种希望，证明给我看吧。”

　　希望的幼苗么？真是令人期待呢！

　　“当然！”得到鼓励的江户川柯南忍不住骄傲挺胸，虽然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即使真身是十七岁享誉声明、被称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屡破疑难杂案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也还是阅历太少，没能够识破眼前这个温柔亲切地鼓励自己实现理想的青年的真实面貌。

　　“话说回来，江户川君找我有什么事吗？”狛枝凪斗耐心询问，好像全然忘记了刚才明明是男孩向他提出了问题。

　　“嗯？额，喔，对了！大哥哥今天下午在这里坐了很久对吧？那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经过？”

　　想起正事的江户川柯南有些急切。

　　“江户川君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很久的？”狛枝避而不答，笑眯眯反问。

　　“是咖啡的热气告诉我的，这种天气热咖啡不容易凉，加上我听服务员小姐跟人聊天时说过‘那边的先生已经续了三杯咖啡了’这样的话，认真看书的话喝咖啡的频率会比较少，因此就大致推算出了大哥哥待在这里的时间啦！”

　　讲完推理的柯南忽然想起小孩子不应该这么敏锐，所以连忙咳了一声开始卖萌：“我猜得对不对啊，大哥哥？”

　　所幸对方没有特别在意。

　　“啪啪！”狛枝凪斗惊喜地拍了两下掌，“了不起的观察力和分析力，你真的很有成为侦探的潜质呢！”

　　“我的确在这里待了挺久，不过江户川君所说的可疑人物是什么样的呢？毕竟我也不是时刻注意周围的，如果有明显的特征，或许能帮得上你哦！”

　　不知不觉被绕了一大圈的柯南终于回过神来：“是黑衣服的男子！一个有着银色长发，一个比较矮胖戴墨镜，可能还有其他人，大哥哥你有没有见过？！”

　　狛枝暗地里嘶了一声，这描述好眼熟啊，话说琴酒和伏特加今天在这附近有任务吗？

　　“唔...没有呢，应该是我沉迷于小说没注意到吧？抱歉，我果然很没用，帮不上忙了。”

　　狛枝不动声色地说，决定回去后上组织内网查查那位top killer的动向。话说有时候对方忙得就好像全日本只有他一个那样，或许真的是忙昏了头以至于没发现有小孩子在跟踪调查自己？

　　“啊哈哈，没事，其实我也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谢谢大哥哥，再见！”

　　虽然男孩强撑笑容难掩失落的样子令人于心不忍，但组织的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该接触的，就算是希望，这株幼苗也过于稚嫩易折了，还是等其成长起来再说吧。

　　狛枝凪斗挂着笑，向男孩踩滑板远去的背影挥手告别。

　　日暮西山，快要到成年人的时间了。

　　江户川柯南回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毛利兰那边，以去阿笠博士家打游戏的名义成功安抚了小兰的担忧。

　　抱着欺骗最重要之人的愧疚，以及对那个可恶组织的痛恨，工藤新一继续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住在毛利兰家里。

　　......

　　[Champagne，来自Boss的命令，处决叛徒宫野明美的任务交给你。 ——Gin]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尚帕涅正在挑选花束。

　　粉白发色的青年喉咙里猛地涌现出一股痒意，差点就笑出了声。

　　但突然间张狂大笑太引人注意了，为了不吓到为他耐心和善讲解各种花语的店员小姐，他按捺住了那种冲动。

　　[意思是我能够亲手解决明美小姐吗？多么幸运！幸运到差点让我绝望呢！哇啊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遭遇怎样的不幸？ ——Champagne]

　　[别废话了，如果失败...你知道后果。 ——Gin]

　　[是是~了解。 ——Champagne]

　　“唔...请帮我把这种花包起来吧。”

　　“咦？客人，如果是祭奠的话，我更建议菊花或白百合哦？”

　　“没关系，就这种。它再适合不过了。”

　　与此同时，位于某个巷口的黑色保时捷356A内，银发的男人冷笑一声，将嘴里叼着的烟掐灭。

　　“大哥，让尚帕涅去真的没问题吗？他不是好像跟宫野姐妹关系不错？”

　　伏特加不解地问道。

　　“正因如此才必须要他去啊。”琴酒对自己忠实的开车小弟一向比较宽容，某些时候他并不吝啬于解释：

　　“那个疯子的脑回路你也知道，说不定可以亲手杀死对自己重要的人反而满足了他的愿望，用尚帕涅的话来讲就是‘必须跨越最漆黑深邃的绝望才能见到最璀璨的希望’...啧。”

　　意识到自己居然记住了那个家伙说过的话，琴酒脸色黑了黑。

　　“总之Boss原本也有所顾虑，不过现在看来，哼，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点不放心地瞥了眼伏特加，叮嘱道：“你也给我记好了，不要相信那家伙任何感情，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是，大哥。”伏特加并不是很明白大哥在说什么，不过依旧乖乖点头应是。

　　琴酒无意中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尾，错觉好像越来越白了，转瞬即逝的杂念很快就被抛之脑后，精力开始投入下一项目标。

　　反正尚帕涅爱祸害谁他管不着，不耽误任务就行。

　　......

　　就在刚进银行的时候，狛枝凪斗碰到了毛利三人组。

　　声名鹊起的侦探毛利小五郎，他女儿毛利兰，以及曾见过的那个男孩江户川柯南。

　　“啊，是那天的大哥哥！小兰姐姐，我去打个招呼！”

　　“诶？啊，柯南君！”

　　狛枝眼见对方跑到自己面前，顺从地弯下腰：“呀，江户川君，又见面了呢~”

　　“大哥哥好！”柯南笑得天真无邪，“上次忘记问了，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我吗？我这种人的名字没什么好记的啦...不过你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我是狛枝凪斗，请多指教。”

　　此时男孩的监护人也过来了，长相清纯的高中女生首先道歉说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问：“这位先生是柯南君的朋友吗？”

　　“不哦？朋友什么的太夸张了，只是之前和江户川君见过一面。”

　　“啊！那个！是前几天去阿笠博士家打游戏的路上遇到的，因为对狛枝哥哥手上的推理小说有兴趣所以情不自禁搭话了一下。对吧，狛枝哥哥？”

　　柯南急忙试图糊弄过去，祈祷青年没有发现异常。

　　青年似笑非笑看了看男孩有些慌张的模样，选择按对方的意思来：“嗯，没错。我和江户川君谈论了一些关于推理的细节。”

　　“原来是书友啊。” 毛利兰恍然大悟，露出善意又单纯的笑容：“柯南君真的很喜欢侦探小说呢...就跟某个推理白痴一样。”

　　后面那句话是很小声说的，几乎听不清。

　　“喂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蓝西装小胡子的中年大叔大脚步迈向这边，站定后上下打量了青年一遍，视线有那么几秒被他脚上真皮革的某名牌款式鞋子和因重新站直抬手打招呼的动作让左手腕袖子露出一点的表身吸引住了，暗自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小白脸。

　　毛利小五郎装作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让旁边的自家女儿和寄宿小鬼产生了疑惑。

　　哼，没见识的小鬼们，成年人的世界可是从每一个细节上体现出来的啊！

　　“咳，这位是？鄙人毛利小五郎，是一名侦探。这两位是我女儿和暂时借助的小鬼。”

　　“久仰大名，毛利先生，您的活跃我有所关注。”狛枝凪斗微笑着与毛利小五郎握了握手，没有一丝想要摘下手套的意思，不过对方并不在乎。

　　在小兰和柯南眼神奇异的注视下，两位成年人寒暄了几句，并且互相递交了名片。

　　“狛枝先生原来是法国某品牌服装设计师啊，真是年轻有为。”

　　不过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哪里，其实只是挂个名罢了，我这种人设计的衣服怎么可能会受欢迎呢？都是多亏了别人抬举。啊，让充满光辉希望的各位屈尊穿上我的破布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狛枝凪斗苦笑，他当初只不过是在定做自己喜欢的外套时顺便带着怀念之情将昔日同窗的服饰造型也画了出来，没想到被那个女人拿去投稿了。

　　毛利小五郎噎住了，这算是年轻人所谓的“凡尔赛”吗？

　　“那么，毛利先生，我还有事要处理，恕我失陪了。”

　　眼角余光瞥见那位银行柜台后的红衣服工作人员起身离开，狛枝凪斗笑着告别毛利三人，走出了银行。

　　仅仅几分钟后，那场著名的十亿日元抢劫案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