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独狐拜月

9、08

　　无往飘零

　　喀布尔六月的晚上，气温与白天相比就像过山车，短袖Ｔ恤和牛仔裤，根本不能抵御干燥清冷的晚风。

　　阿罕塔无处可去，像个游魂一样，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踱步，他有些怨恨江镇，为什么给了他希望，让他以为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却又把他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心里清楚，这其实怪不得江镇，可是他只能恨他，除了江镇，他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他总不能去怨恨陌生人吧。

　　他在一个无人的街边摊位上捡到一块发霉的馕饼，几口便吃进了肚子，再往前走，他看到了江镇和他去过的照相馆，早就过了打烊时间，简陋的霓虹灯都已经熄灭，橱窗里陈列的照片在黑暗中隐现着模糊的轮廓，远远看去，竟然像是在有规律地晃动。

　　他和爸爸的照片还在那里，店员还会把哥哥的影像合成上去。爸爸好像只付了订金，还需要多少钱才能拿回照片呢？

　　他也该想办法赚些钱，至少要填饱肚子。要是能攒够盘缠和路费，他也许可以去中国找爸爸和哥哥。

　　这样一想，阿罕塔的心里又萌生了渺茫的希望。

　　他以为是真主的眷顾，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像个幽灵一样，在黑暗中晃动着身影。

　　阿罕塔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猛然回过头去，迎面就撞上了那张笑得狰狞的嘴脸。

　　“漂亮的小男孩，别害怕，我是好人。”男人的双手在胸前极不自然地揉搓。

　　“大叔，你跟着我干吗？是想打劫吗？我没钱。”阿罕塔向后退了几步，因为惊吓而圆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晶莹地闪动。

　　在男孩单纯的认知中，他只能想到对方的企图不过是简单的谋财。

　　“哼哼……我知道你没钱，所以我来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啊。”男人说着就又上前一步，和阿罕塔的距离再次变得令人不安。

　　“什、什么工作？我……我能做好吗？”

　　“能！这份工作简直是太适合你了！这么俊美的脸蛋儿，不做这个工作都是暴殄天物了啊。”

　　“到底是什么工作？赚得多吗？”

　　“只要你乖乖听话，保证你衣食无忧，还有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呢。”

　　说着，一只不安分的手便伸向了男孩的脸，两根手指捏住小巧的下巴，男孩还没来得及躲开，手指便是戏谑地一抬。

　　阿罕塔被这突来的力道带着向后一个踉跄，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想要逃跑的时候，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阿尼（阿富汗纸币），在阿罕塔面前抖动。

　　钱！能换来吃的，能让他拿到和爸爸、哥哥的合照，说不定还能带他去中国的钱！

　　“好吧，要是你认为我做得来，我就去试试，可是大叔，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份工作该怎么做啊！”

　　男人掩面偷笑，马上又装出一副慈眉善目，他拉过男孩纤细的手臂，柔声说道：“来，漂亮的小孩，跟我走，叔叔教你。”

　　第二天早晨，阿罕塔躺在陌生的床上，连呼吸都会牵动起的疼痛，无情地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噩梦。

　　他想起了妈妈，原来自己就是在这样粗暴的发泄中诞生的吗？他觉得很奇怪，妈妈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怎么还会活到他出生的那天。

　　可是，他是个男人，他又开始怨恨，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起来！下楼吃饭，从今天起开始接生意！”

　　男人的呵斥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拽回现实，他想起来，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男人拉起他的右手，把他的拇指蘸上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然后提拽着在几张纸上接连按了下去。

　　“真是看走眼了，那么大一片烧伤，以后估计只能贱卖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嚎，楼下几个涂脂抹粉的人跟着一惊，拳脚声响和痛苦的呻吟紧跟其后，那些惊着的人听了，接连发出几声嗤笑，便又继续涂脂抹粉。

　　浓妆遮盖住了他们本真的脸色，也掩盖了为人的尊严和荣辱，甚至不再需要性别的划分，他们的身上，除却衣服，便只剩下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