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宝鉴》佘九

36、钦差来了

　　听到这动静，迟岁快步走到院门前，打开门一瞧：
　　几个灾民模样的男人，正在一户人家门口抢夺粮食。

　　女主人倒在地上，手里死死拽住粮食的袋子，任由对方怎么拽都不松手。

　　看到这一幕，迟岁满肚子的疑惑：这些人是打哪来的？

　　突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大雨那天他买糕点回来碰到的那几个人。既然他们能进来，应该还有其他入口？！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帮忙啊！”
　　“杀人啦！”

　　随着女主人尖锐的呼喊，动静越来越大，抢东西的灾民也急了，开始动脚踹。

　　不少人都打开门开始观望，惊讶地发现，灾民居然出现在城里。

　　但来不及多想，毕竟多少年的邻居了。见到这样欺负人的情况，自然有不少人挺身而出。

　　好几个男人，拿起家中趁手的东西，就出了门，一齐朝灾民打去：

　　“你们这些强盗，看打！”

　　眼看着有人来帮忙了，抢东西的人猛力一拽，总算是把东西抢过来。东西到手后，立刻拔腿就跑。

　　这些人留下几个年纪大的，担心对方有埋伏，年轻的几个径直冲了上去。

　　抢东西的灾民手上带着粮食，根本跑不快，没跑多远，后背就被砸到了，整个人往前摔了个结结实实。

　　之后在破空声中，棍棒齐齐落下……

　　没多久，街面上来了一队捕快，身后还赘了许多被抓住的灾民，捕快们边跑边喊：

　　“各位注意，如今已有大量流民偷入城中，如若发现，一定要即使向官方禀报！”

　　“哎呀，这流民怎么就进城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伙儿晚上睡觉一定记得锁好门窗！”

　　“还要藏好粮食与细软！”

　　…………

　　迟岁掩上门，将那些议论与猜测都关在门外。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问问府尹。

　　叮嘱云兰好好守家，他没有耽误，就立刻动身去找府尹了。

　　此时的府尹正坐在衙门里，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整个人又苍老了几分。

　　朝廷的命令迟迟未到，他们这边已经快绷不住了。

　　“大人，迟少爷求见！”

　　“请吧！”

　　迟岁走入大堂，向府尹行礼，问道：

　　“府尹大人，请问，那些在城外的士兵和大夫，可有平安归来？”

　　“他们都没事！”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迟岁继续问：

　　“大人为何要到这一步？”

　　府尹抬起浑黄的双眼，有些无奈，也有些痛苦地瞅了眼迟岁：

　　“本官已经没有办法了，无粮无药，神仙难救。与其考虑这十万灾民，不如保全沧月城四十万人！
　　况且……本官与参军商议，只杀一部分闹事者，把剩余之人赶离沧月城的范围就是，愿他们能得老天爷保佑，有活下去的机会。”

　　面对这番话，迟岁没有意外，只是一个权衡利弊而已。

　　但心里……又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笑。

　　算了，这事反正他也管不着，想什么呢，徒增烦恼。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沧月城的某个角落，一群人正聚集在一起密谋。

　　“大哥，真的要这么做？”

　　“废话，既然这些当官的和城里人，不给我们活路，那就一起死吧！”

　　“是啊，俺从来没想到，他们为了不出粮药，居然能狠下心来，要杀死我们！我那苦命的兄弟就被他们砍死了！”

　　“想想看我们抢的那几家，明明有这么多粮食。却天天让我们喝白粥，还跟水一样稀，今天晚上，我们就带他们一块死！”

　　“反了他娘的！”

　　这一切，城中的人都不知道。

　　灾民骚乱之事，仿佛一下子就停歇了，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吃完饭，迟岁又监督两个小孩练了字，看着迟詺的鬼画符，不仅扶额。

　　鹿观棋的字，依旧是稳定发挥，还是写得那么漂亮。

　　这一次他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且迟岁的名字！

　　再一次举起纸，又一副求夸的模样。

　　迟岁摸了摸对方的头，随后奖励了一块糕点，狗狗眼更亮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迟岁有些焦躁睡不着，就在他迷迷糊糊进了梦境时，突然听到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噼里啪啦地好似爆竹。

　　就在迟岁快彻底睡过去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着火了？！

　　迟岁立马翻身起床，打开了门。

　　抬头，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是其他，而是燃烧时，木头产生的爆裂声。

　　火烧的太大了！以至于连呼救声都被掩盖住了。

　　晚风带来一阵阵的燥意与烟味，它是火的好帮手，风助火势，局面已经难以阻挡。

　　起床的不止他一个，刁里正爷孙两个，还有云兰都起来了。

　　“这……这大火，怎么会这样？”

　　迟岁对云兰道：“去叫醒青词，水火无情，免得来不及逃生。”

　　说完，他便飞身上了房顶，一眼望去，整个沧月城火光四起。许多人在睡梦中就葬身了火海，活下来的人拼命地救着火。

　　由于城中建筑密集，房子往往都是紧挨着的。

　　一旦大规模起火，再被劲风吹过，简直就是铁索连舟般，没有丝毫退路。

　　还好，火势刚刚起来，迟岁便对大橘道：

　　“大橘，灭火之事就拜托你了。”

　　“喵呜，没问题，这也是一件大功德！”

　　大橘飞起来，朝着火的地方赶去，赶到最近的着火点，大橘猫嘴一张，火焰便化作一条火线涌入它口中。

　　呼吸之间，原本还在不断上升的火焰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缕缕的青烟。

　　原本还在救火的人，全部目瞪口呆，纷纷挠头，这是怎么回事，火怎么突然灭了？！

　　毕竟大橘的个头与火焰相比，还是太小，没有人会注意到，昏暗的天上还飞了一只猫。

　　“嗝~”
　　大橘打了一个饱嗝！

　　吃完此处的火焰，它继续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吃着吃着，大橘突然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在下方香鼎阁的后院，火焰居然烧不进去，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这些火焰全部隔开在外！

　　可是因为事态紧急，大橘吞了此处的火焰也没有下去查看情况，而且继续去其他着火点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城中的着火点大部分都被大橘吞没，剩下的则被人浇灭。

　　吞了一肚子火的大橘倒在迟岁怀中，说话迷迷糊糊：

　　“喵……嗝，喵……我吃完了！还有……嗝……没有？嗝~”

　　看着“醉火”的大橘，迟岁给它顺了顺毛，嘴角露出宠溺的弧度。

　　大橘是火神座下的猫，天生与火亲近，此界灵气稀薄，吞火对大橘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路过的一个小捕快，看到迟岁头发未系好，明显是匆忙出门，怀里还抱着一只狸奴，自顾自的行走在这混乱的大街上。

　　整个人都看呆了眼，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提醒道：

　　“迟……少爷，现在还有纵火的流民未曾捉拿归案，你……”

　　“多想，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小捕快与他对视一眼，整个脸都红了，心中也尴尬：“人家武功这么好，你上去说，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好吧。”

　　迟岁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将大橘收进了灵猫宝鉴。

　　经过这一场混乱，官府也终于在居民的帮助下，顺利抓到纵火之人，整个沧月城一夜无眠。

　　翌日，经过统计，总共烧毁房屋八百多座，两千多人被烧死，五千多人烧伤，。

　　而纵火的流民昨天晚上被抓，今天午时就直接推去了刑场。

　　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们纵火的地方。除了密集的民居，剩下的，就是各大家族的院落与粮仓。

　　虽然没死几个人，但实际损失，让那些曾经一毛不拔的豪绅们气得咬断银牙。

　　据说一位大财主，见到自己被烧干净的仓库，当场就吐血三升，昏厥了过去。

　　这些事，传起来，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才怪呢！
　　谁料，居民们也是打着哈哈笑道：

　　“活该，铁公鸡。”

　　“守着那些东西做什么，还不是一把火就烧没了？”

　　“最要紧的，是禄王在城里最大的粮仓被烧了。近万石粮食啊，全部变成了黑炭与爆米花。”

　　“据说禄王气得早饭都没吃，还摔了一个精美的水晶琉璃盏。”

　　“难怪审都不审，直接就推出去斩啦。”

　　早上听了居民们的谈话，迟岁也大概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沧月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此地生活的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有点什么事情，没多久就传遍了。

　　不过让迟岁意外的是，整个沧月城有名有姓的大户，几乎都被纵了火。而迟家因为之前发粮之事而免过一劫，没有什么大损失。

　　另外一个好消息也传来，朝廷得知了墨崖城被叛军占领，齐王与朝廷命官被杀的消息。

　　向来不理朝政、隐身后宫的皇帝，终于有了动静。

　　破天荒地开了一次早朝，派兵派粮来剿灭叛军，安抚人心来了。

　　所以这一次未审就斩的几个人，刚好也成了氏族和宗室的发泄对象。

　　迟岁前往观刑时，那几个纵火凶手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

　　尽管府尹在上头宣判他们的罪行，这些人也毫不畏惧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该死的狗官，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见死不救。我艹你奶奶的！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您们的，艹你祖宗十八代！”

　　“你们这些人，我们会在阴曹地府等您们！”

　　面对他们临死前的各种辱骂，府尹也听不下去了，直接下令：

　　“行刑！”

　　唰！随着大刀落下的是圆溜溜的人头。
　　从此，又多了几具无头尸。

　　他们的下场，无非就是被丢去乱葬岗被野狗吃掉。更惨一些的，可能被还没有离开的灾民用来果腹。

　　在乱世，人就是两脚羊。

　　又过了两天，朝廷的赈灾款和赈灾粮终于到了。

　　不过，现在的灾民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城门口的血迹已经被扫灰掩盖，尸体也都处理了。

　　还活着的灾民，也被赶出了十里地外。

　　前两天还在流血的城门口，此刻正列队整齐地等着钦差大臣的到来。

　　府尹、参军等地方大员都在此地等候。

　　看着钦差的尊驾越来越近，众人高呼:

　　“恭迎钦差大人!”

　　这位钦差是个太监，据说是皇帝贴身的几个太监之一。

　　模样在五十岁左右，容貌普通，面白无须，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阴柔之气。

　　他被轿子抬进城，下来便摆起了架子，嗓子如同被人捏住般，尖锐又诡异，剌得人耳朵疼:

　　“诸位免礼，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赈济灾民。
　　陛下日理万机，听闻海州闹蝗灾，便夜不能寐，食难下咽。在此边疆战事吃紧，国库空虚之时，还从内帑调拨银两。特派咱家来此，以安抚民心。”

　　“陛下万岁!”

　　迟岁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些人互相吹捧，觉得了然无趣。

　　至于这太监带来的东西，到底会归谁呢？反正灾民们估计是享受不到了。

　　经过各级官员们的层层盘剥，落实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这位远道而来的近臣，还是被毕恭毕敬的请回了府衙。

　　迟岁他们也随着散开，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离他不远处，一个四十来岁的的妇人，抱着一只白底黄花的小猫。目光盯着那群大人物，喃喃自语道:

　　“我年轻的时候，要是嫁得这么好就成了，现在至少也是个官太太。”

　　说完，马上又作自怜道:“唉，我实在是命苦啊！”

　　身边的几个人听了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嘴里轻声念叨着:

　　“这翠寡妇又发癫了。”

　　翠寡妇是沧月城的名人，不是因为她是寡妇，也不是因为她漂亮。

　　相反，翠寡妇是城里排得上号的丑女子。

　　她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她从小就得了癔症。总是说自己会嫁给太子，再大一点就说会嫁给王爷。

　　就这样，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娶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

　　就这样熬到了二十五六，她爹看不下去了，就硬是让她把亲给结了。找了个家庭落魄，模样还算俊朗的上门女婿。

　　按理说，这条件也是捡到宝了，谁知道结婚后她依旧不安生，天天做白日梦。对这个没钱没地位的丈夫，横看竖看都不得劲。

　　这个上门女婿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跑去参军了，结果没多久，就死在了战场上。

　　她也就成了翠寡妇，丈夫死了，伤心一段时间后，她又萌态复发，开始对城里的权贵公子哥挤眉弄眼。

　　于是这样兜兜转转十几年，她也熬到了中年。

　　当她絮絮叨叨地回家时，怀里的猫，眼珠子一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