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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裹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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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词,怎么回事?”
迟岁看着来者问。
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说:
“您快去救救小少爷吧,你走了以后,他就被关了起来,差不多半月有余。不吃不喝的,脚也断了!”
“什么,她们又搞什么鬼!?”
迟岁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对方口中的小少爷,是迟岁三堂姑的孩子,名叫迟詺。
大伯爷一共三个女儿,除了现在是当家预备人的大堂姑。二堂姑已经出嫁,可三堂姑偏偏违背父亲的意愿,有样学样,自己招了个女婿上门,也留在了本家里。
看这姿态,大有觊觎家主宝座的意思。
之前,她特意找了老婆子,给自己的儿子裹脚。
在大魏朝,裹脚是官宦权贵家庭给自己的女孩与哥儿进行的行为,一般穷人是没那个条件。
由于长期裹脚的原因,许多人都已经默认了,裹脚是富家女绕不开的话题,甚至都说没有裹脚的女子与哥儿是嫁不出去的。
迟岁就是因为自己不愿裹,迟爷爷作为跑过江湖的半个江湖人士,也尊重他不裹的意见。
不过当时,迟家老祖宗却不乐意了,老太太思想古板,对家风要求严格 。幸好她年纪大了,管家大权都交给了大伯奶奶。
结果一听小儿子的孙子不愿意裹脚,于是她找了几个管家嬷嬷,还有裹脚婆,打算一起对几岁的迟岁缠上足。
结果自然是,几个大人被一个小娃娃追着打。以至于现在老祖宗见到迟岁还有几分不自在。
至于说迟詺嘛,一开始迟岁没有跟他有交际,毕竟两个人的年纪也差了太多。
后来,因为迟岁救过一次落水的迟詺,这小子就赖上他了!天天一有空就缠着他。
再大一点,迟詺该裹足的时候,也是迟岁替他拦着。这个时候的迟岁,战斗力已经非常强,对付几个老妈妈轻而易举。以至于那个裹脚婆,见了他都绕道走。
可没有想到,自己就出去半个月,她们居然趁机钻了空子。
迟家与仙安堂不远不近,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他们便赶到了。
作为名门望族,迟府宅邸面积自然是很大。
迟岁径直地从偏门闯了进去,阻拦的丫鬟连连道:
“唉,等等,哪来的冒失鬼,这里你也敢来闯?……呃呃,是迟少爷啊!”
迟岁盯着她:“别大声嚷嚷,就当我没来过!”
“可是三姑奶奶那边……”
丫鬟有些害怕地瞅了眼迟岁,迟岁继续说:
“那你就不用管啦,天知地知,就我们三人在此,我和青词都不会说出去的,定不连累了你。”
说完,便留下丫鬟,带着青词朝后院走去。
穿过几道长廊与假山流水,终于来到了关着迟詺的院子里。
刚走近就听到屋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迟岁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走到门边,就听里面一个沙哑嘲哳的声音道:
“喔,小少爷乖!老身给人缠足几十年了。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那都是老身缠的。这头几天,痛是应该的,忍忍就过去了。等将来养出了一双三寸金莲,你就知道我们的用心良苦啦!”
“哇呜!疼,詺儿要岁岁哥哥,要岁岁哥哥!”
听到迟詺的哭声,迟岁怒火中烧,一抬脚踹开了房门,将屋里的人吓一激灵。
此刻,他也看清了,屋里除了裹脚的婆子,还另有一位嬷嬷,是三堂姑身边照顾的。
“迟……岁少爷……你怎么来了!”
看清来人的裹脚婆与嬷嬷,第一念头便是:‘这煞星,怎么回来了!’
裹脚婆可记得十年前,自己被这孩子差点用东西砸死的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迟岁的到来也让小家伙迟詺降低了哭声,一张小脸哭得通红,肉嘟嘟的脸颊看上去跟猴屁股似得,可怜的紧。
“岁岁哥哥,抱抱!詺儿的脚……痛死了。”
这时,迟岁才发现,坐在床边的小詺双手居然被绑了起来,想伸手去够脚却够不着。
而他的脚却更夸张,居然被放在两个竹筒里。竹筒外表做的还挺细致,还刻意雕了花。
之前,迟岁一直都只是听说,有人为了让裹脚的孩子安分,会用直径三寸的容器将裹好的脚塞进去,在达到不痛期间,吃喝拉撒就全在床上了。
迟岁上去打算解开迟詺手上的绳子,背后的嬷嬷却开口道:
“岁少爷三思啊,女儿和哥儿天生就是要受这种罪、吃这茬苦的,你省得小少爷长大了怨你!”
“哼!”迟岁冷哼一下,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转头对迟詺道:
“詺詺,告诉哥哥,你想要裹脚嘛?”
小家伙连连摇头:
“不要,痛死了,我都睡不着觉,她们还不让我出去玩!”
“好,乖孩子,我马上帮你解开。”
就在迟岁解绳子的时候,后面的那位嬷嬷,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临走前,还狠狠剜了青词一眼。
迟岁没有管这么多,好在对方系的绳子不是特别紧,但毕竟是五岁的孩子,皮肤娇嫩的很,手腕上还是磨破了皮。
看着这可怜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得给对方上药。
“嘶,疼!”
就在他打算解脚上的竹筒时,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人在哪?真是无法无天了,一点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就是三堂姑,只见她们一群人堵在门前。在那里侯着的青词,被领头的嬷嬷一把抓过来薅住了头发,骂道: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小浪蹄子,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说完,便扬起手打算扇下去。迟岁给了小孩一个眼神,示意他镇定。随后脚下一动,利用轻功身法来到两人身边,一把捏住了那个嬷嬷的手腕。
那嬷嬷一下就尖叫起来:
“哎哟……,疼死我了……快松手,快松手!”
“放肆,居然如此不识礼数,迟岁你可曾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一听这声音,迟岁甩开对方的手,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着锦衣华裳,上面绣花绣鸟,针脚精细。底下是一双缠枝牡丹金莲鞋,头戴着明晃晃的金簪子,随着动作,珍珠玛瑙穿成的步摇在空中跳舞。
再看这妇人丰腴的脸庞,一对细眉挑起,双目圆瞪,配上小巧的鸡心唇妆,活脱脱有些吃人女鬼的模样。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略微隆起的腹部。
这便是迟岁那个三堂姑了。
“你自己不守规矩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带坏我家詺儿!若是他以后嫁不出去,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三堂姑那染了丹蔻的手指,都快戳到迟岁的下巴上。
迟岁伸手挡开了对方,不紧不慢地说:
“就算要裹,也要问一下迟詺愿不愿意吧!”
“哼,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那以后他嫁不出去,我就给他找个上门快婿,让对方也姓迟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周围帮腔的几个嬷嬷,也都如同秋风下的蝉一般,噤了声。
而三堂姑的脸彻底黑了,气急败坏地说道:
“好啊,你个小杂种,我作为长辈,你胆敢如此拿乔……我今天,我今天……”
迟岁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好笑。
之所以能这么简单一句话让对方破防,那是因为:三堂姑找上门女婿的时候,就是将男方改姓了迟,为此引来了不少人的议论。
这句话可以说是戳了对方心窝子。
三堂姑此刻是怒火攻心,脑袋都懵了,将迟岁是个武功高手这件事也下意识给忽略,抬起手就要打。
迟岁哪能让对方碰到,轻轻松松就躲开了,可背后却传来迟詺的声音:
“娘亲,不要打岁岁哥哥!”
由于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迟詺撑着床沿下了床,想要过来。
结果刚一落地,双脚踩进了竹筒深处,只听得迟詺尖叫一声,小小的身子扑倒在地,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哎呦,遭了,小祖宗诶~”
一旁的裹脚婆连忙冲了上去,将迟詺一把抱起。
迟岁快步走过来,皱眉问道:
“怎么了?!”
裹脚婆回头看了眼三堂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
“没……没什么……”
话虽这样说,可怀中的迟詺却已经快哭背气去,甚至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旁的三堂姑都疑惑了。
迟岁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了,他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
解开连接竹筒的绳子,将竹筒丢到了地上,令所有人震惊的是,倒地的竹筒里居然淌出了一壶底的血。
“哎哟!妈呀!”几个老妈子吓得尖叫连连,纷纷捂眼不敢看。
再一看迟詺的脚,那被折成畸形的脚下,鲜血浸红了裹脚布,几块瓷片正扎在上面。
迟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解开了另一个,也是如此。
“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
迟岁气急了,反而语气平静,只不过眼神中透露的火气,看得人心惊。
就连三堂姑见了都忍不住红了眼,到底是亲娘,她转向裹脚婆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里面会有瓷片,我不是叮嘱过不许放的吗?”
裹脚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着身子说:
“这……这……小少爷实在是太顽皮……一不留神他就自己解开了,为了完成姑奶奶的吩咐 。我才出此下策,往竹筒里放瓷片,阻止小少爷下地……”
“你……”
看着这两个人,迟岁没有再理会。
他原本想给对方狠狠一脚,不过他现在的修为。就算不用内力,一般男人吃一踢也是够呛,更不用说这年迈的婆子,到时候吃官司事小,误了成仙才事大。
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迟岁抱着孩子就往仙安堂跑。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迟岁就一直知道有裹脚这个陋习,可未曾亲眼见过是怎样的操作。
这个年代,小脚相当于后世的性/器官,是不能示人的。
当迟詺沾血的裹脚布被剥开,一双被扭曲的脚呈现在他面前:除大脚趾外,四个脚趾都被往下折到脚心,前脚掌硬生生掰弯了几分,与足跟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空缺。
迟爷爷见状,摸了摸山羊胡:
“去骨科找刘大夫来,这把骨头正回去的活计,还是得找他来。”
迟岁听完,点头答好,赶忙往外走去。
一出房门,便遇见在门口等候的三堂姑,对方一上来就拦在面前。迟岁不耐烦地说:
“你还想干什么?”
“我想问问,詺儿怎么样了?”
迟岁没好气道:
“万福,还没死呢!”
“那就好,那就好。”三堂姑拂了拂自己的胸口,“诶,对了,你现在去找谁,詺儿能出来了吗?”
“还不行,我要去找骨科的刘大夫前来诊治一番才可以。”
说完,就绕开对方往骨科的方向走去。
仙安堂的设计比较人性化,骨科这样的医科在靠外科近的院子。
与外科的小猫两三只不同,骨科算是仙安堂的大科室了,里面的大夫与医侍也比外科多了两三倍。
由于此间人士忌讳开刀,加上此间的外科作为疮疡科的简称,非现代的外科概念。
除了创伤病患外,还接待皮肤病和性病,自然是更被非议的。
所以当年迟岁打算跟着迟爷爷当医者时,大部分人都反对,甚至连一向支持他的迟爷爷,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诫过。
不过好在外科的工作比较轻松,也算是比较清闲。
骨科来来往往的人挺多,不少医侍看到迟岁过来,都行注目礼。
他们都还没有出师,虽然不是一个科,迟岁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迟岁找到了刘大夫的门,礼貌地敲了几下。
“谁呀,等一下,这里有个病患在诊治。”
苍老沙哑的音色让迟岁很熟悉,就是刘大夫。
这老大夫的年纪是仙安堂最大的了,也是当初的创始人之一。
骨科主治的大夫基本上都是他徒弟,现在他年纪大了,也少有出诊。平时就在这里坐镇,又或者去隔壁 ,与迟爷爷一起下棋喝茶。
说起来,他们老哥俩儿,其实也算是忘年交。刘老爷子年级已逾耄耋,在当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寿星。而迟爷爷也只是年过花甲,两人年岁差不多相差两轮。
门外的迟岁也疑惑,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让他老人家亲自会诊。
没多久,答案揭晓了,一个体态富贵的男子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
看模样四十多岁,满脸油光,腰似水桶。身上的金玉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衣裳布料丝滑轻薄,迟岁虽然不关注这些东西,可也能看得出其价值不菲。
迟岁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他。
于是,对方马上露出了色眯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