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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客京华 ...

  •   我倚在软红三丈的旖艳绫罗里,向这少年拈盏而叹,好甜的酒。

      官窑白瓷盏温热,其上嵌金映光流辉,半轮寒月、半豆灯焰随琥珀色的酒液注人盏中,漾起柔光粼粼。

      这奉于佳客的杯够小,-啜便尽,而酒太甜、太甜、甜出一道馥郁的桂花香气,搅得神思一瞬怔忪,恍然忆起姑臧城南那棵桂花树。

      都是桂花,百年前也合该一木生、同枝闹,缘何浸人长安的酒里,便硬生生削灭了所有秋杀气,只留一点热津津的甜腻。这空杯太晃眼、太分明,于是衣着鲜亮的半大小子便趋身越案,笑吟吟地持壶倾樽,再欲斟酒。

      “莫倒了,甜酒慢饮,岂非嗌死。”

      抬臂卡了他手腕,随手勾来白玉壶,只消得略晃便仰首饮尽了。酒不错,但温柔刀剜心,甜桂酒销魂,饮惯烈刀,我喝不得慢酒。他失了壶,不语不恼,只撑着颌笑问:

      北疆何如?

      孤蓬独桨,饮月长歌,年轻人永远年轻,永远侠气,永远赞颂亘古不醒的邯郸黄粱。新锻长刀冽冽然欲,一如此声。

      翻腕一引,匕首自腰间旋来指上,“仓哏”骤起,寒刃出鞘一寸,复收锋,再拔之。往复擦然间,扬抑起落有金铁铿然声。
      出鞘余音为北疆风,起声飘飘高旷,是山风偷脩拂开云州大旗,布帛飒飒迎风而振,是出声末。入鞘沉声是莲山峨峨、土积石垒,低滞沉浑者为弥天雪,纷纷然、密密接,冻彻荒野草原,冷得突厥人纵马亮刀。
      而那刀切入云州儿郎骨肉时霎然迸涌的血,是匕首合人铜鞘、比一切丝竹管弦更纯然、更凄艳的回音。我将这刻鹰镌云的匕首掷在案上,半是酣然地斜欹雕栏,纵目骋望。
      九州浩土,华聚长安,城墙巍然里贵胄久居、高族盘踞,坊市是他们的喉,郊野是他们的肠,而我与陇右道的风雪冷月如一粒佳肴里的石,于是牙切齿磨、胃吞肠缠。
      一粒尘已受千山重拦,一支烛又将遇见怎样的万水倾涛。

      长明烛焰几世不灭,因着它用人脂熬炼,取字长明,名江家小郎,你有多少血肉膏脂,能如此澄澈了眼问北疆?
      桂酒腥甜发腻,却仍酿得七分沉醉,我靠着间壁轻觑这似笑又停的少年举步靠近,索性垂了睫依去他肩上。毋斟酒、毋斟桂花糖酒,陇右绿蚁浊,烈比西风,甚于西风。

      当垆女娘染了风霜岁月的娇声在耳畔软俏俏地响,也不过是与这江长明说惯了的调笑,我眯晞了眼听他们拿我打趣,却只听见这将门家的儿郎轻飘飘叹了一声:

      “他砍人不眨眼,还吃人呢。”

      前句是假,我杀人也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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