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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幽都之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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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止山,郁垒如往常一般,赶走围在他身边妄想吸食他仅剩魂魄的恶鬼,他死后,魂魄内比其他鬼魂多了一样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样东西会让他比一般的亡灵更加强悍,同样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这东西对亡灵恶鬼有极大的吸引力,数年间,即使他再强悍,还是敌不过仇家太多,从一副完整之躯到如今缺胳膊少腿,可想而知,在他成为亡灵后这数年间活得有多么惊心动魄。
今天与从前的每一天没有什么区别,看着开始泛白的天,郁垒拖着残躯望准备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躲到山阴的石洞里,一回头,就看见前方不知是什么东西,赤面獠牙,怒眉冲天,一
身银盔铁甲,手持铁点钢叉,戾气非常,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垒面无表情,前方是看着好像打不过的厉鬼,身后是泛白的天空,他小命休矣。
然,将士不可不战而降。
正准备出手,那个怪人见他动了,便也快速地将手中的铁点钢叉向他掷来,准头不错,一击即中。
郁垒眼巴巴看着他走来,这货长得一副凶相,声音倒是温润如水。
“久仰大名,太子殿下。”
“阁下又是何人。”
这些年刚过世的过世已久的熟与不熟都爱来与他自报家门,一般一句好久不见,或者久仰大名后便如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
他对这种也没什么兴趣,想吃他的亡灵许许多多,他不想费那个劲挨个记名,也没空去报复他全家。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以往仇人都狗太子狗太子地叫他,这位估计不是什么仇人,就是单纯来取他狗命的,这回是穷途末路了,还遇上个长得这么别致的,总该明白自己死在谁的手里。
“神荼。”
“……久仰大名。”
哦,这位他知道,是专治他们这种不能往生不愿往生的亡灵的神族,他知道这个人但是没想到他们神族长得如此与众不同。
他好像不想再寒暄,叉子拔地而起,郁垒被托起来,神荼往前走几步,桃枝下,罡风正气袭来,身为亡魂的郁垒心都颤了。
神荼往他身上投了一道光罩,就将他丢了进去,就算他看不到,也能知道这动作多么干净利落,毫不怜惜,这神荼怕不是久仰他已久,而是厌恨他已久。
他还以为他们神族的地盘定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仙气缭绕,看着破破烂烂的地方,看着仿佛不堪重负的大殿,就算在不堪,仙气也总得有吧。
“我若治好你,算是帮了你大忙吧,倒时可否帮我个小忙?”
“我若是不应呢?”
“那就将你丢进罡风阵里,你我互不相欠了。”
“治吧治吧,赶紧治吧,治完凭君发落。”
他也是服了,强买强卖不过如此。
待神荼不过一炷香就将他治好后,他才幡然醒悟,这不算强买强卖,这得叫趁火打劫。
“你要什么?”
“还不知道。”
“……”
“时候未到。”
见他一阵无语,神荼还是很好心地解释了句。郁垒看着他的脸,觉得他小人得逞,但听他的声音,又觉得他善解人意,他怕不是中蛊了。
与神荼在这不知名的地方飘荡了一段时间,当初是大致看着破破烂烂,如今熟悉了这里的每处地方后……只觉得这破地方连他在凡间的茅厕都不如。
不过这段日子是少有的安逸,盖因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听闻神荼是神明栽在此界的一株桃树,生了灵智后便一直守在这里,这相貌是照着亡灵所描述的神明的样子幻化而成的。
大聪明,谁的话他都信。
他很有耐心,神荼对外界不甚了解,总爱问他凡间的事,问到他擅长的东西,他就多说两句,碰到不擅长的,他就假装不耐烦走开,临了,嘴贱一句神荼长得丑死了。
神荼往往只凉凉看他一眼。
神仙也善变,又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后,神荼看着他的眼神又变了,他可能自己没察觉,每次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点可惜的意味。
若不是打不过他,他一定将他宰了,竟然可怜他,他哪里可怜了。
后来他知道了,但是再没机会去找他算账了。
……
久闻那位人族太子在人间的事迹,盖因那位太子不敛锋芒,仇家颇多,到了此界,仇家也不少。
神荼第一次见他是在桃止山阴的小道上,巡视时见他孤身走在道上,对着空气骂骂咧咧,彼
时不知他就是那位在亡灵口中臭名昭著,在人界威名远扬的人族太子,只觉得此灵粗鄙不堪,对其没甚好感。
那些亡灵总爱阴阳怪气,神荼分不清这人的名声到底是威名还是恶名,总之名气不小。以至于他每次巡山总能碰到个要跟郁垒寻仇的,关于郁垒的“劣迹”他也听了不少。
神荼有些好奇。
他们道家本不爱管佛家的事,但佛家没什么自知之明,没少给他惹麻烦。说的就是那许久之前搬来他的地盘的那个女菩萨,既已遁入空门,还放不下俗世。
女菩萨日日超度亡灵,偶尔抽空给神荼念经,他倒也乐意听,毕竟以往都是他自己一人,冷清得很。
她惹了大祸,鬼门大开,亡灵留恋尘世不愿往生,女菩萨自知犯下大错,殉身为阵,临走前托他找到体内有蓝焰之人,托他照看此界亡灵,为他开了神眼。
这体内有蓝焰之人,他苦寻不得只得做起另一件事,不过这亡灵一直是女菩萨在管,他不知从何下手。
与人族太子第二次相见是在桃止山,不过十几年未见,这人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稍显狼狈。
他将郁垒捡回去,过了阵法才后知后觉,那日是一石二鸟了,前人族太子郁垒,怀有蓝焰之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神荼帮他治好了伤,郁垒为了感谢他,要求报恩。
他对郁垒的往事很好奇,郁垒十分大方,将往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他,包括他父皇力不从心却为证明自己老当益壮纳了多少个妃子回去当花瓶的事都全盘托出。
郁垒说起自己喜欢的地方喜欢的事时总会多说几句,他顺着郁垒的话想象着那个场景,也有些开始向往,希望有一天能去人间瞧瞧。
女菩萨走时并未说明找这蓝焰做什么,她只说:“时机未到。”于是郁垒问时他也复刻着回了他:“时机未到。”
现在想想,他真是恨透了这句话。
女菩萨生前窥见天机,得知后来的祸事,也知道身怀神明福泽的郁垒是此界最后的生机。
亡灵被关在这阵内已久,阵内的可供吸食的灵气愈加稀少,最初恶鬼争夺地盘争夺灵气,后来愈演愈烈,阵内戾气冲天,女菩萨留下的阵法崩塌时,他还未明白女菩萨当初所说的话。
时机已到,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郁垒毁身献祭,以身化界,以识海纳幽冥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牺牲另一个人换个崭新的更坚固的结界。
神荼想问问女菩萨,天机有没有告诉她,郁垒会在将蓝焰剖给他后以身献祭,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所言的生机是牺牲另一个人得来的,想问问她问心有愧否?
神荼问心有愧,良心难安,无端欠了一身债,往后余生只能像个风筝一般被绑在郁垒手中,再不能活得自在了。
郁垒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神荼在这里建了一座城,按照郁垒的要求,大殿要富丽堂皇的,要气势恢宏的,于是数年间来去匆匆,将好东西都搬到这里,在这里安家。
若是以往的郁垒,定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神荼神荼,你再我脑子里走来走去,烦死了,你可歇会吧。
可能因为神魂受损,郁垒从那日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总觉得愧对于他。
听闻凡间有喜事时都会挂红灯笼,为让郁垒宾至如归,不再挂念凡间,神荼在幽都挂满了红灯笼。
神荼看了许多话本,多是描写人间佳人才子,偶尔想起郁垒时不时说他丑,他照着画本里的描述也化成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郁垒有时会化成虚影,立在他身旁,看着他摆弄那些小玩意,露出新奇的表情,仿佛他这个曾经的人族头一回见。
但大多时候,郁垒眼中总是冷冰冰的,几乎从不离开这座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