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SilverChen

1、小孩

　　李宋宋出生于一个小城市，是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人期待的那种。

　　李宋宋她妈是个数学老师，她爸是个银行职员，还算般配的家庭。两个人在要李宋宋前还有个意外流产的孩子，是男是女多大月份李宋宋到了二十多岁也不知道，但那个孩子要是在的话，就没李宋宋什么事儿了。

　　李宋宋从小是被她外婆带大的，她妈忙，她爸忙，模糊的儿时记忆里只有那个永远不会老去的忙忙碌碌的外婆了，她那个外婆，忙忙碌碌一生，可没叫自己闲下来过。

　　她倒不是只有外婆，她的爷爷奶奶具体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好像是个精神的老头和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太太，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生了五个娃，老大和老幺差了十多岁，让李宋宋惊讶得很。

　　她的诞生，也没在这个家庭里掀起什么波澜，不过是一对夫妻要多养育个孩子了，不过也不值得担心，她爸也不是第一次伺候小孩了，这次还有可能当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地交给老人了。

　　在上小学以前，李宋宋一家子一直住在城市边缘，大概住了七八年，在李宋宋的心里留下的印象是，吵闹的筒子楼，不下水的下水道，没修马路坑坑洼洼的路上的污水，台阶散发的垃圾的酸臭味，修车行里橡胶的味道，摔碎的小钟表，怀了孕的单亲妈妈，打麻将的光膀子汉子们，模糊了脸的爸爸妈妈，外婆日渐佝偻的背....
　　还有望不出去的世界。

　　但最让李宋宋印象深刻的，还是这个巷子里的夜市，一到晚上，灯火通明，亮亮堂堂，各种在她爸口中脏兮兮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那些人为了生计，每天晚上开个铁皮车来到这里，在李宋宋眼里可神奇了，铁皮车卷几下子稀里哗啦就变成了一个大窗口，各种签子串好放在一个个盘子里，什么食物都有，她爱吃的香肠、豆板和讨厌的青椒、蘑菇，都会滋拉拉地在铁板上散发食物的香气。

　　一条路上有大大小小的铁皮车，各种各样的味道，最不得不提的就是李宋宋最喜欢的鱿鱼须，那时候他们还叫这东西鱿鱼腿，后来都变成了文化人的鱿鱼须，压在铁板上，肉眼可见崩出油星子和香味，刷上一层红色的辣椒酱，撒上黄色红色的粉面，里面还有孜然，李宋宋可是吃的不亦乐乎。一晚上喧嚣过去后，白天又变成了油腻腻的坑坑洼洼的路，各种竹签和塑料袋手纸，糊了遍地。

　　她忘记了怎么离开那里的，是她妈的工作单位分配还是她爸找关系托人抢到了，他们一家住进了好房子，但她还总是怀念那里，感觉那里更像是自己的家，有着她存在的证明。就像外婆外公搬离了住了四十多年的老房子后，她开始逃避去外公外婆的新家一样，陌生的感觉让她想逃跑。

　　不过住新家最让李宋宋期待的一点就是可以换新家具，她的绿色的旧书架上被她粘了许多揭不掉的丑陋贴纸，揭下来的也留下了黑色的印记，黏黏的，让她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按她妈说这东西又没坏看着还挺新的，卖了没人要丢了又可惜，干嘛要换，就此一票否决了李宋宋的期待。

　　换不了书架，李宋宋的目标转向了床，那时候巴啦啦小魔仙正火，她对美琪美雪的上下床充满了好奇，她甚至规划好了一天睡下面一天睡上面，每天就都很新鲜了，可惜，她的床也是鸡肋产品，让她妈再次否决。虽然屋子是新屋子，可东西还是旧东西，让李宋宋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完全被冲散了，换汤不换药，搬家有什么意义。

　　可李宋宋的不满意并不会改变什么结果，就像她不想离开老房子一样，就像她日后不想转学一样。

　　搬进新房子没多久后，李宋宋就被送进了小学校园，开始她的学前班生活。第一天她对一切充满了新奇感，乌泱泱的小孩和家长，七嘴八舌的声音，让她格外心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闹市中，一切都是有秩序又混乱的，她认为她会喜欢这个地方。

　　她的判断出了差错，这个叫做小学的地方和她的闹市一点也不一样，一个班级里有一百多号小孩子，只有一个叫班主任的女人来管理，实际上她是管不过来的，一会儿这个小孩喝水呛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坏肚子拉在裤子里了，杂事数不胜数，李宋宋在混乱中倒是得了个清静，没有黄澄澄的光，没有烟火味，不是她要的，她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

　　学前班的一年过的很快，只记得最后那个脸很长有点像驴的班主任和她妈还告了一状，说她一直说话，一点也不乖。李宋宋不记得当时什么感受了，也许是挨了她妈的骂，做出了小孩子都会做的逃避行为——哭吧。

　　真正变成小学生后又换了个女人来当这个叫班主任的角色，不过对李宋宋而言，是谁都无所谓，只有和学前班的两个玩的好的小女孩的分开让她难过了一阵，不过小孩儿嘛，忘性大，转眼就进入了新生活。

　　一年的时间，那个老房子和巷子，还有那个闹市，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是李宋宋梦里出现的了，那昏黄又暖洋洋的光热，也许只是被窝的温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