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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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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公主巨大漆黑的身影栖息在阿斯兰公爵城堡的北面,每当蒲公英从沉睡中苏醒的时候,也就是北半球的初夏,是非常好的狩猎季。斑鹿藏匿于蕨丛之下,红松鼠不必为秋季贮存食物而担忧,犀鸟繁忙于筑巢,山地狼潜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柚白在圣剑之下侥幸逃生之后,来到此处,成为这片深林里第一位外来定居者。她学会了隐藏于逃生,如何在风中捕捉猎物的气味,如何跳进溪水抹去自己的足迹,如何避开数量奇葩的行军蚁……
当她不再为食物和性命担忧的时候,她会坐在悬崖边,望着远处岬角上的长生树。
蒲公英生长在悬崖之上,每有风吹,它们就会纷纷扬扬地飞向天空,毫无顾忌,毫无羁绊。
“那浣花呢?”她问自己。
她希望她能回来,于是她选择留在这里。
一年过去了。然后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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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阁下,这张弓是父亲大人赠予我的,在我十岁的时候,那时我刚刚学会马术。”克莱尔亲王炫耀着自己的长弓,上面用金色的纹路镌刻着独角兽的纹路。他扬起嘴角,眉目间满是得意。
“哦。”浣花和他一人一马,并肩徐徐走着,“看起来做工精细。”
“的确,这是小矮人特地为父亲打造的,花了十二年的时间。”
“嗯。”
“爱丽丝……”他换了个称呼,有意无意凑得离浣花更近了一点,“我在想,我们的婚事……”
“我没有答应过。”她轻轻拉了拉缰绳,棕马往前小跑了两步,于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不少。
“哦,我以为我邀请你狩猎,你答应了,就是答应我们的婚事……”他顿了顿,岔开话题,“好了不说了,下个月就是克莱尔家族一年一度的夏收节,届时阿娜罗斯丹北部的贵族都会参加,那你……”
“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吧。”克莱尔亲王似乎觉得很扫兴,剩下来的狩猎都没说话。
浣花压根没理他。
他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那个,你真的不考虑我们的婚事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
“兔子!”克莱尔亲王忽然大叫一声,熟练地抽出一支箭,搭上弓,两秒之后,金翎箭“咻”地一声飞出,正中猎物。
两个人驱马跑了过去,才发现那只兔子奇异地硕大无比。亲王用脚踢了踢兔子,将它翻过身来,才发现那是一个人,是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甚至称不上衣服,是从几只野兔身上剥下的皮,简单地缝合在一起,还用不同的毛色打了不少补丁。为了隐藏自己,她将脸上涂满泥巴,如今它们已经风干了,开始一层层脱皮。
那支箭正中女孩的腹部,她已经昏了过去,血染红了周围一圈兔毛。
浣花瞳孔一震。
“柚白……”她认出她,正准备伸手碰她,却忽然想起那道巫师诅咒形成的禁令,赶紧收回手,对身旁的亲王说,“她受了重伤,把她带到我府上,找医生给她治伤,快点!”
“啊!哦。”亲王被她命令的语句吓得一抖,赶紧将兔子女孩抱上马,紧跟着浣花飞奔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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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没什么事,很幸运,箭没有伤到她的内脏,只是刚好擦过肋骨。”医生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浣花说。
“好的,谢谢医生。”她点点头,“那箭头呢,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医生将铁托盘给她看,白色的棉布上躺着一枚沾血的金翎箭头,“伤口已经缝合完毕,她大概马上就会醒过来,你最好准备一点食物,最好是软式点心那种。”
“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浣花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当然可以!”医生笑了笑,“病人需要悉心的照料和陪护,这一点理应人尽皆知。”
她扶着墙走了进去,高跟的长靴踩在狮绒地毯上,一声不响。
女孩躺在床上,毫无声息。脸已经洗干净了,显现出它原本的苍白。
“好久不见。”浣花坐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没敢动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柚白的头发颜色依旧是粉色,却有些偏灰。
柚白的手被晒黑了许多,棱角分明,幼时的可爱早已经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
柚白的脸瘦了。
浣花踌躇不定了半响,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在触碰到她刘海的那一刻停住了。然后,她缩回手,深深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你去准备一点软式点心。”她吩咐站在门外的女仆。
“那个……”女仆支吾着,有点犹豫。
“怎么了?”
“因为阁下您很少吃软式点心,所以厨师那边可能没有食材……”
“那就去集市上买啊。”
“好,好的。”女仆赶紧深鞠一躬,快步离开了,却在两秒后回来了,“对了阁下,房间里余下的药物和工具,需要我拿出去吗?”
“嗯,你拿出去吧。”
“好的。”她走了进去,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刚刚医生用过的药物,目光无意间一瞥,忽然看见柚白正盯着她。
“你醒了?”她下意识伸出手,柚白警惕地皱起鼻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表示威胁。
女仆以为她要说话,凑近脑袋:“你有什么需要吗?”
柚白被惹恼了,猛地抬起头,照着她的耳朵就是一口。尖利的牙齿刺穿嫩嫩的耳朵,疼痛可想而知。
“啊!”女仆惊悚地后退两步,冲向门外,“阁下!她她她咬人了!”
柚白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一头躲进被子里。
浣花匆匆走进来,看见床上拱起的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将被子掀开,正好遇见柚白抬起来的眼睛。
柚白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困惑与疲惫,曾经闪烁的法兰西玫瑰的钻石粉,如今的小苍兰白和彼岸花红,已经一点点灰暗下去,如今几乎谈不上有什么颜色。弃灵被残酷的山野与湿地磨得失去了棱角,变成了一个谈吐不清的野生动物。
浣花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小孩忽然猛地窜起身,紧紧抱住她。
尘封数年的疼痛感再次破门而入,浣花一抖,那个女孩将头深深埋进她的脖颈。是她的味道,她想,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气息。
浣花缓缓伸出手,准备抱紧她,却在十指相扣的那一刻迟疑了。她推开柚白,往后退了两步,换上一副冷疏的表情。望着那个困惑不解的女孩,她感觉自己一呼一吸都在刀片之间辗转,痛彻心扉。
她在全军溃败,抱头逃离的前一刻,对门外的仆从说:“把她带到地牢去,她是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