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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Ⅶ) ...

  •   “如果你这么着急要一个答案的话,我会告诉你。”浣花站起来,拍掉飞溅在茶歇裙上的茶叶,“免谈。”说完就走。

      “嘿,你不会真的想试试吧?”

      学长纨绔不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显得那么远,她几乎听不清,却能感受到他的笑意。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乎是一路小跑,她又来到老太太门前,敲响后不过几秒,露安就开了门:“什么事?”

      “我需要几片安眠药。”浣花气喘吁吁。

      屋子的门被撞开了,尽管没带钥匙,她却很自然地一步跨进去了。打开卧室的门,柚白像个洋娃娃一样坐在床上,头埋得很低,什么表情也没有。

      “阿柚?”浣花打了个嗝,很害怕柚白又闹出什么乱子。

      柚白抬起头,很好很好,眼睛回归正常。

      但她好像死了,如同整了三百二十次的容一样,连呼吸与眨眼都是疲劳的。

      “阿柚!你哪儿不舒服要和我说,没必要瞒着我,我都会知道的。”浣花皱了皱眉,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如许。

      目光不经意瞥向一边,她忽然叫起来:“你没喝药!塔糖倒是全吃了。”

      柚白没有反应。

      如果说双眼失明时她温驯麻木得和牛一样,那么现在简直堪比植物了。

      浣花叹了口气,将已经冷了的药物倒掉,重新泡了一杯。

      然后和安眠药一起递给她:“把药喝掉,还有这些药片。”

      “这些是什么?”柚白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乏力无比,轻得好像担心吵醒床头柜上沉睡的洋菊梗花一样。

      “退烧用的。”浣花下意识撒了个谎。

      柚白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没什么力气:“我不喜欢吃药片,它太硬了,我该怎么咽下去呢?”

      “那就嚼碎吧。”浣花心忖,安眠药或许没那么苦。

      于是植物人乖乖将药片和药汤都吞下去了,她沉重地眨了眨眼:“好困啊……”

      “睡觉吧。”

      植物人睡着了。

      @

      浣花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下楼,从置物柜里拿出一把匕首。它被黑色的牛皮布包裹着,拿出来的时候程亮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直到她再次鼓起勇气的时候,已经站在柚白床边。

      与其说植物人睡得分外香甜,不如说她睡得死气沉沉,苍白的手背可以清晰地看见静脉,却看不见一点生命的痕迹。

      她的目光往上游走,来到了柚白的犄角。

      如果砍掉她的犄角,折断她的翅膀,磨平她的牙齿,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就算她有时候会失控,但不会有人意识到她是弃灵,而柚白本身又是那么地人畜无害。

      浣花本来打算一点点割断柚白的左边犄角,却忽然想起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就那么“咚”地一下,犄角就可以断裂,无论是柚白还是她自己,都不必忍受那么长时间的疼痛。

      于是她高高举起匕首。

      匕首反射着太阳的光,变成达摩克里斯之剑。

      摩羯的犄角在顶部弯成一段弧线,那么具有美感,如同达芬奇笔下的螺旋状几何图形,如同独角兽长长的螺角。

      浣花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心狠,但她更不想柚白死。

      浣花宁愿她跑,离自己越远越好,到爱丽丝藏身的地方,杳无人烟的地方,深林,荒原,峡谷,沼泽与湿地,离开人群,然后,好好活下去。

      她咬咬牙,闭上眼。

      “砰”地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锃亮的锋芒在此刻显得暗淡无比,而那个女孩早已消失不见。

      植物人缓缓张开眼,她压根就没睡着。

      柚白早就知道浣花给她吃的是安眠药,不知道为什么,安眠药对弃灵无效。

      或者说,当初露安一片好心,担心浣花是接受不了现实而用安眠药自杀,于是将安眠药偷偷换成了裹着糖衣的,真正的退烧药。

      @

      “好,我答应嫁给你,婚礼什么时候举行都可以,不过阿柚必须来见我最后一次,我不管在什么地方,随便你定,但无论如何,我不允许她受到半根毫毛的伤害,从今以后。”

      “那就下个礼拜三。”

      “如你所愿,乐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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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花急匆匆地徒步回家,忽然发现一群半大小孩围着小恶魔,对她拳打脚踢,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脏话。

      “恶魔!智障!垃圾!”

      “吉卜赛女巫!异教徒!”

      “看我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应该反抗一下呢,敌人?”

      “是不是怕被卢卡斯摁在墙上,一刀捅死呀?不过,贪生怕死的疯子,我们都一样。”

      “但是,你迟早都会死的,我们和你不一样。你是弃灵,我们只是是无辜的旁证。”

      “谁让你咬死了小波莉呢,哈哈,疯狗都不会这么做的。你要知道,小变态卢卡斯有多爱她的女朋友。”

      “赶紧去死……”

      柚白捂着头,血从头顶汩汩地冒出来,然后无可救药地滑过脸颊。她好像断了一只犄角,一旁的胖男孩手里抓着渗血的刀子,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荆棘见血封喉。

      这些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好熟悉。

      但她现在没那么固执了,活着已成妄想。生存还是死亡,多么肤浅可笑的一个话题。

      浣花顺手抱起街道旁的花盆,朝他们砸去:“都给我滚!滚开!”

      孩子们看救援来了,撒开腿就跑。

      只剩下恶魔支离破碎的躯体,左边的犄角被割下,右边的翅膀被折断,都荒诞地躺在恶魔的脚边,仿佛它们从来没存在过,而现在是时候腐烂了。

      到处都是血。

      浣花抱起柚白,孩子们哭嚎着逃回家,大人们尖叫着冲出来,有人拿着斧头,有人拿着忘了填火药的枪。

      她拉起她就跑,跑向白鹿巷号街的尽头。

      脚下湿漉漉的,铺在地上的从石砖变成了野蛮的荒草,啤酒花藤蔓丛生。她连拖带拽,将柚白带到了山坡背面的一个洞里。

      脚步声急匆匆地赶来,在人们愤怒的叫骂与议论中,又纷纷散去了。

      她小心地往外看,发现人群早就走光了,才将已经半死不活的柚白从洞里抱出来,让她靠在树干旁,手忙脚乱地撕衣服给她止血。

      柚白望向她,血泪很快就顺着双颊掉了下来。

      泪痕处的烧伤还未好,又被滚油与野火毁得一塌糊涂。

      “不许哭!”浣花心疼得差点哭出来,赶紧用手背拭去她的血泪,却被烫得咬牙。

      柚白愣住了,像爱丽丝的白兔般,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一语不发。

      “不许哭,听见没有。”浣花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深粉的眼眸,如栅栏上缠绕着的蔷薇,尖尖的教堂顶上盛开的烟火,还有时已孟夏,啤酒花藤疯了似地抽条,生长。

      柚白盯着浣花的脸蛋,那道为她而留的伤疤。浣花的眸光没那么明亮,尽管被恶魔般的生活磨去了棱角,却抹不平她的爱意。

      她爱着她,就像北美洲兔爱着它破损的耳朵,就像爱丽丝爱着那片已死的海洋。

      柚白忽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么热切地爱她的女孩。

      @

      浣花站起来,准备拉起她回家。

      身后的人忽然扑上前,抱住她的脚踝,就像抱住快要离开的太阳。

      太阳离开了。乌云似恶灵召唤白女巫,低吼着,瓢泼的暴雨砸在树枝上,宣泄着它的狂怒。

      两个女孩湿淋淋地站在雨里。

      “你的发烧刚刚好!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回去再说?”浣花大声喊,但声音仍然不可挽回地被暴雨湮没了。

      雨幕中,视野停留在了柚白的脸蛋上。她根本不在意什么恶魔眼泪的烧伤或是烫伤,飞溅的血滴被雨点狠狠砸在地上,击败,溃不成军。

      小孩失守了她的最后一片领土。

      “你娶了我吧!”她歇斯底里地哭嚎着,犄角被当作是厄运的垃圾,翅膀被狠狠地撕碎,自尊被践踏,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但那都不重要了。

      “你娶了我吧!”

      雨幕中,消失了最后一片视野,哭声,崩溃的女孩在哭号,就像当初浣花自己那样。

      @

      “薰衣草呀,嘀哩嘀哩,又蓝又绿,当我为王,嘀哩嘀哩,王后是你,薰衣草呀,嘀哩嘀哩,又蓝又绿,你要爱我,嘀哩嘀哩,如我爱你……”

      ——第二十七章·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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